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停在那个掌声如潮的夜晚。林耀垂下眼,指腹摩挲着手上的戒指,戒指冰凉。
对面,高子谦像是非要把话说完似的,低声补了一句:
“我知道第一应该是你的……所以后来我让杜哥别做了。这样得的第一,没什么意思。”
林耀低低笑了一声:“行啊,有长进。”语气听不出真心夸赞还是讥讽。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节目这东西,第一要拿得正,拿得稳,拿得服众。不然还不如倒数,至少挨骂挨得心安理得。
高子谦说完这句就不再开口了,只低头杵在原地,像根被烧焦的木头。
林耀没打算陪他沉默太久,问:“还有事吗?”
高子谦这才迟疑地开口:“当年的事……我知道我做得不地道,我那时候也不懂,我真不知道杜哥他们是那样打算的……”
“打住。”林耀冷冷地打断他。
高子谦抬起头,看着他,眼神有点慌张。
林耀却没有留给他余地:“你虽然比我小几岁,但那时候也成年了,所以别拿‘不懂’这一套来搪塞我。”
他盯着高子谦,眼神变冷:“这不是懂不懂的问题,是你从头就没把我当朋友看。”
他顿了顿,语气更重:“不对,你是从头就没把我们任何人当人看。我们在你眼里就是工具,是你要爬上去踩的垫脚石。”
高子谦几乎要被说哭了,声音发颤地说:“耀哥,我真不是那个意思……我也没想到会那样,我一直想找江哥道个歉的……”
林耀笑了笑:“免了。他现在过得挺好的,别去他跟前恶心他。”
他说着站起身,走到门口将门打开,侧身站定,送客的意思不言而喻。末了又补了一句:
“不过没有你当时害他,他现在应该过得比现在好得多。”
高子谦脸色一阵青白,唇角动了动,终究什么都没说,只默默转身离开。
门一关上,尚一鸣就凑过来,压着声音兴奋地说:“哥,你刚才真帅!”
林耀失笑,顺手揉乱他脑袋:“看什么热闹呢?去问问导演,看还要不要我们补拍。”
“得令!”尚一鸣一溜烟跑了出去。
林耀则倚在门边,抱臂站着,目送高子谦的背影在长廊尽头慢慢消失。
他轻轻呼了口气,收回目光,把门关上。
不多一会儿,尚一鸣小跑着回来,一边喘着气一边说:“导演那边还在开会,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让我们先回去,需要的话再来补拍。”
林耀点点头:“知道了。”
尚一鸣背起包,正要往外走,林耀忽然停下脚步,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樊策也在开会?”
“啊?对啊,他也在。”尚一鸣答得漫不经心。
林耀略一沉吟:“你去打包点粥吧。”
尚一鸣愣了一下:“啊?……给节目组还是给樊总啊?”
林耀想了想,回答:“带两人份的就行。”
他心里清楚,其他歌手估计已经撤了,现在这个时间再给节目组送粥,倒显得他心思太重、钻营过头。
尚一鸣扭扭捏捏地站着:“大晚上的……这附近哪还有粥啊……”
林耀一眼看穿他那点小心思,轻笑了声:“我都能跟他做朋友了,你还生他气?”
尚一鸣低头踢了踢地砖,小声嘟囔:“也不是……就是觉得,哥你就这么原谅他了,有点太便宜他了。”
林耀听了倒也没急着反驳,沉默片刻,才低声道:“不是原谅,是算了。”
那语气不轻不重,像是说给尚一鸣听的,也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尚一鸣听到这话,终于不说什么了,只是长长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行吧哥,我去找找看。”
林耀坐下来,拿出手机盯了一会儿屏幕,指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聊天框,打了一行字:
「点了粥,一会儿吃点?」
发出去之后,他把手机扣在桌上,没再看。
对话框静悄悄的,没亮。
林耀等了几分钟,见那头始终没动静,便也没多想,起身去了洗手间。
休息区的走廊上就有洗手间,可他没拐过去,而是顺着楼梯走上了二楼会议区。
他本来只是想走一走,散个神,也没打算真去找人,只是从楼道那头路过的时候,看见了会议室玻璃幕墙里的樊策。
会议室里光线昏暗,投影还开着,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节目数据。樊策坐在尽头那把椅子里,低头翻着资料,眉心紧锁,像是在处理什么棘手的事情。
林耀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他没打算干什么,原本也只是顺路一瞥。可目光落在那人身上时,还是顿住了。
樊策脸色白得吓人。
不止是熬夜那种泛白,而是带着点虚汗、带着点硬撑的苍白。他平时坐得一板一眼,腰背挺得笔直,哪怕不说话也有种天然的压迫感。
可现在,他的背微微弯着,一只手扶在桌角,另一只手……紧紧按着胃的位置。
林耀立刻反应过来——
是胃病犯了。
他记得这个动作。
十年前他见过太多次了。
高中的时候,樊策几乎把所有课余时间都用来打工。他送过外卖,当过酒吧服务员,修过车,甚至卖过盗版碟……只要能挣钱的活儿,他基本都干过。
他睡眠时间少得可怜,按时吃饭就更是痴心妄想。一整天不吃一口东西的日子太多了,胃病就是那个时候落下的。
林耀为这事跟他吵过无数次。他搞不懂,明明是同龄人,为什么樊策非要把自己逼成那样。他骂他装大人,骂他要钱不要命,骂他自尊心太强。
每次犯胃病,樊策疼得满头虚汗,却还吊儿郎当地笑,说得理所当然:“为了娶你啊。”
林耀气得要命,总是回一句:“滚,要娶也是我娶你。我有的是钱,给得起彩礼。”
樊策那时候也不回嘴,乖乖吃药,然后轻声说一句:“那我更得努力了。”
林耀现在想起来,都还能记得那种气——掺着疼、掺着心酸,也掺着一点无法抵抗的喜欢。
毕竟,奋斗的男人,哪个不帅?
