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婉颜隔袖回握住他手腕,好让自己站的更稳一点,抬头笑道:“我带了两盏花灯,二郎猜猜,哪一盏是给你的?”
谢鹤章望向她手里的灯,似乎是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后,道:“我猜是这盏双层莲花灯,对吗?”
慕婉颜惊讶地睁大眼:“你怎么知道?”
谢鹤章未答,目光自她发髻拂过。
交心垂环,上簪绒花,正应了她手中那盏“玉兔抱月”。
慕婉颜将那盏双层莲花灯递给他,期待的道:“我选了好久,喜欢吗?”
谢鹤章点了点头:“喜欢。”
慕婉颜歪头凑到他身前:“喜欢怎么不见你笑一笑呢?”
谢鹤章顿了顿,冷静的与慕婉颜对视片刻,眼中却渐渐浮现出一种近乎无奈的神情。
片刻后,他似乎拿面前的人实在没什么办法了,讨饶一般唤了一句:“公主。”面容却是温和松弛的。
慕婉颜这才让开路,拉着他往前走,絮絮说了许多她们今日出来玩的见闻,周遭人群熙攘,谢鹤章为了听清她说什么,只能半低着头,身体侧向于她,这样的姿势久了是很难受,他却神色从容,没有半点不耐,偶尔还问答两句。
慕婉颜以为他感兴趣,说得更起劲儿了,一直说到刚看见的卖花娘子,才停下来,有几分歉疚地问:“你是不是等了很久?早知道我快点过来好了。”
谢鹤章道:“是等了一会儿。”他说这话时紧盯着慕婉颜,直到她愧色愈浓,才补上后一句:“也只有一会儿。”
慕婉颜立刻道:“是我的错。”
谢鹤章失笑,道:“公主学诗之时,我也没少让公主等,若这点小事都要道歉,那我对公主说上一百句‘对不住’也不够了。”
慕婉颜却仍摇了摇头,道:“那是我有求于你,怎么一样。”
她态度认真,谢鹤章始料未及,转头看了看周围,道:“那就请公主为我放一盏祈福花灯赔罪吧。”
大梁民间旧俗,每逢上元花灯盛会,百姓们都会在河中放灯,向上苍祈福,其中最负盛名的是皇室刚迁到烟京那一年,为稳定民心,彰显天家气象,帝后下旨于秦淮河上建造灯船,至今都为人津津乐道。
今日灯会是特开恩典,故而放灯的人不多,卖的人也少,但慕婉颜走了一会儿,还是找到了一家,要了盏莲花样式的,带着店家送的笔墨到了河边。
她蹲在岸边,提笔定于薄绢之上,思索半晌,却未落笔,而是仰头笑问:“二郎想求些什么呢?”
清风明月,风景正好。谢鹤章也难得的暂时放下那些规矩,半蹲在她身侧,反问道:“公主想求些什么?”
慕婉颜歪了歪头,好像被难住了。
她还能为谢鹤章求些什么呢?他什么都有了,家世、地位、才学样样具备,年纪轻轻已大权在握,他的人生是一眼能望到头的一帆风顺,青史留名。
她苦思冥想好一阵,谢鹤章也不催,静静看着她,眼底隐有笑意浮现。
半晌,她神情认真,写下一行字。
“诚祈上苍,惟愿岁岁年年,展颜如春朝。”
谢鹤章什么都有了,那她便替他求一个日日展颜,人生在世除了活着,更上一层的便是称心如意的活着。
谢鹤章垂眸久久凝望薄绢上那行娟秀的字迹,
此处不比坊市热闹,偶尔有人三两成行经过,远处依稀传来画舫歌姬的弹唱,渺如烟云的靡靡之音中,灯火寥落,杨柳依依,唯有一盏花灯映照出她温柔缱绻的眉眼,较之秦淮夜景,更胜三分。
像一幅画,又像一场梦。
片刻后,梦中人似有迟疑之色,抬首相问:“祈福的河灯上要留有名姓,神仙才能知道这祝福是给谁的,我本想写‘二郎’,可这世上有许多‘二郎’,写你名讳,又不大妥当。”
慕婉颜声音轻软:“二郎已及冠,可有表字?”
