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半的车。”周济把校服外套扔给他，“再不起来赶不上早饭了。”
淮阳一高的清晨很安静，只有早训的体育生在操场跑步。他们拖着行李箱穿过林荫道，梧桐叶在晨风中沙沙作响。
“要拍张照吗？”周济突然问。
萧往摇摇头，却还是停下脚步。晨光中的淮阳一高和记忆中重叠又分离，那些阴暗的角落似乎被阳光填满了。他掏出手机，对着校门拍了张照，镜头不经意间扫到了周济的侧脸。
“偷拍我？”周济挑眉。
萧往迅速锁屏：“没有。”
“给我看看。”
“不给。”
周济去抢手机，两人的行李箱倒在路边发出闷响。萧往被周济按在梧桐树上，后背抵着粗糙的树皮，周济的呼吸拂过他耳畔，带着薄荷牙膏的气息。
“删了。”周济的声音带着笑意。
萧往把手机藏到身后：“不删。”
他们的距离近得能数清对方的睫毛。
“两位同学！”门卫的喊声打破了这一刻的微妙，“还走不走了？车要开了！”
周济松开手，耳尖微微泛红。萧往慌忙整理被扯乱的衣领，铃铛在腕间清脆地响着。
大巴车上，萧往靠着窗假寐。周济坐在旁边戴耳机听歌，偶尔随着节奏轻轻敲打膝盖。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流动。
萧往偷偷睁开眼，看见周济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郑一航的消息：[周哥！你们几点到？我们准备了大惊喜！]
周济回复：[别整那些没用的。]
萧往忍不住轻笑出声。
“装睡？”周济摘下一边耳机。
萧往立刻闭上眼睛，但嘴角的弧度出卖了他。周济把那只耳机塞进他耳朵里，熟悉的旋律流淌进来——是那天在咖啡馆循环播放的中文歌。
[你听见我欲言又止的期盼，我读懂你词不达意的试探。]
歌词像一把小锤子，轻轻敲打着萧往的心房。他睁开眼，发现周济正看着窗外，阳光在他的睫毛上跳跃，像是撒了一把碎金。
萧往突然希望这条路再长一些。
回到永安一高时已是中午。校门口拉着红色横幅——“热烈祝贺我校代表队在七校联赛中荣获第一”。赵序和各科老师及（14）班的学生站在横幅下，手里拿着彩带喷筒。
“冠军回来啦！”郑一航冲上来就要抱萧往，被周济一把拦住。
郑一航撇了撇嘴“切。”
“别切了，小心切到手。”
何年年笑着递过来两瓶冰镇汽水：“郝老师说下周一的升旗仪式上要你们发言。”
萧往接过汽水，冰凉的瓶身凝结着水珠。他想起去年在淮阳……
“萧往？”周济碰了碰他的肩膀，“发什么呆？”
“没什么。”萧往拧开汽水喝了一口，气泡在舌尖炸开，带着夏日特有的清爽。
当天下午，赵序难得腾出了一节课专门给周济和萧往。老赵拿着扩音器站在讲台上激情演讲，唾沫星子飞出了二里地。
赵序的激情演讲持续了整整二十分钟，最后在全班昏昏欲睡时突然提高音量：“所以！今年的竞赛省里决定！”他故意拖长音调，从讲台下拎出两个精致的礼盒，“给我们的冠军一点小奖励！”
“来，周济，萧往，拿着！”赵序不由分说，将两个盒子分别塞到两人手里。盒子沉甸甸的，触感冰凉。
萧往下意识地接住，指尖刚碰到那光滑的盒面，心头就莫名一跳。当赵序在他面前“啪”地一声打开盒盖时，红色的丝绒内衬在眼前铺开，上面静静躺着的东西让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是戒指。
两枚造型极其简洁、没有任何花纹装饰的纯银素戒，在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下反射着冷冽而纯粹的光芒。它们并排躺在丝绒上，像一个小小的、无声的承诺，又像一个突兀闯入的、带着不明意味的符号。
萧往的头“唰”地一下猛地别开，仿佛被那光芒灼伤。心脏在胸腔里毫无章法地狂跳，一股说不清是慌乱、尴尬还是更深层恐惧的情绪瞬间攫住了他。手腕上那道被铃铛手链遮盖的疤痕仿佛又隐隐作痛起来。
这个奖励…太…太……暧昧了。在众目睽睽之下，这简直比齐司铭的挑衅更让他无所适从。
他下意识地想将盒子推回去，手指却僵硬得无法动弹。余光瞥见旁边的周济，对方显然也看清了盒中之物，拿着盒子的手明显顿了一下，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层薄红。
但周济的反应比萧往镇定得多，他只是飞快地扫了萧往一眼，捕捉到他瞬间苍白的脸色和别开的视线，随即不动声色地将自己手中的盒子盖上了。
“谢谢老师。”周济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但还算平稳，他抢先一步开口，盖过了萧往可能发出的任何声音。
讲台离后排有段距离，前排的同学伸长了脖子也只看到赵序递过去两个漂亮盒子，以及周济和萧往接过去的身影，根本看不清里面具体是什么。
靠窗的同学倒是角度好些，但赵序开盒的动作快，加上阳光反射和丝绒背景的干扰，大部分人也只瞥见盒子里有东西在反光，具体形状看不真切。
“是什么好东西啊，赵老师？”郑一航第一个按捺不住，大声嚷嚷起来，“让我们开开眼呗！”
“是啊是啊，老赵别卖关子啦！”其他同学也跟着起哄。
赵序似乎完全没觉得这奖励有什么不妥，反而一脸得意：“省里特批的奖品！纯银的！代表荣誉和……嗯，坚固的……战友情谊！”
他临时想了个词，试图把气氛拉回“官方”和“励志”的轨道，“具体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份认可！周济萧往，你们值得！”