谁不喜欢《喜剧之王》里周星驰站在窗边,说出那句——我养你?
但其实谁真的需要被养呢?
这句话真正打动人的,从来都不是“我愿意给你花钱”,而是那种“我愿意把你过得好,放在我生活之上”的价值排序。
把一个人看得比自己还重要——那才是“我养你”这句话浪漫的本质。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林耀抬手敲了两下门。
会议室里人声戛然而止,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导演白竞舟第一个反应过来,笑着招呼他:“哟,林老师,还没走啊?我跟小尚说了,今天不补拍了。”
林耀笑了笑,推开门却没进去,只在门口站着:“我知道,就是麦克风找不到了。我记得最后是交到樊总手上的,来问问樊总记不记得放哪了。”
白竞舟一听也立马正色——这些歌手的定制麦克风价格昂贵,而且都有感情,真要是丢了,不是赔钱就能交代的:“那要不要调监控看看?别真丢了。”
林耀摆摆手:不至于,不打扰你们,我就跟樊总借一步说话——我们之前还有支短视频没录,正好趁这会补了,十分钟就好。”
执行对接人林晴眼尖,立刻接上:“哎我也正想说歇会儿呢,樊总,咱们稍微缓缓?”
樊策微微点头,挥了下手,没吭声。众人陆续起身出去。
林耀退后半步,让樊策先出门。
他看着对方站起来,步子走得一如既往的稳,但那只攥得死紧的手却没能藏住。
樊策走到门口,声音低低的:“怎么了?”
林耀指了指他的胃:“又犯了?”
樊策扯出个笑,明明脸色都白了,还不忘打趣:“还记得呢?心疼我了?”
林耀没接茬,只是轻声说:“走吧。”
他带着樊策回了休息室,打开自己的包,从夹层里掏出一小瓶药,拧开,倒出一颗。又打开自己的保温杯,倒出一杯温水,和药一起递过去。
一切动作行云流水,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
樊策本来蜷在沙发一角,正低头缓着,他以为林耀只是想让他出来“透透气”,没料到对方居然——
——掏出药来了。
他怔了一下,眼神从药丸移到林耀脸上,有些不敢相信:“你……一直带着这个?”
林耀“嗯”了一声,瞥了他一眼,又补了一句:“别自作多情,一鸣有胃病,这是他的包,他常装着。”
樊策看着他,眼里明显写着“我不信”三个字。
林耀无奈,抬手点了点并没有戴表的手腕:“樊总,你只有十分钟。药起效还需要时间的,抓住重点,好吗?”
樊策没再说话,只是低头把药吞了,温水顺着喉咙滑下去,胃里的刺痛被那点温热轻轻熨平。身体稍微松了一些。
林耀也不说话,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了。
不看他,也不玩手机,更没有继续说什么。
就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
樊策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林医生,”他低声开口,声音还带着一点倦意,“病人可以提一个不过分的小要求吗?”
林耀抬起头,淡淡地:“说。”
樊策看着他,眼神认真,语气却轻:“能不能坐过来?借我靠会儿。”
林耀沉默了好一会儿,终究站了起来,走过去,坐到了他身边。
沙发还是那张小沙发,两个人挨得很近。
樊策也不客气,顺势侧过身,缓缓地靠在他肩上。
他比林耀高半头,为了枕上去,只能把自己往下溜一点,姿势不太舒服,甚至有点别扭,但他还是靠着,一动不动。
他闭上眼睛,低声说:“……舒服多了。”
林耀没有回应,肩膀也没有动。
只是让他靠着。就这么靠着。
像是过了很久,也像只是几秒钟。
林耀缓缓伸手,把樊策的脑袋从自己肩上扶起来,动作极轻。
可对方像是彻底没了知觉,脑袋微微一偏,又靠了回来,闭着眼,一动不动。
林耀低声叫了两声,没有反应。
他眉头皱起,干脆把人轻轻推正,想让他坐好,可这一推,却像是抽走了支点。
樊策整个人顺势就倒在了沙发另一边。
林耀皱了皱眉,伸手推了推他肩膀:“要睡回家睡。”
樊策没动。
林耀一顿,心里划过一丝不安,又喊了一声:“樊策?”
还是没回应。
他终于感觉不对了,下意识地伸手探向对方的额头——一触即退,滚烫得吓人。
林耀呼吸一紧,整个人仿佛被钉在了原地。他盯着樊策的脸,伸手又去探他的呼吸和脉搏,手指却有些僵,像是怕自己确认什么。
“……樊策,”他再次叫了一声,声音已经压得极低,带着极力隐忍的颤,“醒醒。”
没人回应。
他手指动了动,像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半秒后掏出手机,迅速摁下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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