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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60章

60.

卫迟立在另一片梧桐天下,远远地,不敢靠近他。

整整一天,他都没有见到燕识鸿。送葬的队伍里没有,来最后吊唁的客人里没有,哪怕是最后收拾残局的混杂人群里也没有。他本以为,他大概仍是无法承受内心的伤哀,故而今天不会出现在现场。未成想,他是默默地藏在了这无人问津的一角。

枝稍没有鶗鴂哭啼,也无雨点打湿襟衣。只是长空不明,雁字不集,凛风肃肃,愁难将息。

男人安静地听着雁鸣,直至声断山阴。他拢回了思绪,神色平常地离开墓园。

卫迟定了定神,悄悄跟在他的身后。

男人在街边拦下了辆出租车。卫迟便勒令今日临时上岗的司机跟上他们。一路上,就这么开开停停,穿过老区的羊肠单行道,避过一群群刚放学的热闹学生,弯过拥挤嘈杂的肉菜批发市场,终于在市井烟火和摩登情调参差交构的纵横阡陌中,抵达了目的地。

他见燕识鸿下了车,消失在前方的小路口。立刻下车跟上。

谁知,等他同样拐进路口,燕识鸿的身影已不知所踪。

真是没用,这么快就把他跟丢了。

卫迟站在路的始端,望着夹道的萧条腐朽,无所适从地皱了皱眉。

老旧的排污管裸露在外,恶臭的污水在石块铺就的路缝中蔓延。四周墙体布满霉菌,墙皮脱落得难以再见原貌。路边的建筑应是四层高的居民房,只是早已破败得像是一堆堆压缩过的垃圾。枯又再荣的爬山虎将粗壮的电缆压得极低,在离他头皮只有几寸高的地方,随风悠颤着。

他试着向幽诡的深处走去。女士长裙挂在电缆上摇曳。遗像般的破窗内,飘出麻木的磨刀剁肉声。忽然,两个精瘦的孩子从右边的岔道疯奔而出,浊黄的粘腻就挂在满是虫斑的脸蛋上。他们拖着鬼婴般的嬉笑,不看路地往他的身上撞。卫迟厌恶地及时躲开,后背却结实地撞上一个人。

“竟然跟来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卫迟扭头后退几步,果然见到了燕识鸿。

他站在一楼住户用来防汛的石坝上,脑袋微垂看着自己。他仰头望着现在比他高出快一个头的人,只觉得十几年的倥偬,也不过是在仿佛间翻寻,现在与小时候,也许没什么不一样。

“今天我放假。你说过的,到哪儿都是我的自由。我也用不着着急回去。”

“今天我也放假,想跟人跟到哪儿也是我的自由。我也没催你回去。”

“你来这种腌臜地方,是要干吗?”

“你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跟踪被拆穿,卫迟熟门熟路地耍起无赖,“你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燕识鸿轻眄一眼:“我要是走个几小时,你还能跟着?”

“你可以试试看。”

“随你。”燕识鸿轻笑一声,也没再计较什么,继续按照原来的路线往前走。

这回,卫迟光明正大地走在他的身边,跟着他漫步在凹凸不平的石路上。空气的腐浊异味熏得他脑仁发胀,最后,他终于忍不住,指节不动声色地抵上鼻息。

身边幽然传来一声闲问:“猜猜,什么人会住在这种地方呢?”

这片危房,他刚才已经留意过。电压不稳,排污系统年久失修,连水电煤这种基本设施都不见得能有保障,哪里是人能居住的地方。他感到有些震惊,像黎城这样繁华的世界名城,竟还存在着这种丝毫照不进阳光的破漏黑暗。

“逃难的,偷渡的,还是藏的都是逃犯?”他的猜测已经十分委婉。

“想象力这么丰富。”

男人对听到的回答觉得有趣。他徐徐接过话:“也是听老一辈说,这片是军区房产。大概以前,住的也都是军人家属。后来,老区要拆迁改建,这类地产特殊,需要一些特殊的手续。结果找不到负责人,地产的证明好像也遗失了,所以改建只能一直搁置。一年又一年,周围开发得越来越好,曾经光荣的地方,却一点点成了铲不掉的狗屁膏药,彻底烂在了此地。”

卫迟听着燕识鸿向他娓娓道出黎城很多不为人知的正宗秘密。

“这里没有物业,没有保安,这种房子也不能出售,最多只能出租,所以这里的租金最便宜。很多来黎城寻找机会的,家里经济困难的,再或者,家庭情况复杂的,就会选择暂时住下来。这里脏乱差,停水停电常有的事,不小心的话,火灾一年能闹个好几次。但是比起能活下去,没灯照,没水用,这点事又算什么。”

“说到底,这里的人,都是在挣扎着活下去。”燕识鸿突然收住声。沉吟半晌,才叹息道,“但他们不知道一件事。”

“不知道什么事。”

“这种地方,一旦住进去,就是一辈子的事了。这是被正常世界彻底抛弃的地方,住进去,也就等于接受自己被世界永远抛弃的命运。再要从这里挣脱出去,哪有那么容易的事。除非......”

