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第三遍折返回镜子前摆弄垂落的低马尾。细长的海军蓝缎带绕着黑发转两圈，打了个精致的蝴蝶结，缎带末尾坠着一颗细闪的钻石，随着走动在黑发间熠熠生辉。001恨不得把眼球拆下来怼着后脑看莱特给他扎的辫子。
“再不走要迟到了。”
001甩了甩马尾，恋恋不舍离开镜子前，他实在不想去那个无聊的Eros社会化课程学习怎么当一个人类。
“莱特，我可以不去学校吗？我想在家跟酷可学做面包布丁。”
“不行。”莱特想也不想就拒绝他。
Eros社会化课程开设地点在联盟高等学校，距离研究所一个街区远，莱特上班顺便把001送过去。黑色车辆在联校科技楼门前停下，那双看文献的眼睛连睫毛都没动，莱特淡然道：“下车。”
“五个小时。”001闷闷不乐，“我要在这个像饭盒一样的建筑里面呆五个小时。”
莱特撇了他一眼，说：“对。”
“我会窒息。”
“首先，里面氧气很充足，并且为了让学生以及科研人员头脑清醒，每隔四个小时会打氧。其次，你是机器人，虽然有模拟呼吸程序，但并不需要真的呼吸。最后，我曾经每天在这个饭盒一样的地方呆十个小时以上，到现在也还能呼吸。”莱特转过脸伸手掐住他的下巴，“综上所述，机器人在里面度过五个小时并不会死。除非你闲着无聊把胸腔里面那颗粉红之星挖出来玩，超过一个小时没放回去。”
001歪下脑袋在他掌心蹭动，眼尾垂落，“酷可一个人在家会无聊的。”
“家里除了酷可还有其他机器人，而且你不在家酷可反而轻松。”莱特放开他的脸，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快下去，我没耐心哄不想上学的宝宝。”
哄？哄谁？他吗？莱特什么时候哄他了。001想不明白，但是莱特已敛起脸色，根据“莱特的法则”，再多三秒，那张漂亮的脸就会露出愠怒。
001郁闷地推门下去，长腿跨出去还没往大门迈一步便哒哒哒地绕过车头跑到另一边，他弯下腰。车窗降下去，莱特挑起眉，“还有什么事？”
“啵”一声，001嘴角往上勾起，拇指按压了一下透着水光的唇瓣，“goodbye kiss.”说完没等莱特反应过来便一溜烟跑远。
好险，他看到莱特右手准备要抬起来了，下一步肯定是非常生气的推开他，然后再教训他一通。虽然逃得快，但是回到家莱特肯定还要教训他，算了，到时再说吧，或许莱特已经忘了呢。
这么一想001心情又高涨起来，连带着墙壁上闪烁的欢迎新朋友加入Eros大家庭的标语都顺眼了。
迈着轻松的步伐推开教室门，嘭——漫天彩带迎面而来。001皱了皱眉，怎么哪里都有袭击，他非常迅速地往后退了两步并顺手拉上门把危险挡在后面。
“莱特，这里有人持枪，我刚打开门对方就开枪了，而且还用有一些纸片一样的东西掩护，对方大概十多人。”001在脑内点开面板通知莱特自己被偷袭的事情，他死死拽住门把，里面的人不容小觑，跟他争抢门把的控制权。
他的抓握力是普通成年人类的二十倍以上，对方居然跟他不相上下，001有些疑心门后是否是人类。这里是联盟最顶尖的学校，每年向研究所输送最顶尖人才，或许是又学生做了什么危险实验造出一个力气怪物。如此想着001再次点开面板让莱特务必小心，并在脑海中规划去研究所的最快路线。
他要立刻去莱特身边把他带走才行，人类世界太危险了！
喀啦——就在他思考的空隙，门把在双两方拉扯下不堪重负，坏了。大门缓缓打开，001启动战斗模式，上次跟星际巡警对上时他吃了没有变换出武器的亏，这次他可不会再这么大意。
他伸手探向侧腰取出一节银白色肋骨，堕金在他手中变成一把约小臂长的快刀，冷色刀刃倒映着一张格外凝重的脸。
一个人影自门后走来，手上扛着棍棒之类的东西。001视线紧紧钉在对方身上，握到的手指节略微泛白，呼吸停止。突然，大脑弹出消息，“那是你的同学！纸片一样的东西叫礼花！”
“......同学？”没等他想清楚同学与持枪敌人的联系，手便因为战斗模式先一步往靠得太近的人脑袋上招呼。001紧急把刀转了个方向，刀柄打到对方后脑勺，随之响起一声痛呼，“喂！你有没有礼貌啊，来上课还带棍子！”
被他打中的是一个红棕色头发，绿色眼睛，鼻梁和双颊有雀斑的偏瘦小的少年Eros，但嗓门跟身量成反比。
·
研究员打开破损的后脑，把凹陷变形的头骨取出复原，小个子Eros高声惨叫个不停。
“对不起，我以为是偷袭。”
“这是科林又不是菲斯塞尔，哪来那么多偷袭，你去那里不就是为了上课吗，怎么会把礼花跟枪械联想到一起的。”
001知道自己做错了，又说了一遍对不起，态度良好地解释道：“我的主人让我保护好自己不要受到伤害，这是重要准则。”
“行了行了，第一天来上课的Eros脑子还没发育正常，我原谅你了。”
好像不算是夸奖，但001还是礼貌地说了谢谢。对方接着道：“我叫霍奇，你叫什么？”
“我叫001.”
