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所以说，你是蠢蛋吗？”声音带着一如既往的慵懒，不算大，几下就被游戏机中的厮杀声掩盖，“居然直冲冲就要去送死，要是你中枪的是腿就好了，那样的话我就不用费工夫去追你了。”
这是个小旅馆，小但意外的干净，布置简单，整个房间仅有一方桌子和一张床，头顶的灯泡被新换过，照在两人头上，把两人也照得新新的。
坐在床上，元乔轻抚着缠满了绷带的胳膊，面上有些失血过多的惨白，他带些不甘咬唇半刻，才看向说话的人。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孜尔曼克区？”灯光下，那人色彩浓重的发丝透出些低调的紫，见她正百无聊赖靠在桌前打游戏，元乔语气略有不满。
因为，她阻拦了他夺回许锡的路，还把他强制性带到了这里。
听出元乔的不满，森小夜不带情绪盯他一眼，视线继续落回手中的游戏机上。
“来执行我的任务。”她倒是直白，“实话说，我最近被公主赶出家门了，说是不把小队赤字的经济恢复的话就永远都不和我说话。嗯……我倒是无所谓，但律律小姐说会给我一大笔钱渡过难关，等监控任务完成了的话。”
“监控……任务？”元乔下意识发问。
“就是监控你的任务。”见游戏界面跳出硕大的‘失败’两字，森小夜不满蹙下眉，“本来是暗中监控我也不打算现身，但多亏了你和许锡先生鲁莽到让人不能理解的钓鱼计划，害得我不得不出手阻止你去送死——毕竟，监控任务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保障你的生命安全。”
闻言，元乔理解了个大概。
他之前还疑惑律律为什么会让他参加这次的任务，虽说这次的任务和叛徒有关需要他去调查，但他之前一直没有显露自己有任何武力价值，按理说他就算调查，也应该在较为安全的二线。
原来，她是特意暗中派了一个人来保护他……
思索至此，元乔敛眉静盯向手背，见手背上细碎杂乱的小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趋势渐渐愈合，想起许锡保护他时同样被玻璃刮得乱七八糟的手，眼底不觉闪过一丝怨怼。
“所以……”他定两秒，再朝森小夜看去，面上的表情以至于语气却平静如常，“许锡先生被诱饵暗算的时候，你也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放着不管了，对吗？”
森小夜没有立刻回应，只在灯泡闪烁下叹着气将游戏机放回衣兜中，半刻，才无波无澜对上元乔的视线：“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我非得要去救他不可？”
她的语气理所当然到叫人怔然，见元乔正缓缓眨眼，她半垂下眼后靠在桌边，“嗯……实话说，我也是抱着风险接下这个任务的，而且我的任务只是监控‘你’而已，许锡先生会怎样都和我没有关系。鲁莽钓鱼的话就要承担代价，明明一步步脚踏实地调查会更安全……话说，许锡先生很着急吗？”
着急不着急元乔也不知道，他听许锡说要用高个子男人钓鱼的时候也是不太同意，毕竟风险确实大，但许锡好似对调查叛徒的事一刻不想耽误。
“……抱歉。”元乔缓缓撤开盯着森小夜的视线，重新垂下头。
因为，她说的一点都没错，她没有义务冒着另外的风险插手许锡的事，她执行自己的任务才是本分。
如果元乔是她的话，也一定会和她一样吧？
“不过，嗯……我放任许锡先生被欺负还有别的原因。”见元乔垂头沉默起来，森小夜将他一身的细碎伤口扫过一遍，视线最后定在他惨白的侧脸上，“我当时不在你们那里，在距离更远的别的地方。”
“别的……地方？”元乔嗡动嘴唇，语气中却毫无探究的意思，只是顺着对方的话礼貌性问了下去。