晚风,灯火,世间万千尽在此良夜,谢鹤章神情一寸寸柔软下来,轻声道:“鹤卿。”
慕婉颜莞然一笑,俯身写就,笔墨润滑,收了最后一笔。
她笑眼弯弯,手中捧着那盏为他祈福的河灯,上面的一字一句都与他有关。
谢鹤章同她一起将那盏河灯推入水中,目送它汇入远处的灯流。
千家灯火,万家福泽,良辰美景,今宵他与她共享。
慕婉颜在河畔蹲了许久,直到再也看不见那花灯的影子后,才起身道:“我许愿一向很灵验,以前在宫中,我过生辰时许愿想要根新发簪,第二天就在宫门口捡到了。”她仰头笑笑:“翠鸟样子的,很可爱。”
谢鹤章想象了一下比现在还小些的慕婉颜戴着翠鸟发簪走在宫闱里的样子,唇畔浮起一点淡淡的笑意。
慕婉颜又道:“那发簪还在,回头我戴出来给你看看。”
谢鹤章轻声道:“好。”
两人并肩往更热闹的街巷走去,慕婉颜之前蹲太久了,脚有些麻,谢鹤章就伸出小臂让她扶着,顺便把她手里的花灯也接过来了。
市井烟火,繁华京都,他们并行于其间,不时被路边小摊吸引驻足,身份,责任,烦恼都暂时远去,如一对再普通不过的行人。
慕婉颜本就对这些小玩意感兴趣,谢鹤章从不拦她,今日更是纵容,不管她看上什么,都一味出钱买下,刚走了半条街,就被这街上小贩当肥肉一样盯上了。
慕婉颜深感不妙,等到了一个卖珠花的小摊前,制止了谢鹤章把看上的东西全买下的行为,拿着一粉一蓝两支珠花问:“哪个更好看?”
谢鹤章目光只在那珠花上停留一瞬,而后落在她气鼓鼓的脸上,其实他觉得慕婉颜戴什么都好看,但她开口了,他也就拿出写折子的认真态度来给她参谋,最后定了那支蓝色的,理由还很充分。
“蓝色的吧。”周围人太多,他略去公主的称呼,多了几分亲昵,“刚好配你那条湖水蓝裙子。”
慕婉颜道:“那就这个吧。”
谢鹤章付了钱,给她簪上珠花,慕婉颜轻巧的转了个圈,往前走了几步,问他:“好看吗?”
谢鹤章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才道:“好看。”
霎时少女笑意如春光明媚。
她走在前头,不知不觉中就和身后的人拉开了一段距离,谢鹤章由着她东停停西逛逛,就这样跟了一会儿,直到又走到一处人多的地方后才隔袖抓住她手腕,将人扯回自己身边。
慕婉颜被抓回来也不恼,只玩笑一般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担心我走丢吗?”
她说话时下意识仰着头,等谢鹤章如往常一般回应她,却见他朝前面轻描淡写地瞟了一眼,而后引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口中道:“那可不一定,公主还是跟着我吧。”
慕婉颜不疑有他,很快又被路边一个买酥糖的摊贩吸引了视线。
谢鹤章望着她专注的背影,紧绷的指骨无意识放松几分。
就在慕婉颜要去的那条街上,他看见了暌违已久的兄长,和他身边的女郎。
谢鹤章定了定神,正想问慕婉颜要不要再去长乐坊看看时,却见她已放下手中的酥糖,目光落在不远处亲密交谈的男女身上。
她脸上笑意消散的一干二净,似乎已望出了神。
谢鹤章心头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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