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物间的门没关，门口来的冷风将随意丢在地上的镣铐吹得‘锃’了一声，也将元乔的衣角上下翻动。
森小夜的胳膊还横在身前，顺着胳膊看向她的脸，见她眼中依旧是不动声色的静，元乔带些意外抬下眉。
紫院阳之介……是B7的王牌狙击手？
虽然通过她和紫院阳之介熟稔的对话，已经判断出紫院阳之介和协会有牵连，但这个事实，还是叫元乔有些吃惊。
“失……踪？”吃惊的还有紫院阳之介，但两人吃惊的点显然不同，就见他缓慢扑闪下眼，毛茸发尖一翘，“诶？什么？不应该是叛逃吗？律律小姐对外是这么说的吗？”
他带着‘不是吧’的表情看向森小夜，见森小夜冷着一张不开玩笑的脸，默默捂上了嘴，“呀……那我是失踪的好了。”
语气带着轻浮。
‘叛逃’两字掷地有声，闻言，森小夜显而易见顿了一下，往日的淡漠裂开条细缝，她盯上笑出虎牙的紫院阳之介，见对方慢悠悠地往杂物堆上坐下，一点没有继续解释下去的意思，将手中攥紧的野槌蛇手办举起。
“我要把野槌蛇塞进你的菊花。”眼中的绛紫在冷色中一明一灭。
“哈？”见状，在外作威作福了两年的紫院阳之介起了反抗的心思。
他定住摇晃的小腿瞪森小夜，全然忘记了被她花样迫害的往日，妄图在精神上霸凌对方。
可——
几轮交锋下来，他不出意外地被她杀得泄了气。
她绝对是认真的。
现在反抗的话，她绝对会把他身上扒光了，然后让野槌蛇吃五谷杂粮的残渣……
“嘁。”带着忿忿，紫院阳之介最终还是妥协下来，他胡乱揉几下脑袋，撑着下巴撇嘴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解释的，行了吧？不过……”定两秒，他脸上稍微正经起来，“莲小姐没有对我的事情说过什么吗？”
“……莲小姐？”听到陌生的名字，元乔下意识看向森小夜，询问出声。
“曾经收养过我、宵月还有这个蠢蛋的人。现在是协会第二支部的支部长，嗯……总之是个很厉害的人。”森小夜解释一句，眼睛依旧定在紫院阳之介的身上，“莲小姐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我可是一直在感谢莲小姐收养我呢！”
紫院阳之介却不正面回应，面上残留的散漫气彻底消散干净，沉沉发黑的棕色眼睛带些笑，“虽然她为人两面三刀，对收养的我们几个一点不关心，但我还是很感谢她。听到她力排众议决定收养我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毕竟唯一有希望当作救命稻草的律律小姐都打算把我当耗材了。把我这个实验体。”
“实验体……”捕捉到这三个字，元乔眼中一深，不觉喃喃出声。
所以，他也和自己一样，是从两个世纪前留存下来的实验体……吗？
“啧啧啧，才不是，我和他们可不一样！”看出元乔在想什么，紫院阳之介一脸骄傲地昂起脑袋摆手，“我可实实在在是这个时代的人，倒不如说，是孜尔曼克区的原住民。呀……孜尔曼克区可是我的故乡呢，多亏了这个出生，才让我从十年前被抗疫自卫军抓走起受了不少罪，可喜可贺！”
“呜哇——现在想起手术刀都让我直哆嗦。”说着，紫院阳之介搓着被冻得汗毛直竖的胳膊打了个抖。
抗疫？
这显然在十年前是个大事件，但元乔对这个时代的事情知之甚少，他划开手环，趁着对方还在絮絮叨叨的功夫开始搜索起来。
可——
一片空白。
不管是网站还是帖子，都找不到任何详细的资料，仅有一篇抗疫胜利的陈年报道，和几张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的照片，还都是没有正脸的那种。
为什么？
这种大型社会**件应该有很多资料才对……净网吗？
“我很害怕啊，怕得牙齿打颤。”正待元乔疑惑，就听紫院阳之介提高些音量，抬头，就这么正正和他的视线撞了个满怀。
见状，元乔手指微顿一下，不动声色将手环收敛回衣袖中。
“喂，你们说，我为什么非得被抓去做实验不可？”噙着笑看元乔最后一眼，紫院阳之介对他再不多注意，转而对上森小夜的眼，迷茫歪头，“疫病的病毒又不是我搞出来的，我只要一天能吃一顿饭就好，从来不给大家添乱，被人打了也从来没有还过手，为什么我非得被抓去做基因药的研究不可？”
“研究病毒的特效药？别开玩笑了，病毒就是因为他们研究基因药失败产生的吧？自己引发的混乱就要我来承担责任？真是华丽啊，好厉害，也太天才了吧！”
说到最后，他几乎是低吼出来的，犹如火药在空荡间爆发，但不待彻底爆发，他却熄了火，程序错乱般突兀安静下来，面上愠气转而被笑容晕开。
一如既往的灿烂，却再不像之前般纯粹。
“呀……被吓到了吗？”他将耷拉着的腿盘坐起，见两人面色各异，咧开虎牙，“开玩笑的啦！”
