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窗帘紧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光线。顾迁迁坐在床边,看着姜教授为她检查右手腕上那些细小的红疹。三天过去了,解毒剂控制住了毒素的蔓延,但皮肤上的痕迹依然清晰可见,像一串不规则的音符,记录着那场未完成的音乐会。
"神经毒素的变种。"姜教授皱着眉头,用专业仪器扫描着顾迁迁的手腕,"比五年前用的更精妙,剂量刚好能造成永久损伤但不致命。典型的莱娜风格——残忍但精确。"
顾迁迁下意识地缩了缩手。五年前那杯水,音乐会上钢琴踏板的粉末......两次试图毁掉她音乐生涯的阴谋,都出自同一人之手。而现在,她父亲的名字竟然也出现在这个阴谋的名单上?
"我父亲......"她刚开口,安全屋的门铃突然响起,三短一长,显然是约定好的信号。
姜教授迅速起身,透过猫眼确认后打开了门。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灰白的鬓角,深邃的眼窝,眉宇间与顾迁迁有七分相似,只是右脸上一道细长的疤痕破坏了原本儒雅的气质。
顾迁迁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爸......?"
顾维钧站在门口,风尘仆仆,手中提着一个陈旧的皮质公文包。他看起来比顾迁迁记忆中老了许多,但眼神依然锐利如鹰。
"迁迁。"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很久没有好好说话,"我听说你遇到了麻烦。"
顾迁迁僵在原地,五年来的委屈、愤怒和不解在胸口翻涌。父亲在她比赛失利后不久就神秘失踪,只留下一封简短的信,说有些事必须亲自处理。而现在,他出现在这个最不可能的时刻,带着满身谜团。
"你认识莱娜?"她直接问道,声音比预想的更尖锐,"为什么你的名字会出现在她的名单上?"
顾维钧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环顾四周:"江源呢?"
"去联系记者了。"姜教授警惕地回答,"明天的新闻发布会需要准备。"
顾维钧点点头,走到桌前,将公文包放下。他打开包,取出一沓泛黄的文件和几张老照片。其中一张照片上,两个年轻人站在音乐学院门口,一个高大英俊,一个瘦削儒雅,都穿着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学生装。
"这是......"顾迁迁凑近看,突然认出了那个英俊的年轻人,"江震宇?"
"对。"顾维钧指着另一个年轻人,"这是我。1989年,柏林音乐学院,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也是最大的竞争对手。"
顾迁迁的世界再次天旋地转。父亲从未提起过这段往事,更没说过他与江震宇的渊源。
"1991年,学院举办贝多芬作品比赛,胜者将获得与柏林爱乐合作的机会。"顾维钧继续道,手指轻抚照片,"决赛就在我和江震宇之间。比赛前夜,我的钢琴被人动了手脚,踏板弹簧被调松,导致我在演奏《热情奏鸣曲》时完全失控。"
顾迁迁倒吸一口冷气——这与她在维也纳的经历何其相似!
"江震宇赢了比赛,开始了他的指挥生涯。而我......"顾维钧苦笑一声,"放弃了音乐道路,回国学医。但我从未停止调查那天的'意外'。"
他翻开文件,里面是密密麻麻的调查笔记和照片:"1995年,我发现那不只是简单的嫉妒行为,而是一个组织精密的阴谋。江震宇加入了一个叫'音乐纯化联盟'的秘密团体,他们系统性地清除不符合'标准'的天才。"
姜教授突然插话:"硬盘里的资料提到了这个组织,但没说明起源。"
"因为没人敢。"顾维钧冷笑,"这个组织的触手伸得太长。1998年,我收集了足够证据准备举报,但他们先一步找到了我。"他摸了摸脸上的疤痕,"这是警告。之后我隐姓埋名,直到......"
