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莱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闭嘴......”
“我找了曾经的雇佣兵，”爱加直视着他，继续说，“我给他们钱，让他们带我过来。”
爱加咧开嘴了，满是恶意的，仿佛恶魔在辛莱面前说道：“你猜猜看——”
“这次是谁死在了狼群之下？”
“砰——！”
爱加摔进了雪地里，后背到胸口钻心的痛，爱加撑着手臂想要爬起，又被抓着砸进了木屋。
爆裂的门板断在地上，尖利的木茬和断裂的骨头同时扎进身体，辛莱拧住爱加的喉咙，爱加嘴里涌起血沫，滴在木板上，但爱加还是咧着嘴笑着，嘲笑着。
爱加仰起头，靠近辛莱，在他耳边噬咬他的理智，恶魔般低语：“全死了，全被狼咬死了，他们死在雪地里，甚至没能等到你去救他们——”
又是一拳，爱加摔在了桌角，趴在地上，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辛莱。
“你当年逃到这里，是不是也死了这么多人保护你——”
辛莱低吼了一声扑过来，抓着爱加的头，一下又一下砸进地板，摔打在墙上，爱加鼻子眼眶里都流下血，胳膊弯折成不正常的弧度，斜斜地歪着头，用肩膀撑着，“嗬嗬”抽气，笑容一分没减。
“如果不是你要求他们留下，那些雇佣兵就不会——”
辛莱全身的肌肉都撑起来了，暴怒得像一头狮子，疯狂地抓着爱加砸在随便什么地方，想要撕碎他，把他的眼睛挖出来，把那双一模一样的赤红眼眸挖出来。
“他们都死了！但你辛莱还活着！”爱加不知道哪里来的余力，外折的手指撑住木椅，“你怎么配活着——”
裹着暴风的拳头停在爱加盛着血的眼睛前，爱加用那双红色的眼睛瞪着他，怒吼声贯穿双耳：“废物！懦夫！被人操透了的荡货！你就是这么活着的是吗——！”
辛莱的肩膀开始抖，爱加啐出一口血，啐在他脸上，狰狞着向下滴着血，“你不配活着，辛莱，你也不配死。”
辛莱漠然的深邃脸孔终于崩塌，冰冷的雪山背后是没有尽头的尸山血海。
“你才是那条狗，”爱加说，“夹着尾巴躲在帝国的最边缘，躲在离他最远最远的地方，你太可笑了，辛莱。”
“你怕他，畏惧他，因为太多人死了，你觉得不值得了，开始逃了。”
爱加整张脸都是血，他咆哮着，让面前的辛莱脸色苍白。
“但你是个雇佣兵！雇佣兵的命不是雇佣兵的！你的命是雇主的！是我的！”
爱加的怒吼犹如狂风暴雨，重重锤在辛莱的胸口，砸在他的脸上，那声音震耳欲聋，不顾一切地宣泄着。
“我管你是恨他，还是怕他，现在我才是你的雇主！你的命就是我的！我要你滚出这个村子你就得滚！我要你杀了他你就得杀！”
“我要他的命！我要你的命！”
爱加攥着辛莱的领口，眼睛赤红地看着他，“你告诉我，你到底还是不是雇佣兵。”
辛莱、辛莱......
仿佛遥远的呼唤，辛莱看着死死攥着自己的爱加，眼前荡过太多鼻翼间还能闻到血腥的画面了。
是被砍掉双腿的伯里，惨笑着安慰自己：
“队长，走，走吧——”
是中弹的刘利安，摇着头不甘地拼命道：
“队长，让我和你们一起走——”
是拿枪指向自己，脸上滑下泪痕的希尔：
“队长！快走啊——”
是和追兵拼死搏斗、为自己断后的特纳：
“活下去！队长！活下去——”
数不尽的雇佣兵被扔在身后，他以为自己能在茫茫雪地里追上霍兰普的背影，但最终换来的却是被狼群围困的雪山。
命，一条条命，埋葬在雪山之下，埋在他浅蓝色的眼眸深处。
“说话！辛莱！”
爱加的声音破开层层迷障，他抓着自己的手，摁在那张满是血的脸上，摁在猩红的眼珠上，疯疯癫癫地咳着血，问他：“一样的眼睛，和他一样的眼睛，你不恨吗？”
“你不想亲手把这双眼睛挖出来吗？”
“我不知道你这三年是怎么过的，我不知道你还恨不恨他——但是我恨他，这五年来的每一天我都在恨他。”
“辛莱，”爱加说，“这个世界上，真正还想杀了他的人，只剩我们两个了。”
冰山开始陷进血海，开始融化。
爱加沙哑地对他说：“如果你不杀他，那你就杀了我吧，我买不了他的命，那就买我自己的命。”
“辛莱，弄死我吧。”
爱加直直地看着他，用那抹血色铺天盖地染红他的雪山，染红他浅蓝色的眼眸。
“疯子......”辛莱终于张口了，手掌捏住爱加的脖子，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甩在了地板上。
爱加咳出一口口血，翻着眼看向脚步缓慢的辛莱，看着他拖出一条粗壮的铁链，抓着爱加的头发，再一次把人拎起来。
冰冷的生锈铁链沾着干涸的、凝固的血迹，辛莱手掌一握，把铁链的一段扣在爱加的脖子上，另一端随手在桌腿上绕了几圈。
“什么......”