“我去抓那个狙击手了。”但下一秒，他就被森小夜一字一顿的话揪起了脑袋，“自从知道你们要钓鱼之后，我就在附近的大楼排查 ，所以——”
“所以，”不待她说完，元乔突而抢过话，沉黑眼中夹带些意外，“那个狙击手……现在在你手里吗？”
“嗯……很意外。”森小夜却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搭在桌上的手指一下一下轻敲着，眼底流连的一丝紫被压深些，“没想到——”
“居然会是那个蠢蛋。”
……
“哥……哥，别说俺是蠢蛋……”一浑圆的男人抱头缩蹲在桌子地下，见亲哥刘标抡了拳头要揍他，瑟瑟着往桌子深处爬去，“不、不要揍俺！”
“躲什么！”拳头没收住力一下磕上了桌角，刘标红透的脖子更是青筋毕露，他将桌子一掀，将男人一把揪起，“让你看着货你怎么做的？这点事都办不好你干什么吃的？！”
说着，用力把男人往地上一丢。
男人被摔得翻过了身，嚎啕大哭起来：“哥、哥你欺负俺，俺……俺要告诉妈妈！你揍俺！”
“那女人早得病死了！要不是老子一直养着你这傻子，你早不知道死在哪儿了！”刘标气急攻心，扯着脖子上的大金链子连连吐气，最后朝门口命令道：“把人带进来！”
一语落地，两个流里流气的人一人攥了一边将许锡扯进来，许锡倒是没反抗，任由他们推搡。
一进来，许锡就开始四处打量。
这房间挺大，头顶的灯泡泛着油光摇摇晃晃，正正对着一方木桌，这桌子翻在地上，上头的各种零食散了一地，一满面是泪的男人正在地上撒泼，而刘标，正瞪着不争气的眼神骂这男人。
“你下次再把货物放出来我饶不了你！”将瑟瑟在角落打抖的小女孩往铁栏里使劲一推，刘标往男人身上不轻不重踢了一下，“听到没！”
“不……不是货物，她是好朋友，会陪我玩……”
“你说什么！”
“听、听到了！”被刘标踢得一吓，男人冒着鼻涕泡忙不迭点头。
见状，钳制着许锡的两个流氓暗哂一下，将许锡往房间中央推，许锡很配合地往里头趔趄，几下就将这房间摸了个清楚。
说是房间，倒不如说是个小型监狱，进门的左边有一片区域被铁栏围住，里头关了七、八个人，最大的有三十来岁的，最小的不超过十岁。
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身上衣服破破烂烂的，见房间里传来骚动，具是一副瑟缩提防的样子。
“把他也关进去！”
还看着铁栏里的人，就听刘标这么命令一句，不及许锡回神，他就被用力往里一推，再转身时，铁门上已经稳稳落锁。
办完正事后，刘标几人也不多待，扯着还在地上呜咽的男人往外而去，重重将房门也关上了。
一关上门，就听七七八八缩在地上的人群中传来叹息。
安心的叹息。
见状，许锡朝人群中梭巡而去，试图判断这些人的情况，而后，就这么对上了一双瑟缩在角落里的眼睛。
正是刘标弟弟带出来的那个女孩子。
是双很漂亮的眼睛，苍蓝色的，扑闪着水汽，见许锡看过来，这双眼睛受到惊吓般往双膝中藏。
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
……
“你想干什么我都会配合的，所以不要欺负我了！求你们了！”
旅馆杂物间内，一卷发少年蜷缩在墙角。
他身上大部分的衣服都被扒掉了，全身上下仅有单薄的一件白T和短裤，见元乔和森小夜进来，他动了动带上镣铐的手脚，满面祈求地仰头爬过来。
但镣铐的另一头被固定住了，他终是爬不到门口，被扯得趴伏在地上啜泣。
“呜呜……不要欺负我，好冷……我会听话的呜呜……”
地上的少年掩面哭得委屈，见状，元乔默默缩回了踏入门槛的脚，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森小夜：“他……就是那个狙击手？”
森小夜不答，她一步步朝少年走近，抱胸睥睨着梨花带雨的少年，用鞋尖将少年的下巴勾起，眼底绛紫在昏暗中幽幽亮起：“给我舔鞋底，蠢蛋。”
语气平静，却隐约能从其中听出些愠气。
