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记忆法阵中的古长老来到一处湖边休憩。
初夏时节,草长莺飞。
小阿渊已经能阑珊学步了,但是还是最喜欢四处爬行,还爬得飞快,快得像一种沙漠中生长的蜥蜴,一转眼,就能惹祸。
古长老刚一转身,他便爬到了湖边,兴奋地用小手拨弄水中的石子。
此时天气炎热,小阿渊仅着一件小肚兜,光溜溜地露出短短胖胖的手脚。
奶白色的皮肤,黑溜溜的瑞凤眼,小小的破破烂烂花肚兜穿上去,都显得十分粉嫩可爱。
因为只穿肚兜,整个光滑胖嘟嘟的后背便都露了出来。法阵外的众人便能见到,他洁白的肌肤上绣着一道纹身,图样宛如展翅蝴蝶,细看之下,却原是一尾鲸鱼的尾鳍。虽小巧可爱,却隐隐透出勃勃生机,恰似随时将跃出海面、冲向苍穹。
和方才孟渊衣服被瘸子撕破后露出的纹身一模一样。
古长老目光落在那纹身上,叹息道:“我说,你就不能再多挣扎一次吗?”
毫无回应。
古长老又自言自语道:“墟海,这几百年来,我时刻费尽心机为你寻珍珠,虽知此计非长久之策,但慢慢的,我们总是能想到办法。
你如今依附于阿渊身上,虽然省去了找珍珠的麻烦和种种风险,但你们两个,”古长老的语气变得有点咬牙切齿:“狼狈为奸,每天到处惹祸,接下来如何是好?!”
那孩子全然不顾古长老说什么,自顾玩耍,口中不断发出“啊啊”之声。
这样的对话,两人,不,两人一鱼,已经进行过很多次,但每次古长老都是几乎自言自语。
以前很多次,他也是点到即止,得不到回应,便就此打住。
但这几天,古长老被小阿渊折腾得尤其辛苦,因此似乎打定了什么主意,得不到回应,也不打算停下来了。
古长老站起来,接着问道:“你为什么就不愿意平平静静的走呢?说句实话,你死都死了,这世间不是你该留恋的地方了。
要不,这样也行:你将未了的心愿告知我,也许我能助你达成,那样,你我都好早日解脱。“
不知是巧合或有意,这句话音刚落地,从小阿渊指尖突然生出一阵寒意,瞬间,原本碧波荡漾的湖面竟凝结出一层厚厚的冰。
古长老看着小阿渊,上前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小阿渊全然不管古长老的动作,专心玩弄着冰面上咔哒作响的石子。
古长老从行李里面摸出酒壶,对嘴喝了一口:“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出来还是不出来?”
小阿渊握着小石头在冰面上敲出“咔哒咔哒”的响声。
四周草长莺飞,初夏的虫鸣鸟叫令人没来由地平静,仿佛这世界永远安宁无忧。
然而湖面凝结的冰层却如一根刺,提醒古长老,这样的平静永远只是暂时的。
古长老道:“前两天在亮工镇,你想必也注意到了太子殿下就在身边。”
小阿渊伸出手指,在冰面上溶出一个小洞,小手开始伸下去摸下面的蝌蚪。
古长老:“我们险险避过,但似乎已经吸引了他身边人的注意。”
那个叫卢音的人,断了一条腿,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狼,受伤的狼,因而更加凶险,更加敏锐,更加忠心。
古长老:“阿渊无法控制你的力量,至少长大之前还不能,纸包不住火,迟早总会走漏消息,引来祸事。”
“我不单是担心太子殿下。”古长老补充到:“若是天下修真世家知道你藏匿在此,又知道了你的能力,只怕也会蜂拥而上,到时候我的这些雕虫小技,也无力回天了。”
“你懂吗?”