卫迟从戛然而止中回神。不知不觉,他们已来到一片修整过的空旷地。燕识鸿也不知何时落在他的身后。

“除非什么?吃话容易折寿,知道么?”他问他,“这里的破事,你怎么知道得一清二楚?”

话即脱口,不详的猜测隐隐浮现。

“读书的时候,我就住在这里。”

卫迟听罢,心口微沉。他循着燕识鸿的视线一同斜望。

“这栋第三排,然后从左往右数,第五个窗。”

“挂着腊肉和粉色面盆的那家?”

他从他的眼神读到了肯定的回答,于是再次重新起审视那户人家。阳台上的电灯泡在大白天抽疯似地跳动着,所谓的阳台也只是个存储各种纸板废品的地方,再往里窥望,黑洞洞的,不见任何生机。此刻,又响起燕识鸿回忆似的评价:“十几年了,什么变化都没有,也是难得。”

有着严重洁癖的人,曾经却住过这么肮脏逼仄的地方。他越想,就越替他难过。

但他说不出任何可以安慰他的话。他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难堪和艰辛,所有没有共情的安慰,对他,都是一种残忍的伤害。

卫迟能做的,只有静静地听他倾诉。只要他愿意说出来,心里的负担或许就能少一点。

“还是有人改造过的。比如这里。”燕识鸿转向东南角,“以前,是小区里处理垃圾的地方。”

话音刚落,卫迟眼瞳微缩。心尖敏感地颤栗。

“......他就倒在垃圾堆上,勉强睁开眼,便看见刚才离开的那个高中生模样的人手里拿着全锈的铁棍折回来......”

燕识鸿有转过一个角度,面对白墙封住的死角:“以前,那里是铁丝网。从三楼到这里,一分钟都不到。”

“......他们把他拖到楼下,逼着他把衣服全脱了。有人在楼上拿着烙红的铁抵着他妈的脑袋......"

最后,他折过身,面向了自己。午时的阳光太耀眼,遮掩了他的情丝柔肠。

“当时站在这个位置的,就是他。”

“......尉迟峥看见了他,他也看见了他......”

“我第一次遇到他,就是在这里。”燕识鸿顿了顿,补充道,“那晚,是个下雪天。”

所有细节,和薛同尘说过的往事,全都对上了。

过了很久,他缓缓的低喃似是强调般,再次响起:“雪下得很大,很大。”

现在,他已经很清楚,燕识鸿在今天独自跑来这里的原因了。

卫迟强压下鼻尖的酸涩。他漫步着走到他跟前,览尽他身上隐隐的失魂落魄,很想把他紧紧地抱在怀中,试图替他分担些痛苦。可他不能这么做。他的身份也好,他们的关系也罢,哪怕仅仅因为他的皮囊,如果真的那么做,就是对他的一种侮辱。

半举的手踌躇片刻,最后轻轻搭上他的衣领。

“别杵在这了。风大,领子都吹乱了。”他替他整理着纹丝不乱的领口。

“我没事。”燕识鸿轻轻握住自己的手,额前碎发微微垂遮,“......抱歉。”

他顺势拽过他的手,将他牵在身边,不舍得放开。

“还是你有情调啊。大白天的,跑到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搞半天就是来怀旧的。”

“听了你的话,和以前,好好告个别。往后,就不再想了。”

“嗯,这回还算听话。”

卫迟牵着他,却任由燕识鸿带着路。他们离开了这个时间也被凝固的围城,宽阔的现代马路重新回归视野。男人却再次拐弯,带着人进入另一个老式小区。他们接二连三地穿行在老式小区和人烟稀少的小路中,身边陌生的景色换了又换,似是永远不见尽头。

“......尉迟峥照顾他的情绪,抱着他往人少的小路绕,愣是走了两小时,一步一步走回了家......”

