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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暴雨倾盆而下,敲打着音乐学院的屋顶和窗户。顾迁迁站在教研室的窗前,看着外面被雨水模糊的世界,右手无意识地揉搓着左手腕。三天过去了,自从那个与江源共度的、揭露真相的夜晚后,一切都变得不同。

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江源"的名字。顾迁迁的心跳突然加速,手指划过接听键时微微发抖。

"喂?"

"顾迁迁,"江源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我母亲到了,带着一些资料。你现在能来工作室吗?"

雨水顺着窗玻璃蜿蜒而下,像一条条透明的小蛇。顾迁迁看了看表——下午四点二十分,她已经完成了今天的工作。

"好,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顾迁迁收拾好背包,撑起伞冲进雨中。冰冷的雨水很快打湿了她的裤脚和鞋子,但一种奇异的温暖感却在胸口蔓延。自从真相揭露后,她和江源之间那种若即若离的暧昧突然变得清晰起来——他们分享着同一个秘密,同一种伤痛,以及,或许,同一种正在萌芽的情感。

工作室的门虚掩着,顾迁迁轻轻推开,迎面看到一位优雅的中年女性坐在沙发上看文件。她立刻认出了那双和江源一模一样的深褐色眼睛——江源的母亲,姜教授。

"顾老师,"姜教授站起身,伸出手,"久仰大名。源儿告诉我,你对贝多芬晚期作品的研究很有见地。"

顾迁迁握住那只温暖干燥的手,惊讶于它的柔软:"姜教授您好,您的中文真好。"

"我出生在北京,十八岁才去德国学医。"姜教授微笑着示意她坐下,"源儿,给顾老师倒杯茶吧,她看起来冻坏了。"

江源站在一旁,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牛仔裤,头发似乎刚被不耐烦地抓过,显得格外凌乱。他默默倒了杯热茶递给顾迁迁,两人的指尖在杯壁短暂相触,一丝电流般的触感让顾迁迁差点松手。

"我带来了你要的资料。"姜教授转向儿子,表情变得严肃,"情况比我们想象的更糟。"

她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个加密U盘,插入电脑。屏幕上出现一份加密文件列表,每个文件名都是一个日期和缩写。

"这是......"顾迁迁凑近屏幕。

"过去二十年里,十一位突然出现不明原因肌肉神经障碍的音乐天才病历。"姜教授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最早的案例在德国,一位小提琴手在重要比赛前突然失去左手控制力。最近的是五年前,维也纳——"

"我。"顾迁迁轻声说,右手不自觉地在膝盖上蜷缩起来。

姜教授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怜悯:"所有受害者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参加过有我丈夫或他商业伙伴担任评委的比赛。"

江源站在窗边,背对着房间,肩膀绷得紧紧的:"父亲不只是操纵比赛结果。他在系统性清除那些不符合他'完美音乐'标准的异类。"

顾迁迁感到一阵眩晕。五年来,她一直以为那场失败是自己的错,而真相却是——她只是某个扭曲游戏中的一枚棋子。

"为什么没人发现?"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因为药物会在48小时内代谢完毕,只留下不可逆的神经损伤。"姜教授解释道,"而且受害者大多被诊断为'比赛压力导致的肌张力障碍',就像你一样。"

江源突然转身,眼中燃烧着冰冷的怒火:"直到母亲发现其中三位受害者都描述过'金属味'的共同症状。"

姜教授打开一份分析报告:"这是一种特殊的神经毒素,只影响特定肌肉群,且发作时间可控。理论上,它只存在于军事医学研究领域。"她停顿了一下,"而我丈夫的大学室友,正是某军事医学院的副院长。"

房间里陷入可怕的沉默,只有雨声敲打窗户的声响。顾迁迁看着自己的右手,那道细长的手术疤痕在灯光下格外刺眼。她曾经以为那只是失败的印记,现在才明白,那是她反抗过、挣扎过的证明。

"我们有足够的证据报警吗?"江源打破了沉默。

姜教授摇摇头:"只有间接证据。我们需要更确凿的证明——比如药物样本,或者直接目击证词。"

"李秘书。"江源和顾迁迁异口同声地说。

姜教授惊讶地看向顾迁迁:"你也想到了?"

"那天给我送水的人。"顾迁迁回忆道,"江源认出是你父亲的秘书。如果他愿意作证......"

"不可能。"江源断然否定,"李秘书跟了父亲二十年,忠心耿耿。"

"每个人都有弱点。"姜教授若有所思,"关键在于找到他的。"

谈话持续到深夜。姜教授计划先回德国,联系其他受害者收集更多证据;江源则继续准备音乐会,同时暗中调查李秘书的背景;顾迁迁负责整理自己当年的所有医疗记录,寻找可能被忽略的细节。

"时间不早了,我送您回酒店。"江源对母亲说,然后转向顾迁迁,"你......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雨仍在下,夜色已深。顾迁迁本想拒绝,但看到江源眼中的关切,点了点头:"谢谢。"

姜教授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先一步走出工作室。江源帮顾迁迁撑起伞,两人并肩走在雨夜的校园里,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却又时不时因为躲避水洼而手臂相触。

"你还好吗?"走到一处路灯下时,江源突然问道。

顾迁迁停下脚步,仰头看着他。昏黄的灯光下,江源的轮廓显得格外深邃,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嘴唇紧抿成一条线,像是在极力克制什么情绪。

"比想象中好。"她轻声回答,"知道真相后,反而有种解脱感。就像......"