闻言，被挑着下巴的紫院阳之介和她对视过去，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晶莹颤动，马上就要顺着脸侧落下。
但下一秒——
“我说啊……不是吧？好过分啊，不会太过分了点吗？好过分。”泪水却意外地在眼底晕开，再无任何湿润，他将下巴从森小夜脚尖移开，轻巧爬起身，“就算知道我在玩情景扮演的游戏，也不要趁机使坏啊，抖S夜。谁会真的舔鞋底啊？嘁，无聊无聊。”
说着，他一转动手腕，束缚着手脚的镣铐‘咔嚓’一声应声落下。
游……戏？
站在门口的元乔缓缓眨下眼。
所以，刚刚的一切都是这个陌生少年自顾自的游戏吗？
不过……
元乔瞥一眼森小夜。
不过，她看起来是真的能干出刚才的那种事，或者说，刚刚的一切都是游戏，而不是她干的，反而叫人有点吃惊。
“他就是你一直想见的狙击手。”正待元乔盯着森小夜的背影发呆，就见森小夜微微偏头看来，眼中带些‘你盯着我看是在想什么’的审视。
看出森小夜眼中的审视，元乔故作无知略偏开些视线，他淡定朝杂物间走进，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开始朝紫院阳之介上下打量。
但不待他打量完，就见紫院阳之介摸着毛茸茸的后脑勺笑出了虎牙。
“你好你好，我是紫院阳之介，叫我紫院或者阳之介都可以。”他朝元乔熟络靠近，脸上还带些灰扑扑，“呀……穿楼的那一枪可是我第一次干呢，紧张死了，但还是很华丽的吧？毕竟狙击是衬托华丽的工具嘛……哈哈，不过最后被森小夜抓了真是大失误！”
他抱胸叹气，“这么冷的天把我的衣服扒走后关在这里，居然连尿尿的地方都没有，不愧是抖S夜，S的程度和侦察能力一样华丽！所以话说回来——”
趁元乔被他的话绕住，他一把抓上了元乔的手，带些可怜耷拉下眼睛，“你也和森小夜一样是来揍我的吗？”
他用脸蹭上元乔的手。
“我……我为什么要揍你？”元乔被他蹭得背上的汗毛瑟瑟竖起，他有些不自在地用力将手夺回，往森小夜背后躲了躲。
这个人……和他想象中的狙击手完全不一样。
违和到让他怀疑那漂亮的一枪真的是这个人射出的吗？
这个有抖M倾向且对狙击一点不尊重的表演型人格？
元乔暗藏的兴奋一点点冷却至冰点，有些梦想破裂。
“真的……不揍我吗？诶？”紫院阳之介不知道元乔在想什么，只对于元乔的话表示意外，面上有种百思不得其解的意思，“明明被我坑得连搭档都被抓了，居然还不踹我两脚泄气，呜哇——我说你脾气很好诶，如果是我的话就做不到了。我说不定会迷上你呢！”
搭档……
听到这两个字，元乔脑海中不觉回想起许锡，以及坑害许锡的小男孩的脸，他顿一下，面上一时的轻松被隐隐愠气扫开。
抿唇半刻，悄然从森小夜背后移出身子，他面无表情朝紫院阳之介看去：“那……我还是踹你几脚好了。”
“……什么？”紫院阳之介正咧着虎牙灿烂絮叨，见元乔突如变卦，愣愣歪头。
“我……还是觉得有点生气。”元乔一副说干就干的姿态，“对会被诱饵轻易欺骗的许锡先生生气，也对身为诱饵同伙的你生气。”
还对眼睁睁看着许锡被带走而束手无策的自己生气。
“不是吧……”闻言，紫院阳之介捂着脸长叹一声，但他倒是不动作，任由元乔阴着眼越走越近，马上就要在他身前站定。
但——
“在这之前，”元乔却被缄默良久的森小夜横起胳膊挡住了，她眼睛一直定在紫院阳之介身上，漂浮在眼底的愠气比起元乔只多不少，“蠢蛋，给我解释一下，身为B7小队的王牌狙击手，你为什么在两年前失踪后，现在会出现在这个奇怪的组织里。”
“嗯……不好好说的话，”她从兜里掏出个蛇状手办，面无表情睥睨着，“我就把野槌蛇塞进你的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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