"直到什么?"顾迁迁追问,心跳如鼓。
"直到你展现出惊人的音乐天赋。"顾维钧的眼神变得复杂,"我试图阻止你走专业道路,就是怕你重蹈我的覆辙。当你坚持参赛并赢得肖邦青少年比赛后,我知道他们一定会盯上你。"
顾迁迁想起父亲当年激烈的反对,甚至以断绝关系相威胁。她一直以为那只是保守的家长对艺术道路的偏见,没想到背后竟有这样的隐情。
"维也纳比赛前,"顾维钧继续道,"我收到风声说有人要对你下手。我提前赶到,试图警告评委主席——"
"江震宇。"顾迁迁轻声说,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是评委会主席,而你是......"
"受害者的父亲。"顾维钧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他认出了我,故意安排人在你饮料里下药,还调了你的钢琴。这是双重报复——对我当年调查的报复,也是对他儿子爱上仇人之女的报复。"
顾迁迁如遭雷击:"什么?江源知道这些?"
"不完全是。"顾维钧摇头,"但江震宇一定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他资助基金会,让江源接近你,都是为了最后摧毁这段感情,让他儿子经历与他当年相似的痛苦。"
房门突然被推开,江源大步走进来,脸色苍白:"顾迁迁,记者会安排好了——"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落在顾维钧身上,"您是......"
"顾维钧,迁迁的父亲。"顾维钧站起身,直视江源的眼睛,"我想你已经猜到了部分真相。"
江源的表情变得异常复杂:"硬盘里有份备忘录,提到'CV'向国际音乐理事会举报的事。我猜是您?"
顾维钧点点头:"但证据不足,举报失败了。这次不同。"他从公文包最底层取出一个小型录音设备,"江震宇在脑溢血前给我的。里面有莱娜和集团核心成员的完整名单,以及资金流向。"
顾迁迁看着父亲和江源之间的交流,一种不真实感笼罩着她。两个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因为一个横跨二十年的阴谋而联系在一起,而她,成了这场复仇游戏中的棋子。
"江源,"她突然开口,声音颤抖,"你早就知道这些?"
江源转向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不,直到昨天分析硬盘资料时,我才将线索串联起来。我本想告诉你,但......"
"但什么?"顾迁迁站起身,右手紧握成拳,"怕我承受不了?还是担心我知道真相后会离开你?"
"我担心你会做傻事!"江源提高了声音,"莱娜的势力比你想象的更庞大,我们需要周密的计划才能——"
"就像你在音乐会上那样周密的计划?"顾迁迁打断他,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结果我差点再次失去右手!"
房间陷入可怕的沉默。姜教授悄悄退到角落,顾维钧则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
"迁迁,"江源最终打破沉默,声音低沉而坚定,"无论最初是什么原因让我们相遇,现在的感情是真实的。我父亲想利用这段关系伤害我们双方,但我们不能让他得逞。"
顾迁迁想说些什么,但手机突然响起。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顾小姐,我是能帮你摧毁莱娜的人。明早10点,朝阳公园湖边长椅。单独来,别告诉江源——他的电话可能被监听。"
她抬头看向江源,犹豫了一瞬,最终没有提及这条信息。太多的秘密,太多的隐瞒,信任的裂痕一旦产生,修复需要时间。
"我需要休息。"她低声说,走向卧室,"明天还有记者会。"
关上门后,顾迁迁靠在门板上,泪水终于滑落。她想起化妆间抽屉里那份为江源准备的双人钢琴设计图——两个演奏者可以互相弥补对方的缺陷,共同创造完整音乐。多么讽刺,现在他们之间横亘着二十年的仇恨和欺骗,远比任何身体残疾更难弥合。
窗外,北京的夜空没有星星。顾迁迁拿出手机,看着那条神秘短信,做出了决定。
次日清晨,她借口去买咖啡,独自前往约定地点。朝阳公园的湖面泛着晨光,长椅上坐着一位戴墨镜的中年男子,膝上放着一把小提琴盒。
"顾小姐。"男子开口,声音低沉,"我是马修??科尔曼,莱娜的前夫。"
顾迁迁瞬间绷紧了身体——科尔曼,那个与江震宇合作的音乐大亨?