爱加已经没办法说出完整的话了，他半睁着眼，看着辛莱手掌覆在自己脸上，粗糙的手指几乎要抓进脸孔，把他翻了个身，压在地上。
辛莱沙哑的声音从上面传来，他拧着爱加的咽喉，窒息感让爱加翻着白眼，手指无意识抓挠地板，又生生多出几条血痕。
辛莱捏着爱加的匕首，割开了他的衣服，掷到一边，手掌握着爱加的肩膀，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高大的身躯压了下去。
“该被拴起来。”
爱加泄出几声笑，弄嘲的笑，满意的笑。
撞击从地板甩到墙壁，血一滴滴滑下，绕过脚踝，从脚尖滴进地板。
可能是恨，可能也不是，只是风雪中唯一的柴薪在噼啪炸出火花，这把火融化着雪，化成永不停歇的心脏，仇恨一截截燃烧，燃烧出愤怒，燃烧出末路的挣扎。
*
爱加躺在地板上，他有点说不清这是第二天还是第三天，胳膊挡着眼睛，他身上没有血了，被辛莱用几桶冰水浇干净了，伤口还在渗出来的血不算。
“什么时候了？”
爱加动了动疼得像含着刀片的喉咙，声音沙哑得几乎不像他。
辛莱坐在他边上，靠着木桌子，低头瞥了他一眼，“早上。”
那就是第三天，爱加移开些手臂，抬眼看辛莱，注意到对方指尖还夹着一根烟，挑了下眉，“烟？”
辛莱把烟咬在嘴边，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爱加有点想笑，但他随便扯哪块肌肉都疼，只能有气无力地嘲笑道：“你还有烟啊。”
辛莱往木桌里掏了掏，捡出一根烟丢给爱加。
爱加偏过脑袋，从地板上叼起那根烟，朝辛莱抬起下巴，“火。”
辛莱低下头，燃烧的烟尾碰在爱加咬着的烟上，摇晃的火星闪了闪，顺着烟尾燃上爱加的烟。
爱加呼出口气，摇晃的烟雾从他眼前飘过，勉强遮住些木屋里的狼藉。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抽了会儿烟。
等到辛莱的烟燃尽了，他才取下，往地板上碾了碾。
“我一会儿出去一趟。”
爱加咬着烟，没看他，盯着天花板，“哦。”
窗外的雪停了，辛莱站起身，踏过一地碎裂的木板，从角落里捡了一套衣服穿上，顺带拿了另一套扔到爱加脚边。
爱加没捡，仰着头看他，“药。”
他身上都是伤，全是辛莱弄出来的，脖子上还卡着铁链。
辛莱翻出绷带和药水扔到他边上，顺带把他的匕首踢到他手边。
“你不帮我啊？”爱加叼着烟问他。
辛莱穿上外套，戴上一顶毡帽，拿下墙上挂着的猎枪，掀开地板从下面的箱子里补充子弹，“自己弄。”
爱加轻嗤一声，又问：“接下来怎么办？”
“住我这，”辛莱装好一袋子弹，“别乱跑。”
猩红的火光燃到了末尾，爱加摘下烟，也往地板上碾了碾，靠着木桌，勉强把自己撑起来。
“那我这些天的吃穿住行都你负责了呗，”爱加敷衍地随口道，“也行，你什么时候想干我直接说，就当报酬了。”
辛莱绕过他往门口走去，捡出双鞋一边穿一边说：“红酒区的物价没中央区那么高。”
刚拿起匕首的爱加抬眼看他。
“一次就够了。”
辛莱说完，背着猎枪推开门，走了。
爱加坐在原地，捏了会儿匕首，抬手把铁链撬开了。
*
莫尔斯村外的森林里，一辆棕色的面包车正踩着雪地飞速蹦跳在路面上。
驾驶车子的是村长达因，此时他的额头上满是冷汗，小心翼翼地瞥向后视镜里的男人，科马尔子爵。
这位子爵正在闭眼休憩，坐姿端庄有仪态，双手交叠在膝盖上，下巴永远抬起一个弧度，格外优雅又傲慢。
达因心里叫苦不迭，莫尔斯村确实是这位子爵的领地，但对方从来没有亲自来过村里，一直是派信任的下属过来的。
都怪那个该死的爱德华亲王！
为什么偏偏逃到了红酒区！
子爵大人亲自来莫尔斯村查看，这要是出了什么事......达因根本不敢往下想。
“砰！”
森林里蹿出一头狼，重重扑上挡风玻璃，达因一脚踩下刹车，立刻卧倒从副座拿起猎枪，对准了狼头就要开枪。
忽然，隔着玻璃的狼不动了，盯着达因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红，随后跳下车子，立在了车的侧面，甩着尾巴，像一个忠诚的侍卫。
这是——
达因下意识往后转头，只见科马尔子爵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赤红如血。
他微微一笑，扬起下巴。
“继续走吧。”
达因松了口气，放下猎枪，继续开车往村里走。
那只意图攻击他们的狼就那么站在原地，等到他们离开才钻入森林。
尽管已经看到过很多次，达因还是会为这神奇的一幕感到震撼，又一次偷偷从后视镜去看那位子爵，对方依然闭着眼睛，安静休息。
达因无声地咂了咂嘴巴，这就是贵族啊。
这就是帝国最神奇的五大工种之一，驯兽师。
和别的工种不一样，这是唯一依靠血脉传承的能力，只有真正的贵族才能继承。
而他们都有着一双红色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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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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