"就像贝多芬承认自己耳聋后反而创作出最伟大的作品?"江源接上她的话,嘴角微微上扬。

顾迁迁笑了:"差不多。"

他们继续往前走,雨声填补了沉默。到了顾迁迁公寓楼下,江源突然拉住她的手腕:"小心!"

一辆疾驰而过的汽车碾过水坑,溅起大片水花。江源迅速将顾迁迁拉到身侧,自己的后背却被浇了个透湿。

"你没事吧?"顾迁迁惊呼,下意识伸手去擦他外套上的水渍。

江源抓住她的手:"没关系。"他的声音低沉,目光落在顾迁迁脸上,迟迟没有移开。

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他们周围形成一道水帘,仿佛将两人与外界隔开。顾迁迁能闻到江源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混合着雨水的清新。他的呼吸拂过她的额头,温暖而略快。

"我......"江源开口,却又停住。

"嗯?"顾迁迁抬头,对上那双深褐色的眼睛。

"没什么。"江源松开她的手,"明天见。记得锁好门窗。"

顾迁迁点点头,心中涌起一丝莫名的失落。她转身走向公寓大门,却又忍不住回头——江源仍站在原地,撑着伞,目送她离开。雨水模糊了他的轮廓,却掩不住那道专注的目光。

回到家,顾迁迁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爽的睡衣。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雷声隆隆。她坐在钢琴前——那台自从手伤后就很少触碰的立式钢琴,轻轻掀开琴盖。

右手悬在琴键上方,仍然会微微颤抖,但不再有那种撕裂般的疼痛。她深吸一口气,左手落在琴键上,开始弹奏《月光奏鸣曲》的慢板乐章。单手的演绎残缺不全,却意外地贴合这首曲子忧郁的气质。

弹到一半,门铃突然响起。顾迁迁吓了一跳,手指停在琴键上。这么晚了,会是谁?

透过猫眼,她看到江源站在门外,浑身湿透,头发贴在额前,表情异常凝重。

顾迁迁连忙打开门:"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江源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确认门已经关好锁上:"我收到消息,父亲可能要在音乐会上对你下手。"

顾迁迁倒吸一口冷气:"什么?"

"李秘书给我发了警告。"江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湿漉漉的手机,屏幕上是一条加密信息:"纪念音乐会有危险,保护好顾小姐。"

"为什么突然......"

"因为我母亲开始调查其他受害者。"江源的声音紧绷,"父亲一定察觉到了什么。音乐会是他最好的机会——当众毁掉你的右手,让所有人见证你的'失败',这样即使你日后指控他,也会被当成输不起的诽谤。"

顾迁迁的双腿突然失去力气,她跌坐在钢琴凳上,右手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五年前的噩梦即将重演?

"我不会让这发生的。"江源单膝跪在她面前,罕见地流露出柔软的一面,"我已经订了机票,明天就送你和母亲去德国。音乐会我会取消——"

"不行!"顾迁迁猛地抬头,"这是你回国后的首场重要演出,对你的职业生涯至关重要!更何况......"她咬了咬嘴唇,"我们好不容易有了证据,如果现在逃跑,永远无法揭露真相。"

江源的眼神变得复杂:"你知道留下来意味着什么风险吗?"

"我知道。"顾迁迁的声音很轻,却坚定,"但我已经逃避了五年。这一次,我想面对。"

窗外的闪电照亮了整个房间,刹那间顾迁迁看清了江源脸上的表情——震惊、敬佩、担忧,还有某种更深、更柔软的东西。

"你真是......"江源的声音沙哑,"我见过最勇敢的人。"

雷声轰鸣,房间再次陷入昏暗。顾迁迁感到江源的手覆上她的右手,温暖而坚定。她的心跳加速,掌心渗出细密的汗珠。

"顾迁迁,"江源突然说,声音低沉得几乎被雨声淹没,"那天在工作室,我想说的是......从第一次听你分析贝多芬时,我就......"

一道特别亮的闪电划过,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声。顾迁迁没听清最后几个字,但江源的眼神说明了一切——那里面的情感太过**,让她呼吸一窒。

"什么?"她轻声问。

江源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我就无法自拔了。"

时间仿佛静止。雨声、雷声、整个世界的声音都远去了,顾迁迁耳边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和江源那句简单的告白。她看着眼前这个平日里高傲冷漠的男人,此刻跪在她面前,眼中盛满了不加掩饰的脆弱与真诚。

"我也是。"她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羽毛,"从你第一次骂乐团成员音准不对时开始。"

江源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我那天表现得那么糟糕?"

"糟糕透了。"顾迁迁也笑了,眼眶却湿润了,"但你对音乐的那种......近乎偏执的纯粹,让我着迷。"

江源的手抚上她的脸颊,拇指轻轻擦去一滴不知何时滑落的泪水:"我们可以去德国,远离这一切。你的手,我母亲认识最好的神经科医生......"

