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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48章

48.

陆思明曾经拥有过一只鹤。

在很小的时候。

修长的喉颈,纯白的羽身,单单额上是一顶红。在冷冰冰的繁笼中,它是热烈跃动的焰火。

它应是不系的游舟,是那孤飞的流云,是悠然于石屏瀑障的捉不住的一曲清音。属于天空的灵魂不应困杀于金属的猎笼。他知道,他懂得鹤。从看见它的第一刻起,银栏杆后的黑眼瞳里一片澄澄的蓝。他想,他的心和它的是连在一起的。

所有人里,只有他懂得它的全部。他就是它。

他下定决心要救这和他一样可怜的小生命。于是在那晚,他将猛烈挣扎的笼子死死抱在身前,仰面看向阴云笼罩般的“所有人”。

“叔叔,这只鹤能不能送给我?反正,你的笼子里还有其他小动物,那么多。”

阴云层拥挤地摇动,滚过阵阵嗤笑的雷。他们笑他是鹤是鹅都分不清,看他也不再像是在看一个人。他不感到羞耻,而心头对他们的那团憎恶中更沉淀出一份坚韧。正是这份令人发怵的坚定逼得那个中年男人露出为难的脸色,向他确认:“真这么喜欢啊?”

陆思明给出了答案。中年男人也守信地在隔天给了他答复——

一只被折了翅膀,拔了鸣管,锁在冰冷的笼子里的鹤。

保安叔叔说,哑了声它就不会吵到你休息了;打扫阿姨说,不会飞也就不会莫名其妙地丢了,省得你到时候哭着鼻子满世界找;每周来补课的老师说,只要给它吃和喝,每天逗逗它,它这么通人性,往后就一辈子跟着你了。

他始终盯着它看。没哭,没闹,没什么情绪。很安静。周围的人却不知道在害怕什么,一天天地远离他。到最后,只剩下他和他的鹤。

他替它包扎被铅弹击中的伤口,替它接上折断的翅骨,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它边上。在他的悉心照料下,鸟儿的躯体日益丰满,纯白的羽毛光鲜柔顺,枯灯般的眼光终于恢复了奕奕的神采。婉约的黄昏后,他兴冲冲地抱起笼子奔出家,跑到他以为远得世人再也无法抵达的那条绿色地平线,放下笼子,打开那铜丝缠绕的小闸门。

那只纯白无瑕的鸟儿正静静地坐卧着。

他小心地伸手将它抱到草坪上。它嘶嘶叫了两声,轻抖两下羽毛。他就盘坐在笼子旁,满眼期待地看着它。

三小时后的细雨里,陆思明被毛躁慌张的打扫阿姨找到并接回了家。湿鞋迈进家的那一刻,阴云层再次滚滚向他涌来,嘲讽中夹杂着更多的悲悯。这回他重新仰面看向那个男人,冗长的沉默后,问:“叔叔,它能飞上天吗?”

“当然了,它总能再飞回去的。”男人眼神中的悲怜如太阳耀斑般刺目,“那可是鹤呀,是不是?”

霜白的鸟影再次浮现于脑海。

那颗圆乎乎的羽球,簌簌抖动着,用尽全力作出了扑腾——成功地钻回笼子,陷进舒服的毛绒垫子里埋头啄起食来。

足足三个小时,自由的灵魂从未抬头,向属于它的天空看去一眼。

陆思明笑自己的愚蠢。

他是怎么会把它当成鹤的呢?

就因为那抹干净的白吗?就因为初见时相知相印的心跳吗?就因为红尘影影间那遥遥一望的清逸出尘吗?