"别紧张。"马修苦笑,"我和莱娜离婚十年了,因为她对我女儿下手——就像对你和那么多年轻音乐家做的那样。"
他打开琴盒,里面没有乐器,而是一叠文件和几张照片:"我女儿艾玛,17岁,天才小提琴手。当她拒绝签约莱娜的经纪公司后,在一次演出中突然失明——神经毒素攻击视神经。"
照片上的金发少女笑容灿烂,眼神清澈,与顾迁迁在维也纳比赛前的照片惊人地相似。
"为什么找我?"顾迁迁警惕地问。
"因为你和我女儿一样,是受害者,也是战士。"马修递给她一个U盘,"这里面有莱娜集团的全部财务往来和成员名单,包括他们控制的比赛、评委和媒体。足够摧毁整个组织。"
顾迁迁没有立即接过:"你想要什么交换?"
"保护我女儿。"马修的声音突然变得脆弱,"艾玛现在在瑞士一家特殊医院。如果我公开反对莱娜,他们会杀了她。我需要你和江源的基金会提供庇护,等一切结束后......"
顾迁迁看着这个曾经叱咤音乐界的男人眼中的泪水,突然理解了江源一直以来保护她的心情。她接过U盘:"我们会保护艾玛。谢谢你冒险提供这些。"
回到安全屋,记者会即将开始。江源已经准备好了所有材料,见到她时明显松了一口气:"你去哪了?我担心......"
"见了位信息源。"顾迁迁打断他,将U盘放在桌上,"莱娜前夫提供的内部资料,比我们现有的更完整。"
江源惊讶地看着U盘,又看向顾迁迁,眼中闪过一丝受伤:"你一个人去见了线人?为什么不告诉我?"
顾迁迁迎上他的目光:"就像你选择不告诉我关于我父亲和江震宇的事一样?"
两人之间的空气凝固了。姜教授和顾维钧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
"各位,时间到了。"姜教授轻声提醒,"记者们已经在楼下等了。"
江源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领带:"这件事我们稍后再谈。现在,先专注于记者会。"
顾迁迁点点头,但心中的隔阂更深了。她跟着大家走向电梯,却在口袋中紧握着那张艾玛的照片。无论她和江源之间发生了什么,揭露真相、保护更多像艾玛这样的年轻音乐家,是此刻最重要的使命。
电梯门即将关闭时,江源的手机突然响起。他接听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什么?什么时候?......我们马上到!"
"怎么了?"顾迁迁警觉地问。
江源挂断电话,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恐慌:"莱娜的人绑架了我母亲!他们要求我们取消记者会,否则......"
顾维钧猛地按下电梯紧急停止按钮:"这是个陷阱。他们想阻止真相公开。"
"但我不能拿母亲的性命冒险!"江源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在狭小的电梯间里回荡。
顾迁迁看着他痛苦的表情,突然明白了莱娜的残忍算计——让江源在至亲与正义之间做出不可能的选择,就像他父亲试图用感情撕裂他们一样。
"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她轻声说,握住江源颤抖的手,"一个他们想不到的选择。"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顾迁迁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个危险但可能扭转局面的计划。
国家大剧院的后台走廊长得仿佛没有尽头。顾迁迁的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就像她此刻近乎停滞的心跳。两侧墙壁上挂满了历代音乐大师的肖像,贝多芬、莫扎特、肖邦……那些曾给予她无限灵感的面孔,此刻正冷漠地注视着她走向未知的命运。
"记住计划。"江源的声音通过微型耳机传来,带着轻微的电流杂音,"莱娜要求你公开否认所有指控,然后弹一首曲子。弹完前奏就停下,说手部不适。那时我应该已经找到母亲和艾玛。"
顾迁迁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她的右手紧握成拳,掌心全是冷汗。指甲深深陷入皮肤,疼痛却让她保持清醒。三天前,当莱娜绑架姜教授时,她提出了这个危险的替代方案——由她代替姜教授作为人质,条件是莱娜必须同意全球直播这场"和解"音乐会。
"左转,第三化妆间。"耳机里江源继续指引,"莱娜在里面等你。"
顾迁迁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化妆间里,莱娜??蒙特一袭红裙,像一滩鲜血般刺目。她正对着镜子补口红,从镜中看到顾迁迁时,红唇勾起一个胜利的弧度。
"准时如约,顾小姐。"莱娜转过身,上下打量着顾迁迁,"看来爱情真的让你变得勇敢了。或者愚蠢。"
顾迁迁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姜教授和艾玛呢?"
