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王侧妃?
赵铮心念一动,在离开芝兰居的最后一步,不禁回顾了王莺儿一眼,只见她愤愤不平又手舞足蹈地对跪在地上的阿亨说了些什么,一脚便踏在屋畔一棵兰花上,兰花便顿时被碾成了尘泥。
王尚书满脸愧色,向众人道:“小女顽劣,诸位见笑了,见笑了……”
众文士碍着兰王赵钰的面,亦不好多说什么,不过互相客套了几句“无伤大雅”“来日方长”之类的话,这件事便成了过眼烟云,谁也不愿多说一句。
知晓临王妃的身份之后,众文士为避嫌,都对她退避三尺,只有长廊上酒性大发的王诗逸一见俞遥,便大笑高呼道:“俞兄弟,快来看某的新作!”
其中一文士忍不住道:“王公子,她是……”
俞遥笑着朝那文士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那人慌忙一拜:“是,临……啊不,俞公子……”
俞遥瞧着王诗逸那副笔走龙神的大作,笑道:“王大哥,我看你这月下墨梅,似镜花水月,万里飘渺,却好像……少了点水中空灵的意境。”
陆承恩笑道:“俞公子竟有这样的火眼金睛,敢评王公子的画作?”
王诗逸却大笑:“无妨无妨,俞兄弟一语中的!”他朗声道,“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梅花倒影,岂能无水?!”说着,举起一瓮子酒,仰着头,吸海垂虹般下肚,走到画前,将口中酒水喷洒得一干二净。“哈哈哈哈,酣畅淋漓!痛快,痛快!”说着,身子又贴上画上酒水晕开的墨梅,以指为笔,恣意挥毫起来。
李为笑道:“真是个疯子。”
周隐亦会心一笑,却不是在笑王诗逸,而是笑李为。
赵铮走在最后,远远瞧着王尚书同赵钰说话,虽听不清说了些什么,看王尚书百般赔笑的样子,也能猜得出来大半。
“殿下怎会在芝兰居中?”
徐岑不知何时已在他身侧,赵铮笑道:“是季鹰啊。”
徐岑叹道:“今日,尚书明摆着是借着这明湖雅集,炫耀那道君命上诏。可偏偏,在这个时候,殿下和俞……临王妃却不见了。尚书说你们大约是去芝兰居中去了,正好,芝兰居便是王娘子的居所。我瞧,那些人是冲着道贺去的,可王尚书,确是冲着看你笑话去的。”
赵铮一叹,双手一摊:“尚书答应我,让我一睹他家中至宝。”
徐岑哼道:“女子贴身的亵衣,殿下也要看?”他越说越气,很是不平,“殿下要看,自己在家看看罢了,哪能这样去看别的女子!今日进去的若不是临王妃,我……我真是会……”
“会什么?”赵铮不禁好奇道。
徐岑那句“替临王妃打死你”终究没有出口,他清了清嗓子,道:“说回正题!”
赵铮无奈笑道:“好吧。正题,我想想……噢,亵衣……尚书只说是一件锦衣,没与我说是女子的亵衣啊,再说了,我又没见过……”
徐岑随口道:“骗子,殿下大婚,怎么没见过……”
赵铮道:“怎么,你见过?”
徐岑道:“我……没见过……”他不愿再纠缠在话里,“好了,正题!”
赵铮笑道:“所以,进屋的是阿遥,不是我。”
徐岑道:“殿下早已知道有诈?那为何还要让临王妃进去呢?殿下要找的,究竟是一件什么样的锦衣?”
赵铮道:“是一件鳞光锦。”
“鳞光锦?”徐岑苦思,“没听说过。殿下为何要找这鳞光锦?”
“季鹰呐……”赵铮看着尚书宅□□院的天,语气变得低迷起来,“和陆承恩那小子待久了,你的话也变得这么多了。”
徐岑道:“多就多呗。鳞光锦……莫非,这就是殿下留在京州的理由么?”
赵铮不愿多言,唯报之一笑:“是。”他懒懒地看着头顶上万里无云的天,“所以,那上诏,是一道赐婚诏?”
徐岑叹道:“王娘子,马上要入兰王府了。殿下若是方才闯入,尚书必会将此事上呈君上。但如此一来,他不怕他女儿的清白不保么?”