顾迁迁摇摇头,将左手覆在江源的手背上:"不,我们要完成这场音乐会。为了贝多芬,为了所有被他伤害过的人,也为了......"她顿了顿,"我们自己。"

江源凝视着她,眼中的情感越来越深。他缓缓靠近,额头抵着她的:"你确定吗?"

"从未如此确定过。"顾迁迁闭上眼睛,感受着他的呼吸拂过自己的嘴唇。

当他们的唇终于相触时,窗外的暴雨达到了顶峰。那是一个温柔而克制的吻,却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表达彼此的情感。江源的手滑到顾迁迁脑后,手指穿过她的发丝,将她拉得更近。顾迁迁的右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不再颤抖,只有微微的紧绷感提醒着曾经的伤痛。

分开时,两人都微微喘息。江源的额头仍抵着顾迁迁的,眼睛闭着,像是要永远记住这一刻的感觉。

"我明天取消机票。"他最终说道,"但我们得制定一个周全的计划。音乐会前,你必须24小时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顾迁迁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等等,你刚才说'我母亲'......姜教授知道你的......"她指了指两人现在的姿势,脸颊泛红。

江源笑了,那种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容顾迁迁从未见过:"她早就看出来了。在工作室时,她说'那个顾老师看你的眼神,就像我看巴赫手稿时的样子'。"

顾迁迁捂住脸:"天啊,这么明显吗?"

"对我们这种人来说,是的。"江源站起身,拉着她一起,"音乐家能听出最细微的情感变化。"

他们坐在钢琴前,江源的右手覆在顾迁迁的左手上:"弹点什么吧。我想听你演奏。"

顾迁迁犹豫了一下:"我的右手......"

"没关系。"江源吻了吻她的指尖,"弹你能弹的。"

顾迁迁深吸一口气,双手落在琴键上。她选择了《致爱丽丝》——最简单也最动人的曲子。右手仍然笨拙,会错过一些音符,但左手流畅而富有感情。江源坐在她身边,安静地聆听,目光从未离开她的侧脸。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时,江源轻声说:"这是我听过最动人的版本。"

顾迁迁转头看他,发现他的眼中闪烁着泪光。那一刻,她明白了音乐对江源的意义——不仅是技艺的展示,更是灵魂的表达。而她残缺却真诚的演奏,触动了他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但两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们沉浸在刚刚确认的心意中,十指相扣,额头相抵。音乐会上的危机仍在前方等待,但此刻,在这个雨夜的庇护所里,他们找到了彼此——就像贝多芬在寂静中找到音乐,就像黑夜过后终将迎来黎明。

音乐会当天,顾迁迁站在化妆间的镜子前,反复检查着自己的右手。经过三周的秘密治疗和江源母亲的精心调理,她的手已经恢复了大约七成的功能——足够日常使用,但要完成一场专业钢琴演奏仍然困难重重。

镜中的女人穿着一袭简约的深蓝色长裙,头发挽成一个低髻,妆容淡雅。这是她五年来第一次以演奏者而非观众的身份站在音乐厅的后台。不是作为主角,只是音乐会中的一个特别环节——江源安排她在乐团演奏贝多芬《第五钢琴协奏曲》后,加演一首短小的《"槌子键琴"奏鸣曲》选段。

"紧张吗?"

江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穿着正式的黑色燕尾服,领结一丝不苟,整个人散发着不容侵犯的威严。但当他走近,顾迁迁看到了他眼中的温柔和隐藏得很好的担忧。

"有点。"她诚实地回答,右手不自觉地蜷缩又张开,"主要是怕辜负你的期待。"

江源握住她的手,指尖轻轻抚过那道细长的手术疤痕:"不需要完美。贝多芬耳聋后写的曲子也不完美,但正因如此才真实。"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指尖,这个动作已经成为他们之间的小仪式。过去三周,每当顾迁迁因为手部训练受挫而沮丧时,江源总会这样安慰她——不是空洞的鼓励,而是带着理解的沉默支持。

"你父亲呢?"顾迁迁轻声问,"他来了吗?"

江源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在前排贵宾席。带着整个评委会的人。"他顿了顿,"李秘书也在。"

顾迁迁的右手微微颤抖了一下。自从得知江震宇可能计划在音乐会上对她不利后,她和江源制定了周密的防范措施——只喝自己带的水,不吃任何后台提供的食物,甚至在钢琴凳上安装了隐蔽摄像头。

"记住我们的计划。"江源捏了捏她的手,"音乐会结束后,无论发生什么,立刻和我母亲去德国。证据已经交给警方,但需要时间走程序。"

顾迁迁想说些什么,但化妆间的门突然被推开。姜教授匆匆走进来,脸色异常苍白:"源儿,出事了。莱昂??科尔曼刚刚抵达,和你父亲在贵宾室密谈。我听到他们提到'特殊安排'和'第二乐章'。"

江源的身体瞬间绷紧:"《第五协奏曲》的第二乐章?那是最柔和的段落,乐团几乎只有弦乐组在演奏,钢琴solo部分很简单......"