"安全得很。"莱娜轻笑,"只要你按我说的做,她们今晚就能回家。"她走近几步,身上浓郁的香水味让顾迁迁想起维也纳那天的后台,"全球直播,记住?你要对着镜头说,之前的指控都是误会,是你和江源为了炒作基金会编造的谎言。"
顾迁迁的右手微微颤抖:"然后呢?"
"然后你会弹一首小曲子,证明你的手已经'奇迹般'康复。"莱娜的目光落在顾迁迁的右手上,"当然,我们会确保这次'奇迹'更持久一些。"
她拍了拍手,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个金属箱。顾迁迁瞬间明白了——钢琴上一定安装了某种神经毒素释放装置,就像音乐会那天的踏板一样。
"一小时后上台。"莱娜最后检查了一下妆容,"别耍花样,除非你想听到姜教授和那个小丫头艾玛的惨叫声。"
门关上后,顾迁迁瘫坐在化妆椅上,右手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耳机早已被门口的干扰器屏蔽,她与江源的联系中断了。现在,她真的孤身一人。
化妆镜上贴着一张节目单:《命运交响曲》钢琴改编版。贝多芬在耳聋后创作的作品,关于人与命运的搏斗。多么讽刺的选择。
顾迁迁闭上眼睛,想象着江源此刻的行动——他应该已经通过地下管道潜入后台,寻找被关押的姜教授和艾玛。计划很完美,但风险巨大。如果莱娜发现他的踪迹,如果营救失败,如果信号切换不及时……
"五分钟后上台。"工作人员敲门提醒。
顾迁迁站起身,最后整理了一下深蓝色的礼服裙。这是她特意挑选的颜色,与五年前维也纳比赛时穿的白色形成鲜明对比。不再是天真无知的少女,而是历经磨难的战士。
舞台灯光刺眼,顾迁迁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台下座无虚席,前排的摄像机红灯闪烁,意味着直播已经开始。她缓步走到舞台中央的钢琴前,没有立即坐下,而是面向观众,像五年前那样鞠躬。
"女士们,先生们,"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音乐厅,"我是顾迁迁。"
台下响起礼貌的掌声。顾迁迁能感觉到莱娜在侧台注视着她,那目光如同毒蛇般冰冷粘腻。
"一个月前,我在这个舞台上中断了演出,因为......"她举起右手,灯光下那道疤痕清晰可见,"因为我发现有人想再次毁掉我的手。"
观众席一片哗然。莱娜在侧台猛地站直了身体,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今天,我要告诉你们真相。"顾迁迁的声音越来越坚定,"关于一个横跨二十年的阴谋,关于一个叫'音乐纯化联盟'的组织如何系统性地清除不符合他们标准的天才。"
莱娜向手下疯狂打手势,但奇怪的是,没有任何人冲上舞台。顾迁迁知道,计划的第一部分成功了——江源切断了莱娜对现场的控制。
大屏幕突然亮起,播放着两段并列的视频:一边是维也纳比赛后台,莱娜和李秘书正在往水杯里下药;另一边是医院的病房,江震宇躺在病床上,虚弱但清晰地陈述着"音乐纯化联盟"的罪行。
观众席爆发出震惊的呼喊。莱娜终于按捺不住,亲自冲上舞台,手里赫然握着一把小巧的手枪。
"停下!"她尖叫着,"否则我开枪了!"
顾迁迁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她的目光越过莱娜,看向舞台侧方——江源正扶着虚弱的姜教授和眼睛上缠着绷带的艾玛安全撤离。计划成功了。
"你以为赢了?"莱娜狞笑着,枪口对准顾迁迁的胸口,"至少我能完成五年前没做完的事。"
她示意手下启动装置。钢琴内部传来轻微的机械声,顾迁迁知道,神经毒素已经开始释放。只要她的手指落在琴键上,毒素就会通过皮肤吸收,彻底摧毁她的右手。
"弹啊!"莱娜命令道,"让全世界看看你的'奇迹康复'!"