他从小就懂这个道理的。系舟不游,孤云不飞。遗落尘外的空谷足音,从来就不会是这个充满谎言的世界的产物。

自己不惜代价地付出真心,又是总在天真地奢望什么呢。

冬至的雨雪消融尽所有的热忱,他在寂冷中保持的绝无仅有的清醒里,解出了许多问题的答案。

他从灰黑的拐角迈进了前方纸醉金迷的霓虹。

流射而过的荧蓝光线揭过危险的神秘。磅礴的曜金扬厉地铺张在玄黑厅檐下的身影上。

他看见那个身影辗转于几个年轻男性的搂抱之间。

“叔叔,它能飞上天去吗?”

他怎么能直上青天呢。

他从轻挑的欢谑中听见了属于流莺的欢快婉转。

“当然了,那可是鹤呀,是不是?”

他怎么会是鹤呢。

年轻人们在告别的推搡中,向纯白不再的标志性衬衫的领口塞进纸币。在那下移一寸便是敏.感的心口处,他又看见了那专属的胸针上的一羽赤红——他想起那个埋葬那只鸟儿的浅坑里最后看到的那一顶红——那抹骗了他很久,原来不过是叔叔用来标记猎物的赤红。

他是怎么会把它当成鹤的呢?

一切皆虚妄。

还剩一个问题。既然不是鹤,原本的它究竟是什么?

而他又是谁呢。

蓝光踏着循环的时限再次流动。那个身影寥寥转停在正对他的角度,直视的虹膜上深海般的荧蓝将心潮一层一层地推涌。

那是燕识鸿。

如果他不再是你想象的那样——

他将攥住手机的手紧紧贴靠裤缝,妄图遮掩控制不住的肌肉抽动。

论坛帖里的照片在手机屏上被无意地放大,色.情的吻舐被解构成一块块粗粝的像素格。

陆思明,你该怎么办。

.

陆思明是被燕识鸿引进会所的。

会所的名字诘屈聱牙,显露刻意的高雅,是一种恃傲的宣告,宣告着此处往来的宾客非尊即贵。陆思明从未弄清它的正确读音,这也无所谓,“会所”早已成为比它更有名也是在黎城更为独一无二的称号。

有什么所谓呢。精装的外表再怎么瑰玮高古又如何,里面依然是男男女女的营生和醉生梦死的荒唐。

他倚着柔软的黑丝绒靠背,目光流眄过被粉饰为“艺术”的挑.逗和暗示充斥着的周围,最后落回他面前的男人。

男人将腰下压到会所要求的标准,只为将手里的饮品谦驯地递到他面前。

“让他们调了无酒精的。”那熟悉的声音轻若浮弦,“需要什么就和吧台说,都打过招呼了。那我,先走……”

“为什么要走。”

“我先去……工作,一会再——”

“不坐下来聊吗?”陆思明将头轻摆,示意一旁的空位,“我不能算是你的工作吗?”

对方霎时敛住所有动静。

“最近心情不好,想来散散心。”年轻学生的目光干净而磊落,“整个后半夜,陪陪我,可以吗。”

“……好。”

男人听话地落座在身旁,脸上保持着会所里最标准的微笑。陆思明还是轻易地从他的勉力维持中读懂了这濒临崩溃的平静。

“先生想要什么服务?”

“你能提供什么服务?”

“什么样的,我都可以。”声色场的绮艳中,男人投下的剪影苍白到透明,“会所对员工的筛检培养很严格,安全问题不用担心。”

“这么说学长的,权限。”陆思明瞥过那赤红胸针,“是最高的了?”

良久的缄默,燕识鸿终于开口:“如果太过分的就……这里的事,还是都你情我愿……”

“嗯,你情我愿的事。”陆思明一本正经地思索片刻,回答:“我想要学长陪我聊聊天,这过不过分?”