"太明显了。"姜教授的声音紧绷,"他们想在那时候动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在独奏者身上。"

顾迁迁的心跳加速,右手又开始隐隐作痛。五年前那杯水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金属味,麻木感,然后是舞台上噩梦般的崩溃。

"我们取消特别演出。"江源当机立断,转向顾迁迁,"你今天就坐在观众席。"

"不行。"顾迁迁深吸一口气,"如果退缩,正中他下怀。而且......"她抬起头,直视江源的眼睛,"我想弹。为了所有被他毁掉的人,也为了我自己。"

江源的目光在她脸上搜寻了片刻,最终缓缓点头:"好。但我们要调整计划。母亲,您能确保钢琴和后台的安全吗?"

姜教授点点头:"我已经安排好了。调音师是我们的人,钢琴全程有人看守。至于饮料......"她从手袋里拿出一个小型检测仪,"这是神经毒素快速检测器,能识别出那种化合物的特征结构。"

江源看了看手表:"还有半小时开场。顾迁迁,你留在这里,我去检查乐团情况。记住,不要单独行动,不要接受任何人的食物或饮料。"

他匆匆离开后,姜教授递给顾迁迁一个小瓶子:"喝下去。这是神经保护剂,能在48小时内增强你手部神经的抗毒性。"

顾迁迁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液体带着淡淡的草药苦味。姜教授满意地点点头,突然伸手拥抱了她:"无论今晚发生什么,谢谢你让源儿重新找到了对音乐的纯粹热爱。自从十二岁那件事后,他一直在用愤怒掩饰伤口。"

顾迁迁回抱了这个坚强的女性,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和香水混合的气息:"是他先帮我看清了自己的价值。"

开场铃响起,姜教授最后检查了一遍顾迁迁的妆容和礼服:"去吧,孩子。记住,真正的音乐不在指尖,而在心里。"

音乐厅灯火辉煌,座无虚席。顾迁迁坐在观众席第一排的预留位置,身旁是姜教授。舞台上的江源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挺拔而锋利。当他的指挥棒落下,《第五钢琴协奏曲》庄严的开篇音符响彻大厅。

顾迁迁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每一个细节。钢琴独奏部分是来自俄罗斯的年轻钢琴家马克西姆??伊万诺夫——正是五年前维也纳比赛的第二名,如今已是国际明星。他的技巧无可挑剔,每个音符都精准得像是机器刻出来的,但总让人觉得缺少了什么。

第一乐章结束时,掌声雷动。短暂的休息后,第二乐章开始——柔板,只有弦乐和钢琴的对话,如同深夜里的私语。顾迁迁的神经绷得紧紧的,眼睛不断扫视舞台和观众席。在左侧贵宾区,江震宇正襟危坐,表情深不可测;他身旁是一个银发的外国男子,应该就是莱昂??科尔曼。

就在乐章进行到最柔美的段落时,顾迁迁注意到一个穿黑衣的工作人员悄悄靠近舞台侧面的钢琴,手里拿着一个喷雾瓶。她的心跳几乎停止——就是现在!

她迅速给姜教授使了个眼色。姜教授立即起身,假装头晕需要帮助,故意撞倒了那个工作人员。喷雾瓶掉在地上,被姜教授迅速捡起藏入手袋。整个过程不到十秒,几乎没有观众注意到这个小插曲。

顾迁迁长舒一口气,但危机还未解除。音乐会进入中场休息,她按照计划前往后台准备自己的特别演出。走廊里人潮涌动,她低着头快步走向指定的休息室,却在拐角处被人拦住了去路。

"顾小姐,好久不见。"

顾迁迁抬头,看到李秘书那张圆滑的脸。他比五年前老了许多,鬓角已经花白,但那双小眼睛里依然闪烁着精明的光芒。他的右手小指上,那枚刻着"L"的戒指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李秘书。"顾迁迁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借过。"

"江教授想见你。"李秘书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关于你今晚的特别演出,有些......技术细节需要讨论。"

顾迁迁的手伸进手袋,握住了手机——一键就能拨通江源的紧急号码:"演出安排我已经和江指挥确认过了。"

"有些事情,不是小江指挥能做主的。"李秘书意有所指地说,同时伸手要拉她的胳膊。

顾迁迁后退一步,正要按下拨号键,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秘书,找我女朋友有事?"

江源不知何时出现在走廊尽头,大步走来,眼神冷得像冰。他站到顾迁迁身边,手臂自然地环住她的腰,姿势亲密却充满保护意味。

李秘书的表情僵了一瞬,随即恢复职业微笑:"江指挥,您父亲想和顾小姐谈谈音乐会的安排。"

"告诉他,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跟我说。"江源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现在,请让开。顾老师需要准备演出。"

李秘书犹豫了一下,最终侧身让路。顾迁迁能感觉到江源的手臂肌肉紧绷,像是一头随时准备出击的豹子。直到进入安全的休息室,锁上门,他才稍微放松。

"喷雾瓶里是什么?"顾迁迁急切地问。

江源的表情阴沉:"正等着母亲的分析结果。但无论如何,我们的计划不变。你只弹《槌子键琴》的选段,然后立刻离开舞台。我已经安排好车,直接送你去机场。"

"那你呢?"