顾迁迁缓缓转身,面对钢琴。台下的骚动更大了,有人开始拨打报警电话,有人试图冲向舞台但被莱娜的手下拦住。
她的右手悬在琴键上方,微微颤抖。五年前,她在这里失去了作为钢琴家的未来;今天,她可能失去这只手残存的功能。但代价是值得的——真相已经公开,姜教授和艾玛安全了,江源......
"弹!"莱娜的枪口抵上她的后脑勺。
顾迁迁的手指落下。《命运交响曲》开篇那著名的"命运敲门"动机响彻音乐厅——三短一长,如同贝多芬对命运的反抗。她的右手不够灵活,简化了一些段落,但那份历经磨难后的坚韧演绎,却赋予了音乐前所未有的力量。
莱娜愣住了,显然没料到顾迁迁会真的弹奏。更出乎意料的是,当镜头拉近时,全球观众都能看到——顾迁迁的右手戴着一层几乎透明的防护膜,是姜教授特制的防毒素材料!
"不可能!"莱娜尖叫,"那层膜应该......"
"应该在你手下的箱子里?"顾迁迁边弹边回答,声音通过钢琴上的麦克风传出,"你的手下已经被警方控制了,莱娜。游戏结束。"
就在这时,音乐厅的大门被猛地撞开,全副武装的特警冲了进来。莱娜慌乱中扣动扳机,但枪声被巨大的交响乐掩盖——大屏幕上的画面突然切换,江源站在指挥台上,带领乐团同步演奏着《命运交响曲》的完整版!
顾迁迁的钢琴与乐团的演奏完美融合,创造出一个震撼人心的时刻——受害者与拯救者的合奏,个人命运与集体力量的交响。莱娜在绝望中被警方制服,而全球观众见证了这一史诗般的音乐正义。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全场寂静,随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顾迁迁站起身,看到江源正从指挥台向她奔来。他们紧紧相拥,在聚光灯下,在无数镜头前,在贝多芬音乐的余韵中。
"你做到了。"江源在她耳边低语,声音颤抖,"你做到了不可能的事。"
顾迁迁靠在他肩上,泪水终于落下:"我们做到了。"
三天后,当风暴稍稍平息,顾迁迁和江源回到了空无一人的音乐厅。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洒在舞台上,那台见证过两次生死时刻的三角钢琴静静等待着。
"弹点什么吧。"江源轻声说,"就我们两个。"
顾迁迁坐在琴凳上,手指轻轻抚过琴键。没有毒素,没有阴谋,只有纯粹的音乐。她选择了《月光奏鸣曲》,那首曾让她在维也纳一败涂地的曲子。
江源站在她身旁,闭上眼睛,仿佛在指挥一个无形的乐团。当音乐进入最柔美的第二乐章时,他突然单膝跪地,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巧的丝绒盒子。
"顾迁迁,"他的声音在空荡的音乐厅里回荡,"贝多芬在耳聋后写出了最伟大的作品。而你,在最黑暗的时刻,展现了最耀眼的光芒。"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简约的白金戒指,"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它休想让我放弃你。嫁给我好吗?"
顾迁迁的手指停在琴键上,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点点头,说不出话来,只能伸出左手让他戴上戒指。
江源站起身,将她拉入怀中。他们的唇在空无一人的音乐厅里相触,头顶的聚光灯如同星辰,见证着这个关于音乐、伤痛与重生的爱情故事,终于迎来了它的欢乐颂。
一年后,维也纳金色大厅。
国际残疾人音乐节正在举行。舞台上,顾迁迁和江源共同指导一群来自世界各地的年轻音乐家演奏贝多芬《第九交响曲》的改编版。这些演奏者各有不同的身体障碍,但音乐让他们找到了共同的表达方式。
顾迁迁的右手已经恢复了八成功能,虽然无法完成高难度的技巧性段落,但足以支撑她重新开始演奏。她和江源共同创办的"触觉音乐"基金会,专门研究如何帮助残障音乐家继续他们的艺术生涯。
音乐会结束后,一位年轻记者拦住他们:"江先生,江太太,能谈谈你们对音乐与残疾关系的看法吗?"