四目相对,不约而同地飘出两声轻笑。

他感到旁边紧绷的身姿终于放松了些。

“怎么想到来这里。”

“我也没想到,学长会出现在这里。”

很多事其实都有预兆。比如论坛里曾经出现的风言风语,比如那天在他摔门离去时宿舍老大的嘀咕,比如在燕识鸿给他的那几张大小不一誊满公式的纸里,就被眼尖的老三认出有几张来自于他长混迹的酒吧。或许不是没想到过,而是陆思明只愿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实;即便是像现在这样亲眼所见,他也还是愿意再等等。

天真地再等等。等待一个解释。等待一场解救。等待一个声音告诉他,一切都是误会,他的想象不曾偏离现实。

“抱歉,上次的事......让你看笑话了。”燕识鸿避重就轻地回答。

“什么事?”

“那时太着急,打翻了袋子,里面的东西......奖杯什么的是不是......”

“小事,奖杯摔坏了而已。我的那座给学长好了。”

“原来的就好,不太严重的话我用胶水——”

“我扔了。粘得再好也不是以前的那座,还有留着的必要吗?”

燕识鸿没再说话。低垂的眉眼未敢再大大方方地看他。

“一周没联系,学长又经历了不少事啊。”

“你呢,心情不好,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了?”

陆思明侧身支着脑袋,在迷幻的光影里向他递去温暖的凝视,便是一句无声的回答。

男人迟钝地反应过来,缓缓向他转过精致的侧脸。

身后忽然漫过声势浩大的嘈杂,一双脚步在前呼后拥中恰到好处地停顿在燕识鸿的正后方。一道颓冷的声音带着寻欢的随性旋即慵懒地荡开:“不用上楼去。就那儿,都坐得下吧。”

人群呼啦一声在几乎是紧靠他们右侧的卡座里分散开。那深裹入黑的巍然身影,慢条斯理地选择最左侧的位子落座。

背靠他们的位置空无一人。那人的动静在陆思明面前毫无隐秘可言。这似乎就是他的目的,刻意的择位好让他们能够看清他做的每个动作,听清他说的每句话。甚至,燕识鸿只要微微一个侧首,就能将他脸上的喜怒哀乐一览无余。但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不曾向他们这里撇来,仿佛现在三个人的方位,只是天意使然的巧合。

陆思明刻意不去看清他的模样,而那个奶油糖衣般的下午里那道让阳光寂灭成冷灰的凛冽却依然精准地狙中心房。

他清晰地听见燕识鸿细如游丝的呼吸抖得不成样子。

会所的经理在旁边耐心陪笑,卡座的年轻人哄闹地讨论声不断。

“学长,今晚你的客人,应该只有我一个人,对吧?”

“嗯……答应你的,我不走。”

那边的人适时开了金口:“只用安静陪着的就行,你们随意。”

“我靠,前几天你,你他妈还非让我,我找红牌的陪你——”斜对面的年轻人双脚跳上桌面,大着舌头高嚷,“那种死闷的蓝色小雏,你不是最看不上的吗?怎么——你家老头快破产啦?”

“学长别担心,虽然只是聊聊天。”陆思明将印有伟大领袖图像的粉红纸压在酒杯底下,“学长价值多少,我一分都不会亏待。”

“小陆,你不用给……收回去,求你……”

“这是学长今晚的劳动所应得的。”

“今天我买单。”那人看向桌上嚣张的挑衅,平静而缓慢地回答,“我只是,最讨厌,红色了。”

陆思明清晰地看到,那双鹤眸中的琉璃神光早已涣散如星尘,它们那晶莹剔透的最深处,在某个瞬间,破碎得面目全非。

他的心湖不曾泛起任何波澜,喉间却莫名涩得发不出声,指尖在思绪出走的间隙,不自觉地触上心口前那枚妖冶的胸针。

“学长知道吗,红色最衬你。”赤红的翎羽将指腹搔得发热,“胸针很好看,我很喜欢。”

“……喜欢?”面前的人,眉眼微微弯着,唇角浅浅颤抖,努力作出的表情难堪得不知是哭还是笑,“你不理解这些的意思……”

陆思明眸色阴黯,再不见明朗。

“以前没来过,但这里的规矩我一清二楚。”