"我会完成音乐会,然后和警方会合。"江源捧起她的脸,"别担心,证据已经足够。母亲联系到了另外三位受害者,他们都愿意作证。"

敲门声响起,姜教授的声音传来:"是我。"

江源开门,姜教授快步走进来,手里拿着检测仪:"确定了,是那种化合物,但浓度更高。如果喷在钢琴键上,通过皮肤吸收,半小时内就会导致永久性肌肉麻痹。"

顾迁迁的右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五年前的噩梦险些重演,如果不是姜教授及时阻止......

"时间到了。"江源看了看表,深吸一口气,"准备好了吗?"

顾迁迁点点头,尽管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姜教授最后拥抱了她一下:"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音乐比任何人都强大。"

舞台灯光重新亮起,江源先走到指挥台,向观众介绍这个特别环节:"接下来,请允许我向大家介绍一位特别的音乐家。五年前,她的钢琴生涯因为一场意外戛然而止。但就像贝多芬在耳聋后创作出最伟大的作品一样,她找到了与音乐相处的新方式。有请音乐理论教研室顾迁迁老师,为我们演奏贝多芬《"槌子键琴"奏鸣曲》选段。"

掌声中,顾迁迁走上舞台。聚光灯下的热度让她有些眩晕,但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向观众鞠躬后,她在钢琴前坐下,深吸一口气,双手悬在琴键上方。

这一刻,她看到了前排的江震宇——他正冷冷地注视着她,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的微笑。在他旁边,莱昂??科尔曼皱着眉头,显然对这个意外环节很不满。

顾迁迁闭上眼睛,想象贝多芬在完全失聪后创作这首曲子时的状态——不是愤怒,不是绝望,而是一种超越个人痛苦的创造力。她的手指落下,音乐如泉水般流淌开来。

右手仍然不够灵活,有些段落不得不简化,但她的左手异常坚定,将贝多芬那种内省而激烈的矛盾情感表达得淋漓尽致。当弹到那段著名的赋格时,顾迁迁完全忘记了台下的观众,忘记了潜在的威胁,甚至忘记了自己的手伤。她只是在用音乐讲述一个关于破碎与重生的故事。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音乐厅陷入短暂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顾迁迁站起身,微微鞠躬,目光搜寻着江源。他站在指挥台上,眼中闪烁着骄傲和某种更深的情感。

就在她准备离场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观众席站起——江震宇。掌声渐渐平息,所有人都看着这位音乐界的泰斗,等待他的反应。

"感人至深的尝试。"江震宇的声音洪亮而冰冷,"但音乐不是慈善事业。贝多芬的伟大在于他对完美的追求,而不是这种......残缺的表演。"

大厅里一片哗然。顾迁迁站在舞台中央,感到一阵刺痛,但不是因为批评本身,而是这种刻意羞辱背后隐藏的恶意。

江源大步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我父亲似乎忘记了,贝多芬晚期的伟大恰恰在于他超越了技术完美的桎梏。"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音乐厅,"就像顾老师刚才的演奏,虽然技术上不完美,但精神上却无比真实。"

江震宇的脸色阴沉下来:"你是在质疑我对音乐的理解?"

"不,父亲。"江源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我是在质疑你作为音乐家的职业道德。"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型遥控器,按下按钮。舞台后方的屏幕上突然开始播放一段视频——正是五年前维也纳比赛后台,李秘书递给顾迁迁那杯水的画面。紧接着是姜教授对喷雾瓶内化合物的分析报告,以及三位其他受害者的证词。

全场哗然。江震宇的脸色由红转白,莱昂??科尔曼已经起身准备离开。混乱中,几个穿制服的警察从侧门进入,朝贵宾席走去。

"各位请安静!"江源提高声音,"很抱歉打断音乐会,但有些事情必须澄清。二十年来,多位年轻音乐家在重要比赛前突发不明原因的肌肉神经障碍。今晚我们证实,这些'意外'背后是一个有组织的阴谋,目的是操控比赛结果,谋取商业利益。"

他转向父亲,声音低沉但坚定:"而策划这一切的,正是我的父亲——江震宇教授。"

接下来的场面一片混乱。江震宇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警方带走,莱昂??科尔曼也被请去协助调查。观众席上议论纷纷,记者们疯狂拍照。顾迁迁站在江源身边,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五年的噩梦终于结束了。

音乐会无法继续。江源简短致歉后宣布取消剩余节目,观众在震惊中陆续离场。很快,空荡荡的音乐厅里只剩下他和顾迁迁两个人。

"你做到了。"顾迁迁轻声说,握住江源的手。

江源摇摇头:"我们一起做到的。"他拉着她走向钢琴,"坐下。"

顾迁迁疑惑地坐在琴凳上,江源站在她面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审视着她:"刚才的演奏,有些部分处理得很特别。为什么在变奏十六放慢速度?"

"因为......"顾迁迁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候讨论音乐细节,"我觉得贝多芬在这里不是在展示技巧,而是在回忆。回忆他还能听见时的美好旋律,所以应该更......怀旧一些。"

江源的眼睛亮了起来:"正是这样。所有专业演奏家都急着展示那段的技术难度,只有你听出了其中的忧伤。"他拿起指挥棒,"再弹一次,让我指挥你。"

顾迁迁眨了眨眼:"现在?就我们两个?"