顾迁迁微笑着举起自己的右手,那道疤痕依然可见:"贝多芬告诉我们,真正的音乐不在耳朵里,也不在手指上,而在心里。残疾不是艺术的终点,而是另一种表达方式的起点。"
江源搂住她的腰,补充道:"就像'触觉音乐'的理念——如果你不能用传统方式演奏,那就创造属于自己的方式。重要的不是如何制造声音,而是你通过声音传达什么。"
记者离开后,江源亲吻了顾迁迁的指尖:"准备好明天的惊喜了吗?"
顾迁迁神秘地笑了:"你一定会喜欢。"
第二天,江源走进基金会新建的音乐厅,惊讶地看到一台造型奇特的钢琴——琴键经过特殊设计,可以用更小的力度按压;琴身两侧装有振动板,让演奏者能通过触觉感受音乐的律动。
"这是......"
"给你的惊喜。"顾迁迁从钢琴后走出,"专为肌张力障碍患者设计的触觉钢琴。我和工程师团队秘密研发了半年。"
江源抚摸着琴键,眼中闪烁着感动的光芒:"就像贝多芬当年咬着手杖感受琴键振动一样。"
"正是如此。"顾迁迁坐到琴凳上,开始演奏《月光奏鸣曲》。新设计的琴键让她能够完成五年前无法想象的技巧段落。
江源站在她身后,双手搭在她肩上,感受着音乐通过指尖传来的振动。当曲子进入最激昂的第三乐章时,他突然俯身,双手覆在顾迁迁的手上,和她一起完成那段曾经令她恐惧的快速音阶。
四手联弹的《月光》比独奏更加丰富,更加有力。就像他们的故事——因音乐而伤痕累累,也因音乐而重获新生;在破碎中看到完整,在寂静中听见交响。
最后一个和弦响起,余音绕梁。顾迁迁转头看向江源,在他眼中看到了永远不变的承诺——无论命运如何残酷,他们都将像贝多芬那样,在黑暗中谱写光明,在寂静中创造永恒的音乐。
凌晨三点十七分,"触觉音乐"基金会的练习室里,顾迁迁的右手再次背叛了她。
肖邦《革命练习曲》的快速音阶进行到一半时,那熟悉的刺痛感突然从指尖窜上肘关节,手指像被无形的线拉扯,僵硬地停在琴键上方。一个刺耳的不和谐音在寂静的凌晨格外刺耳。
"该死!"顾迁迁猛地抽回手,左手死死掐住右手腕,仿佛这样就能压制住神经的叛乱。冷汗顺着她的太阳穴滑下,滴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
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了。自从三个月前那场轰动全球的维也纳演出后,她的右手明明已经恢复到可以完成完整音乐会的水平。医生们称之为"奇迹",媒体称她为"现代音乐史上最顽强的凤凰"。而现在,这只被无数人赞美的"凤凰之翼"正在一点点重新变成灰烬。
顾迁迁咬紧下唇,从包里摸出药瓶,倒出两片白色药片干咽下去。这是姜教授新配的神经镇静剂,副作用是令人昏昏欲睡,所以她只在深夜独自练习时偷偷服用。
药效需要时间。她靠在钢琴上,等待那阵剧痛过去。窗外,北京的夜空没有星星,只有远处CBD永不熄灭的灯光。这架特制钢琴的侧面刻着一行小字——"给我们的触觉天使,愿音乐永远与你同在。——江源"。那是他们结婚一周年时,他送给她的礼物。
右手终于停止了抽搐,但麻木感从指尖蔓延到手掌。顾迁迁尝试着再次按下琴键,手指却像戴着厚重的手套,触感迟钝。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从最简单的音阶开始,强迫肌肉记忆完成那些曾经轻而易举的动作。
"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门口传来江源的声音,低沉而温柔。顾迁迁猛地转身,看到他倚在门框上,头发微乱,显然是从床上直接过来的。他穿着睡裤和松垮的T恤,领口露出锁骨上那道浅浅的疤痕——莱娜最后疯狂时留下的"纪念"。
"吵醒你了?"顾迁迁迅速将药瓶塞进琴凳下的暗格,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江源走近,从背后环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上:"梦到你不见了,就醒了。"他的呼吸带着睡意的温热,拂过她的耳廓,"这么晚还练琴?"
