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他们好似又说了些什么,但慕婉颜没心情去听了,直到那两人离开,江柚之走到她身边,担心的唤了一声“公主”。
慕婉颜这才转过头。
江柚之道:“公主是和二公子吵架了吗?”
几次接触下来,慕婉颜已察觉到她格外擅长体察人心,沉默一瞬,也无力继续掩饰,低声道:“或许吧,我也不知道。”
江柚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挽起她的手,道:“听说禅音寺的香火很是灵验,公主同我一同去上柱香,散散心吧?”
慕婉颜左右也无事,就随她去了。
她们所在的莲池靠近后山,与正殿距离颇远,慕婉颜一路走过去,见有不少人结伴而行,都是来听禅或供奉香火的信徒,途径一处偏殿,有数十僧人跪坐其中,闭目捻着佛珠,口中喃喃有词。
寺中僧人见她们前来,低眉称“施主”,引她们进去。
因许多人今日来禅音寺都是为了一睹渡业大师真容,这供奉佛祖的地方竟没什么人来,只有几个沙弥在殿中洒扫。
江柚之手持三根线香,虔诚拜了三拜,交由婢女供奉,而后手捧签筒,摇了几下后,一支签文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慕婉颜于鬼神向来尊而不信,敬而远之,便在一旁看着,只见江柚之弯腰拾起签文,而后嘴角浅浅弯起。
应该是个不错的签。
慕婉颜好奇道:“江娘子求了什么?”
江柚之起身,落落大方:“钱财。”
慕婉颜微微一怔,江柚之解释道:“我准备在东坊开家胭脂铺子,希望能一切顺利,财源广进。”
商贾为末流,时下世家置办产业多假托门客或旁枝之名,未出阁的女郎经商更是闻所未闻,慕婉颜震惊过后,想起那封转了几道手的请帖,心下一叹,江府这样的情况,江柚之不为自己打算,又有谁能为她打算?
她笑道:“那便提前祝江老板生意兴隆了。”
江柚之亦笑道:“承公主吉言。我上个月已经把铺面看好了,待开业时,公主可一定要过来看看。”
慕婉颜心中一算日子,惊讶道:“那岂不是好事将近了?”
江柚之面上却露出些难色:“可能还得再等等。”
慕婉颜道:“为何?”
江柚之似乎有几分踌躇,半晌后,道:“不瞒公主,我筹划这事许久,样样都准备齐全了,唯有一件事令我措手不及。”
“什么事?”
江柚之叹了口气:“烟京真是,寸土寸金。”
她点到为止,慕婉颜却听明白了,烟京铺面的价格一直高得令人咂舌,江柚之又把店铺开在最繁华的东坊,盘下铺子后,手头银两估计已经所剩无几。
这是缺钱了。
慕婉颜眸光微移,见对方脸上当真是一片情真意切的忧虑,知道她说的是真的,以江柚之的性格绝不会无缘无故找人抱怨这些,说出来,就必然是有所求。
若放在一个月前,慕婉颜也有心无力,但陈妃复宠,她在谢府站稳脚跟后,手头确实宽裕不少,心下一转,问:“你缺多少?”
江柚之道:“五百两。”
慕婉颜盘算了下手头的现银,道:“我须得回去凑凑,过几日给你送去。”
五百两对慕婉颜而言不算倾家荡产,但也不是个小小数目,不过联想到江柚之的境遇,她愿意在此事上帮她一把,女子有银钱傍身总是好事。
这回换江柚之愣住了,她似乎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怔怔望了慕婉颜许久,片刻后,感慨道:“我大约知道福安县主和杨娘子为何都愿意和公主交好了。”
慕婉颜不解道:“什么?”
江柚之低头笑了一下,道:“没什么,公主今日义举,我铭记于心,这钱我给公主算作入股,日后公主在府里等着收钱就是。”
她说这话时信心满满,意气风发,慕婉颜也不由被她这份底气所感染,跟着笑了出来:“那我等江娘子的好消息哦。”
两人又在周围走了一会儿,直到天色昏沉时,松青过来说两位公子还有些事要办,等会儿怕是不得空,让他先安排车马送她们先回去。
江柚之眉头一蹙,下意识看向慕婉颜。
她自然能看出来,慕婉颜自看了那名不副实的莲池后就对这里没什么兴趣了,肯继续待这么久无非是为了等谢鹤章。
慕婉颜脸上的表情也显而易见地低落下去,沉默一会儿,轻声道:“我可以再等一会儿。”
松青为难道:“公主,这……”
慕婉颜也被激出了几分火气,道:“你回去和你家公子说一声,他不来,我就一直在这里等他,反正我也没什么事,等得起!”