"就我们两个。"江源柔声说,"像贝多芬晚年那样,不是为了观众,只是为了音乐本身。"

顾迁迁的双手再次落在琴键上。这一次,没有观众,没有评判,只有江源站在她面前,指挥着她每一个音符的强弱和呼吸。奇怪的是,她的右手比任何时候都要灵活,仿佛多年的枷锁终于卸下。

当最后一个音符结束,江源放下指挥棒,单膝跪在她面前。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巧的丝绒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简约的白金戒指。

"顾迁迁,"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它休想让我放弃你。嫁给我好吗?"

顾迁迁的眼泪夺眶而出。这个引用贝多芬名言的求婚,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能触动她的心。她点点头,说不出话来,只能伸出左手让他戴上戒指。

江源站起身,将她拉入怀中。他们的唇在空无一人的音乐厅里相触,头顶的聚光灯如同星辰,见证着这个关于音乐、伤痛与重生的爱情故事,终于迎来了它的欢乐颂。

一年后,维也纳金色大厅。

国际残疾人音乐节正在举行。舞台上,顾迁迁和江源共同指导一群来自世界各地的年轻音乐家演奏贝多芬《第九交响曲》的改编版。这些演奏者各有不同的身体障碍,但音乐让他们找到了共同的表达方式。

顾迁迁的右手已经恢复了八成功能,虽然无法完成高难度的技巧性段落,但足以支撑她重新开始演奏。她和江源共同创办的"触觉音乐"基金会,专门研究如何帮助残障音乐家继续他们的艺术生涯。

音乐会结束后,一位年轻记者拦住他们:"江先生,江太太,能谈谈你们对音乐与残疾关系的看法吗?"

顾迁迁微笑着举起自己的右手,那道疤痕依然可见:"贝多芬告诉我们,真正的音乐不在耳朵里,也不在手指上,而在心里。残疾不是艺术的终点,而是另一种表达方式的起点。"

江源搂住她的腰,补充道:"就像'触觉音乐'的理念——如果你不能用传统方式演奏,那就创造属于自己的方式。重要的不是如何制造声音,而是你通过声音传达什么。"

记者离开后,江源亲吻了顾迁迁的指尖:"准备好明天的惊喜了吗?"

顾迁迁神秘地笑了:"你一定会喜欢。"

第二天,江源走进基金会新建的音乐厅,惊讶地看到一台造型奇特的钢琴——琴键经过特殊设计,可以用更小的力度按压;琴身两侧装有振动板,让演奏者能通过触觉感受音乐的律动。

"这是......"

"给你的惊喜。"顾迁迁从钢琴后走出,"专为肌张力障碍患者设计的触觉钢琴。我和工程师团队秘密研发了半年。"

江源抚摸着琴键,眼中闪烁着感动的光芒:"就像贝多芬当年咬着手杖感受琴键振动一样。"

"正是如此。"顾迁迁坐到琴凳上,开始演奏《月光奏鸣曲》。新设计的琴键让她能够完成五年前无法想象的技巧段落。

江源站在她身后,双手搭在她肩上,感受着音乐通过指尖传来的振动。当曲子进入最激昂的第三乐章时,他突然俯身,双手覆在顾迁迁的手上,和她一起完成那段曾经令她恐惧的快速音阶。

四手联弹的《月光》比独奏更加丰富,更加有力。就像他们的故事——因音乐而伤痕累累,也因音乐而重获新生;在破碎中看到完整,在寂静中听见交响。

最后一个和弦响起,余音绕梁。顾迁迁转头看向江源,在他眼中看到了永远不变的承诺——无论命运如何残酷,他们都将像贝多芬那样,在黑暗中谱写光明,在寂静中创造永恒的音乐。

雨水敲击着"触觉音乐"基金会办公室的窗户,顾迁迁坐在钢琴前,右手缓慢地在琴键上移动。经过一年多的治疗和训练,她的手指已经能够完成简单的音阶和和弦,但那些曾经轻而易举的快速跑动段落仍然遥不可及。

"又在下雨。"她轻声自语,右手腕传来熟悉的刺痛感。阴雨天总是这样,仿佛身体在提醒她那段不愿回忆的过去。

办公室门被推开,江源大步走进来,西装革履,头发微微湿润,显然是刚从重要会议回来。他手里拿着一封烫金边的信函,脸上带着罕见的兴奋。

"看这个。"他将信函递给顾迁迁,"柏林爱乐的邀请函,邀请我担任下个乐季的客座指挥!"

顾迁迁接过信函,烫金的乐团徽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她强迫自己露出笑容:"太棒了!这是你一直梦想的机会。"

"不只是客座。"江源在她身边坐下,手指轻轻敲击琴键,"如果表现好,有可能接任首席指挥的位置。索尔蒂退休后,那个位置一直空缺。"

顾迁迁的右手停在琴键上,一个不和谐音突兀地响起。柏林,半个地球之外。江源的事业即将迈向新高峰,而她......