赵铮苦笑:“方才阿遥说,芝兰居中并未见鳞光锦衣,十一年了,或许,那件锦衣,根本不在芝兰居,也不在尚书府。”
徐岑喃喃道:“怪不得,他敢引诱殿下入内宅。提及亵衣,君上定会以为殿下与那王娘子有些什么……可若那亵衣并不存在,尚书呈奏时就好编排多了,她女儿的清白也就保住了,被问责的,只会是擅闯芝兰居的临王殿下一人。”
赵铮道:“如今,他却连编排的机会也没有了。”
徐岑笑道:“王尚书怕是没想到,进去的也是一个女子。”
二人不再往前走,因为前头的兰王赵钰和王尚书也停下了脚步。
王尚书的脸笑得几乎完全僵硬,还是留不住赵钰。
只听赵钰道:“尚书留步,告辞。”他的声音之中依旧淡漠,全然不似对待未来岳父的口吻,说罢,便颔首,从容往外走去了。
王尚书满眼惋惜,只好对众人高声道:“那今日明湖雅集便都散了,散了吧!”匆忙说完,朝长廊匆匆走去拿了什么,又去追赶赵钰去了。
“殿下,殿下忘了此物!”追至门口,王尚书高呼,赵钰方才回首。
王尚书手中一个金丝楠木长匣,赵钰道:“尚书此物,并非我有。”
王尚书三两下跳到他身边,打开木匣盖子,露出一卷卷好的画轴,上有兰花翠鸟暗纹。
赵钰一瞧,便知是方才长廊中的画,叹道:“到最后,他还是没有来。”
王尚书口吻中亦很是可惜:“是啊,那样好的容止才俊,寒窗十年苦读,入了世,做了金榜上的探花郎,区区三年,便不愿再出仕,甚至连老夫这尚书府都不肯踏足。”
赵铮手指轻抚那卷《秋暝山居图》:“兰王府亦如此,想来,他不愿做这尘世俗人了吧。”
王尚书忍不住道:“可他却在吉祥巷子正当中的街市口卖画,真不顾自己是个探花出身的学士,也不顾路上行人指指点点,真是斯文扫地!”
赵钰“噢”了一声,道:“他在街市卖画?”
王尚书笑道:“是啊,不过,他开价甚高,且随笔而行,不愿按买家心意作画,生意嘛,自然也就是看热闹的人多,买画的人少。”
赵钰的目色中流露出一股黯然神伤,周遭之人见之犹怜:“或许,是大隐隐于市吧。”
王尚书知道这兰王赵钰最好雅士,也最惜才,这份礼,再加上那么一些华丽修辞,送得正合他的心坎,于是道:“正是正是,臣也为崔学士……他如今辞了官,倒不好再这样叫他了……臣为他痛惜,他身畔无人堪诉,于是臣与他在谪仙楼痛饮三天三夜,他与臣忘年相交,便赠臣此画。他画上留白无诗,可臣又是个粗鄙无才之人,不敢坏了这佳作,倒不如借花献佛,转赠殿下,殿下可在这画间添诗一首,以补残缺之憾。”
“多谢尚书。”赵钰身后的侍从成岭正要上前接过楠木长匣,赵钰却已双手捧于掌心了,他含笑道,“告辞。”
“殿下慢行。”王尚书一笑,看来这份礼,兰王殿下应当很是满意。
一个一个送别众客,笑着同临王和临王妃说了些场面话,又和诸学士说了些客套话,王尚书立于门口石狮子前笑道:“各位,期待下次再会啊!”
王诗逸本已走远了,听见此话,又踏着跌跌撞撞的醉步摇摆回来:“尚书,下次相逢,我给你画一幅全京州最好的墨梅,比探花郎的还要好!他曾经……曾经一日写三十首诗,我便给你题三百首,让尚书一夕之间,名动京州!”
路上之人纷纷驻足围观,王尚书巴不得赶紧送走这醉汉,于是道:“下次一定,下次一定啊!”匆匆进了尚书府,大门一关,方才满脸不屑道:“什么狗屁才子诗人,叫我说,这天底下最好的诗,那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呀!”想起他最喜欢的诗,王尚书脚下又一阵轻快,边走边哼道:“老觉腰金重,慵便枕玉凉……”
回了马车,悠悠转回兰王府路上,兰王的侍从成岭忍不住道:“殿下,那崔学士竟也会画而不诗吗,这不像他呀!从前,他可是一日能写三十首的人呢!”
另一侍从成峰笑道:“崔学士在街市口,卖的是画,又不是诗。想来,崔学士怎会看得上王尚书那样的人呢?王尚书说他们忘年交,我看呀,大抵是骗咱们殿下的,指不定也是千金买来的画呢。”
成岭道:“殿下,前头便是吉祥巷子了,不如咱们略往前走走,看一看崔学士吧!”
成峰也道:“是啊殿下,殿下多次相请,崔学士都不见,不如……”
赵钰道:“不必了,直行回府。”
成岭和成峰便不再多言,道:“是,殿下……”
道路平缓,马车之中亦无过分颠簸,而赵钰手中的还是不曾打开的楠木长匣。
路经吉祥巷子巷尾时,虽知从这里定然是瞧不见街市口的,赵钰还是掀帘一探,对着隐匿在千万个寻寻觅觅走走停停的京州众生后的那个身影道:“崔文才,你心中的宇宙洪荒,再不会落笔成文了么?”
妙笔崔郎,其实活得比大多数人自在。痛定思痛后,他有无数人没有的魄力和勇气,敢于割舍,本心不移,我很敬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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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9.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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