“……所以，”森小夜沉默半刻，终缓缓开口，她面上情绪依旧平淡，像对他的经历一点不感兴趣，只顾打破沙锅问到底，“为什么叛逃？B7的阿尔芒队长一直在找你，隔三岔五就来我这里逼问，甚至诱拐了宵月。”
“啊？真的假的？那个没情商的宵月居然加入了B7？”紫院阳之介却故意回避问题，略带吃惊愣了一下，“呜哇——他简直是天才啊，明明知道律律小姐和莲小姐一直刀光剑影的，居然还满不在乎地加入了……还真是士别三日诶。”
“为什么叛逃？”感受到他在回避，森小夜咬定不放过，一字一顿。
见状，元乔偏眼看向她，而后，就见她眼中冷色沉沉的，但从进门起一直缱绻眉间的愠气疏散开，再不咄咄逼人，只剩下一副求知的表情。
“啧，当然是为了自己了，为了继续研究基因药。”元乔还将注意力放在森小夜脸上，就听紫院阳之介理所当然地哂了一句。
“为了……自己？”不待森小夜张嘴，元乔率先出声一句。
所以，他现在在被基因药的副作用侵蚀吗？
“我现在可是能被一个重一些的免疫性疾病杀得半死呢！”紫院阳之介不置可否，“为了让自己多活几天而叛逃，很好理解吧？不过嘛……”
他略带苦恼叹口气，“这种非系统性的组织果然还是不靠谱，研究到后面居然因为‘亚种’有成瘾性开辟出了新财路，就对原本的研究懈怠……啧啧啧，我对他们也差不多腻了，所以啊，就算这次不被你们抓住，我也会在某天拍拍屁股走人。”
亚……种？
摘出这两个字，元乔捕捉到情报般下意识眨下眼。
所以，之前阿尔芒在赌场调查时发现的失踪人员，就是被‘亚种’的成瘾性控制了，才会无差别枪击然后自杀的吗？
毕竟他血液中的药物成分和基因药很类似，再加上那人胳膊上全是针孔……
小白鼠。
元乔脑海中闪过这几个字，垂在腿侧的手指微微蜷曲起来。
被抓走的那些人很可能最后变成了研究基因药的小白鼠，等到没有用了再处理干净。
而许锡很大可能也……
“那些被诱拐抓走的人现在在哪里？”紫院阳之介还在抱怨，元乔再不壁上观，干脆利落道，“既然许锡先生是你和其他人一起诱捕的话，他们的去向你一定很清楚吧？”
“啊？清楚又怎么样？我怎么可能随便告诉你啊？”抱怨被打断，紫院阳之介略有不满瘪嘴，他上下搓着冻得直抖的胳膊，站在杂物堆上睥睨两人，“想知道的话拿东西来交换。居然问这么干脆……你们没有脑子吗？”
说着，他打着寒战开始伸手要吃要喝要衣服，分外神气，毫无一点被抓的自觉性。
但下一秒——
“哐！”
他脚下的杂物被森小夜用力一踢。
见状，他眼疾手快闪身落地，好歹没磕到摔到，但一落地，森小夜就紧随其后压迫而来。
“嗯……没有脑子的人是你吧？”她将捏在手里的野槌蛇干干捏碎，温和勾起嘴角：“你刚刚说，你很想活下去吧？”
……
“当……当然了。”苍蓝眼的女孩子瑟瑟眨眼，见许锡在身边坐定，不觉将自己团得更小些，“谁会自愿到这种地方来……大家都是被拐来的，也有、也有被福利院……”
后面的话女孩子没说完，但许锡也明白她想说什么。
之前独自在孜尔曼克区调查叛徒线索的时候，许锡就查到过有的福利院为了维持生计，会暗中挑选孩子和地下组织进行交易，这种事情在孜尔曼克区不算新鲜，所以那时的许锡不甚在意。
但现在……
“你在哪个福利院？”虽不算新鲜，但福利院出售孩子这种事还是恶劣，许锡决定问个清楚，后续逃出生天后介入调查。
“玛……丽亚福利院。”女孩子小声嗫喏。
闻言，许锡略顿一下，快速蹙眉看向她，面上带些不可置信重复一句：“你说……玛丽亚？”
许锡语气不自觉带上重音，之前为了套近乎放缓的眉眼带些攻击性觑起，不像确认，总有一种逼问的感觉。
被许锡突如变化的情绪一吓，女孩子眼中瞬时起了泪花子，她想往另一边挪动，却被许锡扯住了手腕，只得瑟瑟点头。
“怎……怎么了吗？好痛……”她龇牙扭动手腕。
见状，许锡后知后觉松开了手，“……抱歉。”
他将视线从女孩子脸上挪开，放低在地上，脑中还回荡着‘玛丽亚福利院’这几个字。
在还没被老头收养的时候，他曾经在这个福利院呆过几个月，这个福利院位于C区，院长是个温和的人，对孩子们一直不错，有时候福利院不景气了，还会到处借钱维持运营，看起来全然和贩卖孤儿联系不上……
想起院长温和的眼，许锡眼底思绪上涌，他沉默半刻，转头再看向女孩子，想问得更具体些。
可——
“进去！”一道粗粝的声音突而从门外传来，下一秒，一个浑身邋遢的男孩被丢入栅栏内。
许是力气太大，男孩被甩在地上缓了许久都爬不起身，许锡离他最近，下意识搀了一下。
却没想到，就这么和男孩直直对上了视线。
“是……你？”认出眼前的男孩是协助诱拐他的那个，许锡略带意外眨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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