"什么时候出发?"她尽量使声音保持平稳。

"下个月初。"江源的目光终于从信函上移开,落在顾迁迁脸上,"你和我一起。我母亲联系了柏林夏里特医院的神经科专家,他们有一套新的康复方案可能对你有帮助。"

顾迁迁的手指蜷缩起来:"基金会怎么办?我们刚刚收到残联的资助承诺,触觉钢琴项目需要有人......"

"可以交给别人打理几个月。"江源打断她,"这个机会对我很重要,顾迁迁。"

"对我也是。"她轻声说,"这个基金会,这些孩子......"她指了指墙上贴着的照片——那些他们一起指导的残疾儿童演奏时的笑脸,"这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在做真正有意义的事。"

江源的表情变得复杂:"你的手呢?你不想完全康复吗?"

"我当然想!"顾迁迁猛地站起身,右手无意识地颤抖着,"但现实点,江源。即使是最好的治疗,我的右手也不可能恢复到专业演奏水平。而基金会给了我和其他像我一样的人新的可能......"

"所以你放弃了?"江源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就这样接受永远做个二流演奏者的命运?"

这句话像一把刀刺入顾迁迁的心脏。她睁大眼睛,不敢相信江源会这样说话。

"二流演奏者?"她的声音微微发抖,"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

江源似乎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伸手想拉她:"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你就是这个意思。"顾迁迁后退一步,"对你来说,音乐只有完美和不完美之分,对吗?就像你父亲一样。"

江源的脸瞬间变得苍白:"别拿我和他比较。"

"那别让我做这种选择!"顾迁迁的声音在小小的办公室里回荡,"要么放弃一切跟你去德国追求你的完美,要么留在这里做个'二流演奏者'?"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窗外的雨声变得更大,敲打着玻璃,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抓挠。

"我需要考虑一下。"最终顾迁迁低声说,拿起外套走向门口。

江源没有阻拦,只是在她关门前说了一句:"邀请函的截止回复日期是下周一。"

顾迁迁没有回头,轻轻带上了门。

雨水顺着顾迁迁的发梢滴落,她漫无目的地走在音乐学院的林荫道上。江源的话仍在耳边回响——"你的手永远不可能完全恢复"。一年来,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说出这个事实,撕碎了他们小心翼翼维持的幻想。

手机震动起来,是基金会的助理小林:"顾老师,有位莱娜女士想见您,说是关于赞助的事。她现在在基金会等您。"

顾迁迁皱了皱眉,不记得有叫莱娜的潜在赞助人。但此刻任何事都比回办公室面对江源要好。

当她推开基金会接待室的门时,一位陌生女性立刻站了起来。莱娜看上去四十出头,穿着剪裁利落的白色套装,金发挽成一个精致的发髻,红唇如血,整个人散发着不容忽视的气场。

"顾小姐,久仰大名。"她的中文带着轻微的法国口音,伸出手时腕上的钻石手链闪闪发光,"我是莱娜??蒙特,国际音乐家基金会的艺术总监。"

顾迁迁礼貌地握了握她的手:"蒙特女士,我不记得我们有预约......"

"临时决定。"莱娜微笑着,目光锐利地扫过顾迁迁的右手,"我刚听完您在基金会的成果汇报,非常感动。特别是您设计的触觉钢琴,简直是革命性的创举。"

顾迁迁微微惊讶:"您参加了今天的汇报会?"

"坐在最后一排。"莱娜从手袋中取出一张名片,"我们基金会对您的工作很感兴趣,想提供全额赞助——包括您个人的复出音乐会和国际巡讲。"

顾迁迁接过名片,上面烫金的"IMF"字母在灯光下闪烁。国际音乐家基金会是业界最有影响力的组织之一,能得到他们的赞助是无数音乐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这...太突然了。"顾迁迁谨慎地说,"我需要和团队商量......"

"当然。"莱娜的笑容加深,"不过赞助有个小条件。"她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意味深长,"我们希望这是您个人的项目,不涉及江源先生和他的家族资源。"

顾迁迁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名片:"为什么?江源是基金会的共同创始人。"

莱娜优雅地交叉双腿:"业内都知道江家的...复杂情况。我们希望赞助的是纯粹的艺术项目,不受家族利益干扰。"她向前倾身,声音降低,"说实话,顾小姐,很多人都在问,为什么您还和那个控制狂在一起?毕竟,他父亲可是......"

"江源和他父亲完全不同。"顾迁迁打断她,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更尖锐。

"是吗?"莱娜挑起精心修饰的眉毛,"那您知道他昨天去监狱探望了江震宇吗?还接受了父亲通过中间人转交的大额资金支持?"