松青见她认真起来,在得罪公主和得罪公子之间犹豫了一会儿,觉得得罪公子,公主或许会给他说情,得罪公主,两个主子都不会放过他,于是果断回禀去了。
江柚之看着他果真如慕婉颜所言去问了,眉梢微微一动,转头对慕婉颜笑道:“公主何必这样生气,或许二公子真的有事。”
慕婉颜也觉得自己这脾气发的没道理,便又压不住火,只捧着脸发愁。
松青再回去时,杨衔正与渡业大师吵得不可开交,他小声将慕婉颜的话重复了一遍,屋内霎时安静下来。
渡业道:“什么公主?”
与许多人对得道高僧须发皆白飘然出尘的想象不同,渡业今年不过二十五岁,相貌英俊,双目格外有神,性格也颇为活泼。
杨衔轻咳一声:“是谢氏大少夫人。”
他斟酌片刻,道:“表兄,要不还是先请公主回去吧,我让柚之先陪她回谢府,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谢鹤章的表情。
他与谢鹤章自幼相识,关系亲厚,自认对自家表兄还算了解,因此往往也能注意到一些旁人发觉不到的地方。
方才,几乎就在松青回禀的同一时刻,他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这是一种要起身离开的预兆。
也就是说,在松青传完慕婉颜的话后,谢鹤章已经打算离开了。
他当真准备放下手头的事,先陪慕婉颜回府。
因此杨衔才急忙说了一句,他本意是真的觉得谁陪慕婉颜回去都一样,却不知症结根本不在这儿,所以松青听他说完之后,还很贴心的补了一句:“公主好像一直在等您,刚才奴才去传话时,她还很不开心呢。”
杨衔:“……”
慕婉颜其实并没有等很长时间。
她原以为谢鹤章要么让她自己先回去,要么会等到很晚,但仅仅在松青回去短短半个时辰后,谢鹤章就过来了。
彼时已月上梢头,那道身影自远处而来时,慕婉颜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在原地呆了好一会儿,直到郎君俊逸的眉眼清晰的出现在她眼前时,才回过神来。
对方来得如此之快,显然是一听到传话就过来了,这让慕婉颜有些心虚。
显得她刚才更像胡闹了。
虽然本来也是在胡闹。
江柚之也打趣般地看向她。
慕婉颜轻咳一声,低头磨蹭了好久,才迎上前去,态度很好地问:“我们现在就回去吗?”
分外柔顺,甚至乖巧的姿态。
除了初见时那会儿,慕婉颜已经很久没有在他面前这么乖顺过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面对她时,总是用得寸进尺,看似柔软的言辞行为步步紧逼,以至于他退了很远后,才发觉他已经为她打破了许多惯例。
就像现在一样,她想回去,谢鹤章就道:“现在。”又向后侧头道:“剩下的事明天再说。”
慕婉颜这才注意后他身后还站了一个杨衔。
江柚之也走过来,问杨衔:“你同我一起,还是分开走?”
杨衔道:“我先送你回去。表兄,我们先走了。”
后一句话是对谢鹤章说的,待谢鹤章点了个头之后,他就拉着江柚之离开了。
本朝不讲男女大防,但未婚男女这样毫不避嫌的也是少有,慕婉颜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道:“看来很快就要吃到杨府的喜酒了。”
谢鹤章对此不置可否。
慕婉颜走了一段,又想起来方才杨衔说的话,小声道:“你真有事啊?”
谢鹤章缓声道:“公主以为呢?”
慕婉颜讪讪摸了摸鼻子。
她还能以为什么?她当然是因为谢鹤章这些日子对她反复无常的态度,以为他不想与她同行,故意找借口搪塞她。
毕竟在莲池之时,他回避的意思就已经很明显了。
但不管之前如何,这次显然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且听刚才的话风,他们的事情应该还没有解决,是谢鹤章听她要继续等,提前结束了过来寻她。
这个认知令慕婉颜莫名的开心起来。
她突然道:“鹤卿,谢谢你啊。”
不是二郎,而是鹤卿。
不是对谢氏的二公子,而是对谢鹤章。
谢鹤章转头,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很罕见的,他未应答,也未做声,只是默默垂下了手。
慕婉颜心领神会,收到了他的暗示,愉快地上前牵住了他的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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