他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又转向全班：“大家都要向他们学习！好了，奖品收好，继续上课！”
赵序转身，留下后排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纯银的？听起来挺贵啊！”
“肯定是奖牌或者纪念币吧？”
“也可能是钢笔？我看盒子上有反光…”
“对对对，钢笔的可能性大！纯银笔帽那种！”
“老赵说是坚固的战友情谊，那……钥匙扣？”
“噗，郑一航你真能想…”
猜测五花八门，唯独没人往“戒指”上想。毕竟，在高中班级里，老师亲手颁发一对戒指当奖品？这画面实在太超出常理了。
这怎么可能呢？
萧往紧绷的神经在同学们的议论声中才稍微松懈下来一点，但握着盒子的手依旧冰凉，指尖微微发颤。他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尤其是旁边的周济。
下了讲台，周济默默地将自己那个盖好的盒子塞进了课桌抽屉最深处。然后，他伸出手，在课桌下方，极其自然地、轻轻覆上了萧往紧紧攥着礼盒的手背。
萧往猛地一颤，想要抽回手，却被周济更坚定地按住。周济的手心温热干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缓缓地、一根一根地掰开他僵硬冰冷的手指，将那烫手山芋般的礼盒拿了过来。
“给我。”周济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他动作迅速地将萧往的盒子也塞进了自己的抽屉，和刚才那个放在一起。
“放寒假给你。”
做完这一切，他才松开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拿起桌上的笔，目光投向讲台，侧脸线条平静。只是那抹未完全褪去的红晕，还固执地停留在耳廓边缘。
萧往的手背上还残留着周济掌心的温度，那温度像一道暖流，暂时驱散了他心底的冰冷和慌乱。他慢慢松开不知何时握紧的拳头，掌心已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印痕。他悄悄吐出一口浊气，也学着周济的样子，拿起笔，目光却忍不住偷偷瞟向旁边那人平静的侧脸。
抽屉里，两个小小的黑色礼盒紧挨着，里面装着两枚同样沉默的银环。它们的存在像一个只有两人知道的秘密，在这个喧闹又平常的教室里，无声地搅动着少年们刚刚平息下去、又因意外而重新泛起涟漪的心湖。
郑一航还在前排不死心地扭着脖子想看清抽屉里的“宝藏”，被何年年用笔轻轻戳了戳后背才消停。何年年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一眼后排那两个低着头、似乎格外“专心”于课本的身影，抿了抿唇，没说话。
讲台上，赵序已经翻开教案，开始讲新的内容。阳光穿过窗户，在课桌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中的粉笔灰在光柱里缓缓浮动。教室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只有后排那两个紧邻的抽屉深处，藏着两份沉甸甸的、刚刚被意外赋予特殊意义的“战利品”，以及两颗因为这份“意外”而再次靠近、又各自暗潮汹涌的少年心。
下课铃响，赵序夹着教案离开。郑一航第一个冲过来，目标直指周济的抽屉：“周哥周哥！到底是什么好东西？快让我看看！”
周济眼疾手快，转身挡住了抽屉口，面无表情：“没什么好看的，就是个小玩意儿。”
“小玩意儿？”郑一航狐疑地上下打量他，又看看旁边明显还在走神的萧往，“你俩不对劲！绝对不对劲！从领完奖回来就怪怪的！是不是老赵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他贼兮兮地笑。
“郑一航，你再胡说八道，下周的数学作业自己搞定。”周济淡淡地威胁，成功让郑一航缩了缩脖子。
“切，小气！”郑一航撇撇嘴，转向萧往，“萧往，你那个呢？给我看看呗？”
萧往如梦初醒，慌乱地摇头：“我…我的和周济的一样。”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济，正好撞上对方投来的目光。那目光里似乎带着一丝安抚，又似乎藏着点别的什么，让萧往的心跳又漏了一拍，连忙低下头假装整理书本。
何年年收拾好书本，经过他们身边时，目光若有所思地在周济挡着的抽屉看了一眼。她刚才捕捉到了周济那一瞬间的僵硬和萧往反常的躲避。
那点银光……还有赵老师那句“成对”……一个模糊的、让她自己都觉得有点离谱的念头闪过脑海，随即又被她压了下去——怎么可能？大概是设计独特的徽章或者领带夹吧？她没多问，出了教室。
从2025年.8.1开始，每两天更一章哦[星星眼][害羞][害羞]
（我这么热情！没人看就可惜了TvT[心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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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周济的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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