顾迁迁的呼吸一滞。江源去看他父亲了?还接受了钱?自从江震宇因下毒和商业欺诈入狱后,江源一直声称与父亲彻底断绝关系。

"您似乎很了解江家的私事。"顾迁迁努力保持冷静。

莱娜轻笑一声:"音乐圈很小,顾小姐。特别是当涉及到江震宇这样的人物时。"她站起身,留下一张支票,"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您值得更好的舞台,而不是活在江源的阴影下。"

顾迁迁没有碰那张支票:"我需要时间考虑。"

"当然。"莱娜走向门口,又回头补充道,"顺便说一句,我很喜欢您五年前在维也纳的演奏。那首肖邦,真是令人心碎的美。"她的红唇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太可惜了,那场意外。"

门关上后,顾迁迁呆立在原地,右手又开始隐隐作痛。莱娜最后那句话像是一记耳光——她怎么会知道五年前维也纳比赛的细节?那场"意外"的真相只有极少数人知晓。

窗外的雨停了,但顾迁迁心中的风暴才刚刚开始。她需要找到江源,问清楚他为什么要去见父亲,为什么要接受那笔钱。但当她拿起手机时,却看到江源发来的短信:

"紧急去柏林见乐团总监,下周回来。关于基金会,按你的想法决定。关于我们...再谈。"

顾迁迁放下手机,走向练习室的钢琴。不需要乐谱,她的手指自动找到了贝多芬《"悲怆"奏鸣曲》的位置。这是她手伤后第一次尝试弹奏这首曲子,右手的缺陷让音乐支离破碎,却意外地契合了"悲怆"的主题。

弹到第二乐章那段如泣如诉的旋律时,顾迁迁的泪水终于落下。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是为江源那句伤人的话?为他偷偷见父亲的背叛?还是为莱娜暗示的那些她不知道的黑暗秘密?

音乐戛然而止,她的右手再也无法继续。顾迁迁伏在琴键上,不和谐的和弦在空荡荡的练习室里回荡。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门外,江源静静地站着,额头抵在冰冷的门板上,听着里面断断续续的琴声和压抑的啜泣。他的手指紧握成拳,指节发白,却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

最终,他转身离开,脚步声被厚重的地毯吸收,仿佛从未出现过。

三天后,顾迁迁正在整理基金会的文件,前台通知她有访客。推开接待室的门,她惊讶地看到姜教授站在那里,脸色异常凝重。

"姜教授?您不是应该在柏林吗?"

"我刚回来。"姜教授的声音低沉,"顾迁迁,我们需要谈谈。关于莱娜??蒙特,以及她为什么对你和源儿这么感兴趣。"

顾迁迁的心跳加速:"您认识她?"

"太认识了。"姜教授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她是莱昂??科尔曼的前妻,也是当年维也纳比赛的主要赞助人之一。更重要的是......"她停顿了一下,"她和我丈夫有一段持续多年的婚外情。"

顾迁迁倒吸一口冷气,突然明白了莱娜那些意味深长的暗示。

"源儿知道这件事吗?"

姜教授苦笑:"知道,但不知道全部。莱娜不只是我丈夫的情妇,她还参与策划了那些'意外'。现在她出狱了,显然把目标对准了源儿......和你。"

"出狱?"顾迁迁的声音微微发抖。

"三年前因欺诈罪入狱,最近才获释。"姜教授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她在狱中写给江震宇的信件复印件。他们计划毁掉源儿的指挥事业,作为对他'背叛家族'的惩罚。"

顾迁迁翻阅着文件,胃部一阵绞痛。信中莱娜用恶毒的语言描述如何接近"那个中国女孩",如何利用她的手伤和信任问题离间两人,最终让江源"失去一切,像他父亲一样在监狱里腐烂"。

"为什么江源不告诉我这些?"顾迁迁的声音破碎。

姜教授的眼神变得柔和:"他试图保护你。自从发现父亲和莱娜的联系后,他就一直在暗中调查,甚至冒险去监狱见父亲获取信息。"她叹了口气,"那笔所谓的'家族资金',实际上是源儿变卖了自己在欧洲的公寓换来的调查经费。"

顾迁迁想起自己对江源的怀疑,羞愧如潮水般涌来。在他们最需要彼此信任的时刻,她却因为几句挑拨就动摇。

"他现在在哪?安全吗?"

"表面上在柏林,实际上在维也纳追查一条新线索。"姜教授握住顾迁迁的手,"莱娜不知道你已经知情,这是我们的优势。但你必须小心,她不是一个人在行动。"

顾迁迁点点头,右手紧握成拳。五年前,有人夺走了她作为钢琴家的未来;现在,他们又想夺走她和江源的爱情与事业。但这一次,她不会再被动承受。

"我需要做什么?"

姜教授露出赞赏的目光:"首先,假装接受莱娜的提议。我们需要知道她背后的支持者是谁。"她递给顾迁迁一个小巧的通讯器,"源儿设计的,加密频道,只有我们能联系。无论发生什么,别用普通电话讨论敏感信息。"

顾迁迁接过通讯器,金属外壳冰凉刺骨。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已经开始,而她和江源不知不觉已成为战场中央的棋子。

当晚,顾迁迁拨通了莱娜留下的号码,声音中带着刻意伪装出的犹豫和脆弱:"蒙特女士,关于您的提议,我想了解更多细节......"

挂断电话后,她走到窗前,望着远处音乐学院的尖顶。某个地方,江源也在为同一个目标而战斗。他们之间横亘着谎言、距离和误解,但顾迁迁相信,就像贝多芬在寂静中依然能听见内心的音乐一样,她和江源也能跨越一切阻碍,找回彼此的节奏。

只是这一次,他们必须先在各自的战场上孤军奋战,才能最终合奏出属于他们的胜利交响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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