"下周那个残疾儿童音乐营......"顾迁迁任由他握住自己的右手,轻轻按摩,"我想准备得更充分些。"
江源的手指在她掌心停顿了一下:"手又疼了?"
"只是有点累。"顾迁迁抽回手,合上琴盖,"我们回去睡吧。"
江源没有动,目光落在她微微颤抖的指尖上:"迁迁,你最近练琴太拼命了。姜教授说需要适度休息,神经修复是个漫长的过程。"
"我知道。"顾迁迁站起身,主动吻了吻他的嘴角,"走吧,我困了。"
回卧室的路上,江源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瞥了一眼屏幕,眉头几不可察地皱起,迅速锁屏。顾迁迁假装没看见,但心里泛起一丝不安。自从基金会声名鹊起,江源收到的神秘信息越来越多,有些与莱娜残余势力有关,有些则来源不明。
"谁这么晚还发信息?"她故作轻松地问。
"乐团的事。"江源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柏林爱乐再次邀请我担任客座指挥,下个乐季。"
顾迁迁钻进被窝,背对着他:"那很好啊,你一直想回去。"
"但我拒绝了。"江源躺下,从背后抱住她,"基金会现在这么忙,而且......"他的手轻轻覆在她的右手上,"我想陪着你完成康复训练。"
顾迁迁闭上眼睛,喉咙发紧。她没告诉江源,维也纳音乐学院上周发来了教职邀请,正是她梦寐以求的钢琴教育系职位。因为这意味着长期定居奥地利,而江源的事业重心正在欧洲......
第二天中午,顾迁迁在基金会接待室见到了奥利维尔??杜兰德。
这位国际音乐基金会的新任主席比想象中年轻,四十出头,高挑瘦削,灰蓝色的眼睛像是能看透人心。他穿着一丝不苟的深灰色三件套西装,举手投足间带着欧洲老钱家族特有的优雅与疏离。
"顾女士,久仰大名。"他的中文发音标准得惊人,握手时力道恰到好处,"您在维也纳的演出我看了三遍,尤其是那段《命运》的演绎,简直......"他寻找着合适的词,"震撼灵魂。"
顾迁迁礼貌地微笑:"您过奖了。请问杜兰德先生此行为何?"
奥利维尔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份烫金边的文件夹:"国际音乐基金会希望与您建立长期合作。全额资助您的全球巡演和触觉钢琴推广计划,五年期,无附加条件。"
顾迁迁翻开文件夹,被那个数字惊得差点合不上嘴——八位数欧元,足以让基金会扩大十倍规模。
"这......太慷慨了。"她谨慎地说,"我需要与团队讨论,尤其是江源,他是共同创始人......"
"啊,关于这个。"奥利维尔微微前倾,声音降低,"我们更希望这是一个纯粹的艺术项目,专注于您的成就。江先生......"他微妙地停顿,"他的家族背景会给项目带来不必要的关注。您明白我的意思。"
顾迁迁的手指在文件夹上收紧:"您是指他父亲的事?那已经澄清了,江震宇只是莱娜集团的棋子......"
"不完全是。"奥利维尔从西装内袋取出一张照片,推到她面前,"这是上周拍的。"
照片上,江源站在监狱探视室外,表情阴郁。日期显示正是他声称去柏林洽谈的那天。
"他去见父亲很正常。"顾迁迁强装镇定,"毕竟老人家中风后情况不稳定。"
奥利维尔摇摇头,又取出一张银行流水单:"过去三个月,江先生账户收到来自瑞士的三笔大额转账,总计两百万欧元。汇款方是'音乐遗产保护协会'——江震宇创立的空壳公司之一。"
顾迁迁的呼吸变得急促。江源从未提过这笔钱,而基金会近期确实添置了不少昂贵设备,他声称是来自欧洲赞助商......