他隐约知道了,燕识鸿带着他最终要走到哪里。

人间烟火色一点点消退,闲云野鹤逐渐入眼。松竹环合的幽径尽头,山石耸立的庭前花园展卷般次第迎来,磅礴的欧式建筑琵琶半遮地出现。

此去经年,尉迟家的祖宅仍是他人生路前的崇山,畏不可攀,巍不可移。

走到门前时,卫迟特地留意了下时间。距离两小时之限,只剩下不到五分钟的空余。还真是扣得正正好。

“真有你的,燕识鸿。硬生生走过来,怎么,专门折磨我?”

他边调侃,边替他揩过额角的细汗。

“你早就知道我要走到这里的,是吗?”燕识鸿挡过在他额头作乱的手。闷了半晌,他薄唇紧抿,声音中透出紧张来,“你是不是听别人说的,知道了点什么?”

卫迟没料到他这么敏锐,呆愣几许,才匆忙地装傻充楞:“你想让我了解点你的什么?要不你亲口说说,我还更爱听点。”

燕识鸿被反将一棋,没敢再说下去。只是这次,他默默抽回了被握得有些发红的手。

“还有些东西没搬过去......你也是知道的。所以趁着这段时间有空,我想来理一理。”

“行,我帮你。”

“你......”

“来理东西,什么家伙都不带。你一个人,就两只手,怎么搬回去?现成的劳动力,今天算便宜你了。进去吧。”

直到跨入那个灰尘轻浮的宽敞玄关,男人的脸上仍挂着担忧的愁色。青年玩笑般轻推他的后腰,将他推进客厅,随后向他唇角轻扬:“你收拾你的,我随便逛我的,需要帮忙的就叫我。行了,动作快点,最好太阳下山前回去。别让我等太久。”

卫迟凝视着燕识鸿,见他终于温吞地动身上楼,心里轻轻松了口气。

偌大的一楼,一时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对于这栋祖宅,他没有任何感情可言。就算它再繁复辉煌,也不及他现在居住的郊区别墅的冰山一角,至少那里,还残存着他和燕识鸿待过三年的痕迹。所以,当他从尉迟峥手里继承过来之后,很快便将它遗忘,甚至连这老古董的定期维护都懒得操心。

幸运的是,他对这一切有着陌生的隔阂,让他有一种局外人冷眼旁观的探索乐趣。

他很快将底楼逛了遍。果然如他所料,这里,不曾留下过母亲和他的任何一点痕迹。

奇怪的是,这个家,似乎也没有什么尉迟峥母亲生活过的气息。

卫迟没有再想深究下去,无聊地上了二楼。他现在,还是更关心燕识鸿。他有点担心,现在的他,腰臂吃不上重力,还是宁愿自己想办法,不主动喊他帮忙。他也有些好奇,曾经住在这里的他,都有着怎样的点滴。

青年漫无目的地推开一间间房门,燕识鸿都不在里面。

走廊的尽头,立着一道与众不同的欧式双开门。他旋下云纹金章的把手,一股幽颓的冷尘扑面而来。

灰黑白三色的装潢映入眼帘,数十平米的宽敞空间里,家具寥寥,将本就没多少的人情温暖稀释得半点全无。整洁的书桌上,仍按照旧主的习惯摆放着资料和纸笔,除此之外,再没有与旧主有任何感情缔结的东西。甚至,连一张照片都没有。

卫迟笃定,这应该就是尉迟峥的房间了。

床头隔着两步的距离,他眼尖地发现,那里还有一扇门。

那扇门几乎与墙融为一体,损坏的门锁成了一种摆设。他轻轻将门推开,不透光的黑暗瞬间裹挟着阴冷朝他奔涌而来。他下意识按下开关,等到灯光逐渐稳定下来,看清这个过于逼仄的房间布局后,下意识皱了皱眉。

进门的左手边,是一架几乎顶到天花板的巨型书架。

触手能及的那几排,挤满了各式各样金融工程,国际经贸类的书籍。

他信手挑了本书。书被抽出的瞬间,飞扬起漫天尘埃。他边咳嗽,边用书掸着灰尘。夹页里,有什么东西轻盈地旋落。

原来是一枚朴素的书签。此时,正如深秋寂叶,躺在地上。

青年弯腰将它捡起。

微微泛黄的正面,落下一行比之他所熟悉的,却更显稚嫩的字迹: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

他将书签翻过来,终于看到了他最熟悉的,那如同松风般的苍峭字墨。

那字墨,却是在背面泣下如此一笔:

【唯见日寒月暖,来煎人寿】

书签题词,原出自 唐·李贺 《苦昼短》: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日寒月暖,来煎人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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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橙瓜串章了,抱上来的时候没注意到,现在修正完毕了!爱你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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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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