霍奇啧了一声，“我不是问你的编号，我问你的名字叫什么。”
名字，上次他出门，售票员也问他的名字，这个绿眼睛男孩也问他名字。001摇摇头，“我没有名字，就叫001.”
“你主人没给你取名字吗？”霍奇一脸不可置信，头骨修复完毕，他自己把头盖阖上，带着001往教室走，表情有些欲言又止。他是已经学过几节社会化课程的Eros，深知不能随便说些伤人心的话，即使对方是机器人，也不能随便伤机器人的心。
“主人都会给Eros取名字吗？”001看着他的脸，很认真地问。酷可和洛洛也是有名字的，唯独他没有，上次去Eros中心登记时那位工作人员说一个月内要来登记名字，莱特是忘了吗。
霍奇没忍住，说：“当然啦！”绿色的大眼睛扫了他一眼，“人类对取名字有种莫名的执念，名字是一个特殊符号，亲自取名字后人类就会对那样事物产生别样的情感系带。”
“就像人类把宠物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给宠物取名字。如果有三只一模一样的白色小狗，其中一只因为我喊小白而扑向我，那就是我跟它之间的羁绊。”
“噢你有一只小狗。”001心不在焉地敷衍，心底盘算如何向莱特讨要名字。
霍奇又重重地啧了一声，“这是比喻，比喻你懂不懂！”
“当然。”他可是刚恶补过语文知识的，正要开口回答比喻是什么意思，教室已经到了。霍奇的手刚抬起来，还没碰到门，回头看向001，“算了，我跟你说不明白，进去你就知道了。”
给Eros们上课的老师是一位和蔼的老太太，大家都叫她奎妮夫人。一头打理得十分整齐的花白卷发上别了一个绿松石发卡，穿一身深色毛呢裙，笑起来整张脸都会舒展，像一只花白波斯猫。
她冲001招招手，“欢迎加入我们的课堂，亲爱的，来介绍一下自己吧。”
001像刚刚对霍奇说的那样，干巴巴地重复一遍，“大家好，我是001.”
好在奎妮夫人没有霍奇那样追问名字的事情，她只是友好地让001自己找喜欢的座位坐，然后就接着讲被打断的故事。
十多个Eros围成一个圆，霍奇把椅子拖拽得很响，冲001招手。001站在圆外，像个局外人旁观了一节课，没有人觉得他奇怪，Eros就是很不同于人类的一个物种。
中间小息，霍奇从教室那头跑过来，“刚刚我都给你使眼色了，你怎么不过来我旁边坐啊。”他顺势坐在旁边的桌上，座位的主人稍显生气地把被屁股压着的本子拽开，“霍奇，这里不是你的椅子！”
“思意，你怎么每次都这么小气，坐一下而已。”
“不要。”
霍奇哼了一声，勾住001的肩向他介绍道：“这是白思意，你们还没互相认识吧。她跟我是同一批进来的。”
001高冷地说了句你好，就没有下文，有霍奇在，怎么都不会冷场，叽叽喳喳说到上课才依依不舍回去。
后续讲了什么内容001没什么印象，他满脑子都是“名字、名字......”据他观察，班上每一个Eros都有名字。霍奇说“霍”是他主人的姓氏，“奇”是主人希望他对世界保持好奇心。思意的名字是思念的意义。他们主人起的名字都有各自特别的含义，唯独他，只有一串冷冰冰的数字。
·
001坐在教学楼门口的大阶梯上，用手指在雪地乱涂乱画，周围的脚印来了又去，而他却像被抛弃的小狗似的孤零零垂头丧气看着地上渐渐模糊的001.
一双锃亮的黑皮鞋在面前停留，001闷闷开口：“为什么我没有名字？其他伴侣机器人都有主人给他们的名字。”他仰起脸，水色眼眸荡着悲伤，如果机器人也会悲伤的话。
莱特扔下一句下午还有工作便把人带上车往研究所开。回到办公室，刷终端买了两包压缩营养剂，莱特一边撕开插上吸管解决因外出接人而错过的午餐，另一边点开光屏搜索最受欢迎男子名字大全，“自己挑一个。”
“莱特！”001大步上前，一把扣住纤薄腰身把人压向自己，另一只手按在墙上逐渐握成拳。嘴角往下撇，眼眶周围因情绪激动变得有些红，尽管知道机器人不会流眼泪，但莱特却有种001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错觉。
当然，001没有哭，对视两分钟，在莱特波澜不动的视线中败下阵来，泄力地把脑袋砸在他颈窝，瓮声瓮气道：“我想要莱特亲自赠予我名字，有意义的，带着人类情感的名字。”
莱特怔忪，沉默许久，轻声喊：“周予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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