"为什么给我看这些?"她直视奥利维尔的眼睛。
"因为您值得更好的舞台,顾女士。"奥利维尔的声音几乎称得上温柔,"不被阴影笼罩的舞台。想想维也纳音乐学院的邀请,想想您本可以取得的成就......"
顾迁迁猛地站起身:"您怎么知道维也纳的事?"
"音乐圈很小。"奥利维尔也站起来,整整西装,"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您有我的联系方式。"他走向门口,又回头补充,"顺便说一句,您手上的神经毒素比想象中顽固。如果疼痛加剧,我在日内瓦的诊所有一位世界顶尖的神经科专家。"
他离开后,顾迁迁呆立在原地,右手又开始隐隐作痛。奥利维尔怎么会知道她的症状复发?这件事她连江源都瞒着......
"迁迁?"江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前台说杜兰德来过了?他找你干什么?"
顾迁迁下意识将文件夹塞进抽屉:"只是常规合作洽谈。"
江源走近,眉头紧锁:"国际音乐基金会背景复杂,与莱娜集团有过往来。奥利维尔这个人也很神秘,突然空降主席位置......"
"你调查过他?"顾迁迁打断道。
"当然。"江源的眼神变得锐利,"自从收到那些匿名警告,我对所有接近基金会的人都做了背调。"
顾迁迁的心跳漏了一拍:"什么匿名警告?"
江源似乎意识到说漏了嘴,摇摇头:"没什么,可能只是恶作剧。"他伸手想抚摸她的脸,"你脸色很差,是不是手又......"
顾迁迁躲开他的触碰:"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收了父亲的钱?"
空气瞬间凝固。江源的手僵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和......愧疚?
"你去见了他,还接受了两百万欧元。"顾迁迁继续道,声音颤抖,"用'音乐遗产保护协会'的名义。为什么瞒着我?"
江源深吸一口气:"那笔钱是干净的,已经通过审计。我想用来扩建基金会的康复中心......"
"这不是重点!"顾迁迁的声音突然提高,"重点是你又开始隐瞒,就像维也纳事件前一样!我们承诺过不再有秘密!"
"那你呢?"江源突然反击,"你右手症状恶化多久了?为什么偷偷吃加量的镇静剂?为什么连姜教授都瞒着?"
顾迁迁如遭雷击:"你......翻我的东西?"
"药瓶从你包里掉出来的。"江源的声音带着受伤,"迁迁,我们到底怎么了?"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顾迁迁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突然意识到,尽管共同经历了那么多生死考验,他们之间依然横亘着看不见的鸿沟——她的不安全感,他的保护欲,以及两人都无法完全放下的秘密。
"我需要空间。"最终她低声说,抓起外套走向门口。
"迁迁!"江源抓住她的手腕,"至少告诉我,奥利维尔提出了什么条件?"
顾迁迁甩开他的手,眼泪终于决堤:"他让我在你和音乐之间做选择!就像生活一直在逼我做的那样!"
她冲出门,没有看到江源瞬间惨白的脸色和眼中闪过的决绝。
基金会的玻璃门在身后重重关上,顾迁迁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没注意到,马路对面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窗后的相机正无声地记录着她的一举一动。
车内,一个模糊的身影按下发送键,照片和一段文字传向未知的接收者:"目标已接触,情绪崩溃,第二阶段开始。"
与此同时,江源站在基金会顶楼的办公室里,拨通了一个许久未联系的号码:"是我。关于奥利维尔??杜兰德的调查有结果了吗?......确定是他?......好,我今晚就飞瑞士。"
挂断电话,江源从保险柜中取出一份泛黄的文件,标题是《音乐纯化联盟:未公开成员名单》。在"O"开头的部分,一个名字被红笔圈出:Olivier Dura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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