余光中,那边的人旁恍惚多了团青涩的光晕。

“……到底红莺太少,能做到那种程度的,也算得上是人才……”

“……也是可怜他们,要升成红莺,首先就得过审核……那种测试啊,全套流程过一遍,人还有什么尊严……”

“所以,学长,为什么。”他的嗓子紧涩得发疼,“为什么要走这一步。”

长久的沉默和躁动的音符一同煎熬着所有人。

终于,青涩的光晕微微摇晃:“其实……最近会所多了位红莺哥哥。”

“哦?前两天还没听说过。”

“今早刚宣布的,好像是才来了一周,三天前提交的红莺申请……我听经理们提过的,那,那个测试,以前的哥哥姐姐,最厉害的也是花了七天才……”

人群中瞬间激荡起暧昧的欢啸。

一直保持沉默的颓冷声音适时响起:“这么迫不及待的,真是第一次见。”

欢腾的叫啸彻底被点燃,空气被滚得灼烫,他却愈发觉得寒冷。

刚来一周,三天前,今天。

简单的排列组合,故事的起承转合昭然若揭。

燕识鸿往光影晦黯的偏角中缩了缩,下唇沁出的血珠艳得惊人。

他只是卑微地哀求:“我在这里的事……求你别往外说,帮我保密好不好?”

“有件事,学长知不知道——”

陆思明没有答话,只是空咽一口烟酒混杂的苦寒。

“红牌是不可能再变回蓝牌的。成了红莺,就回不了头了。”

.

从会所出来时,天空仍是一片深邃无望的蓝。

燕识鸿站停在大厅的那个熟悉位置和他作别,单薄的衬衫在黎明的低温里聊无生机地鼓动。

“好,那我在这等。”

陆思明心上的重霾被他那无声的错愕扫去几分,旋即扬起含有几分安抚的笑:“我负责接学长下班,不然学长打算怎么回家?进去收拾收拾,别让我等太久。”

燕识鸿半推半就地转过身。

大厅的门优雅地转动,巍颓的黑色身影在蓝牌应侍生的陪伴下款款走出,在薄瘦的白影前停下。

昏晦的冷光聚上那道黑影。

陆思明第一次清楚地看到尉迟峥的模样。

峻切的骨相,微陷的双颊,深邃的眉眼里封存着一个万籁永寂的冬夜。

燕识鸿埋下脑袋,右手向前面微探,又畏惧地立刻缩回。

他听见他的声音在抖:“你左手手腕……怎么了?”

隐约间,他看见尉迟峥插兜的手腕露出些许纱布。

旁边有人想开口,瞬间被同伴止住声。

尉迟峥盯上他的胸口,冷淡的眼神残忍得仿佛是在看一具任人摆布的裸.露躯体。

“呵,真有你的。”

哂笑轻描淡写,随着渐行渐远的脚步,散入呜咽的凛风中。

僵滞了足足十秒,燕识鸿转身向前追去,慌乱中踏空了好几级台阶。

脆弱的白影如同飞羽跌落而下,陆思明及时地接住了他。

燕识鸿挂在他的臂弯里,剧烈颤栗的五指在大衣上留下一道道无助的抓痕。

少年保持着这样支撑的姿势久久站立。背脊挺直,亦从未回头。

天空开始下起今年第一场彻底纯粹的雪。

彻底的孤冷,平等地落在每个人头上。

很长一段时间没回来了。

原因有两个。一是从升部门到辞职到全天投入考研(鞠躬.jpg)这段时间生活实在太过混乱,非光速作者的产粮速率雪上加霜;二是因为小陆这条回忆线以及他自己性格的设定,一直在犹豫删改,最近才确定下来。

一直没有忘记这个世界,小混蛋和老混蛋值得拥有独属于他们的结局。剩下几个月里,作者会不定期努力更新,考研结束后,更新恢复正常。和小天使们真诚道歉的同时,也真的很感激这段时间时不时回来看看这个世界的你们QW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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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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