说完这些,古长老蹲下身摊开双臂:“乖,过来,爷爷抱抱。”
小阿渊四肢短短,奶白的皮肤软乎乎的,方才玩冰受了凉,此时被爷爷抱着,心满意足地往他怀里拱了拱。
那是对至亲之人毫无保留的信赖。
古长老却在这信赖中猛然扣住阿渊的右脚踝,阿渊吃了一惊,有一些不舒服的轻轻蹬了蹬小短腿。
一股灵流自古长老掌心溢出,如黑蛇般缠上小阿渊脚踝。
奶白肤色与这条黑色的灵流形成刺目对比,待完全环住脚踝时,灵流上生出黑色的荆刺,那情形,如同一条有生命的黑色荆条,正慢慢的环绕抓住孩子的脚踝,把这脚踝当作攀附的树枝,想要扎根长在上面。
荆棘刺扎破皮肉,渗出鲜血,小阿渊疼得哇哇大哭,委屈极了的眼神直盯着爷爷,两只小手胡乱拍打。
若在平日,这般挣扎下,墟海的灵力不受控制泄出,足以让古长老重伤或冻成冰雕。
此刻,却几乎没有动静,唯有鲜血越流越凶。
古长老纹丝不动地念完法咒。
湖面上的坚冰已经融化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待一切结束时,小阿渊已哭得筋疲力尽,眼角通红,蜷在古长老怀里沉沉睡去。
即便睡着,他的眉头仍紧皱着,小手死死攥住爷爷衣襟。
那圈黑色的带刺荆棘,从此便留在了小阿渊的脚踝上。
如同一个黑色的纹身。
这便是孟渊从小再熟悉不过的锁灵咒。
在之后的回忆里,只要小阿渊情绪波动,想要像往常一样,动用灵力,那荆刺便会收紧,下面渗出血迹,小孩子怕疼,又不明所以,有时候便更加委屈,用力挣扎,那荆刺边会刺的更深。
这个时候,古长老就在旁边,一言不发的运转着加固锁灵咒的法阵。
这样的情况日复一日。
孟渊都不记得,自己小时候还被锁灵咒这般的折腾过了。
身边有修士暗暗骂了一句:“这老头子的心真是铁做的,对小孩子这么狠。”
不过,孟渊知道,随着自己长大,这样的情形会越来越少,他会熟悉锁灵咒,也会慢慢安于不能使用灵力的自己。
然后会向长老询问自己的身世,在长老的谎言里面,享受快乐的少年时光。
懵懂无知的时光。
最后的一段记忆,在是一处囚室中。
“吱呀”一声,前方铁门推开,光线涌入黑暗的囚室。
门后竟是一间陈设雅致的卧房,虽摆设寥寥,却件件精贵而不显奢靡。
一道白色衣衫的身影踏入囚室,石门随即闭合。
这个白色的身影大家很熟悉,头上带着斗笠轻纱,是丰长老。
这囚室,显然是隐匿在一间卧室的暗门后,这样一推断,多半也是丰长老的居室了。
丰长老挥袖点燃墙角油灯,囚室终有了一丝昏黄暖光。
见他进来,暮如雪微微抬头:“你又来了,这又是何苦?”
丰长老在他面前站定,随手取下来自己的斗笠和面纱:“你呢,咬牙坚持到现在,这又是何苦?”
这个角度,油灯照亮了丰长老的脸,观看的众修士中传来几声惊呼。
油灯下,露出一张与“长老”二字极不相称的面容:眉目细长如画,风华绝代。
竟然是应如太子!
疾风火雨部的丰长老竟然是应如太子!
然而记忆卷轴中,暮如雪看向他的目光却没有丝毫的惊异,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似乎一切皆在意料之中。
应如太子走近一些:"说实话,像你这样的硬骨头,到真让我有几分佩服。
你这样敢闯到疾风火雨部偷东西的人,我还真没遇到过。
不过这也不奇怪,你当年就有胆子在我面前做那样的事情。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少年?天可怜见,好不容易设下这个陷阱抓到你。
我有千百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
但只要你说出虚海的下落,你立刻便能解脱,至少,少受一点皮肉之苦。"
这对话听起来,此刻的应如太子显然不知道面前的老人就是暮如雪。
但他肯定已经认了出来,这老人,就是他找了千百年,坏了他大事的老人。
这个世界上他最恨的人。
暮如雪轻咳一声:“这话,你上次来时说过,上上次也说过一遍。”
应如太子冷冷道:“那你便该好好考虑。”
暮如雪苦笑:"你机关算尽,布下陷阱,诱我入网,囚我于此,就为了问这句话?你怎么知道我听到你那句消息就会来?"
应如太子道:“我知你定会来。”
暮如雪:“说得你仿佛很了解我一般,呵呵,别太自信。”
应如太子:"我不一定了解你,但是我知道你很了解我。
要重启当年的献祭阵,应诺神庙、神鲸墟海,二者缺一不可。你藏起后者,隐匿前者,自以为万无一失?但你该清楚我的能耐。
听闻我已复原应诺神庙的全部法阵图纸,你慌了。你越是了解我,便越会慌。
于是你肯定会来。"
暮如雪不语。
应如太子又逼近一步:“于是你便动身前来盗取这套图纸。”
暮如雪仍不答话。
孟渊看到此处,转头看向程江离。
程江离亦是一脸惊骇,显然对法阵中的场景毫不知情。
那夜孟渊潜入疾风火雨部与程江离对峙,追问古长老下落时,程江离坚称古长老早已逃离,如此看来,确非虚言。
若是暮如雪被藏在应如太子,也就是丰长老卧房后的密室中,那么疾风火雨部其他人也未必知晓。
此番对话至少解开了孟渊心中两处疑团:
其一,古长老突然留书离开藏钰山谷,是因“殿下”散布的诡异流言,令其心神不宁,最终冒险探查;
其二,江湖上关于“白发大盗夜探疾风火雨部”的传言,显是应如太子有意放出,大抵是为诱骗孟渊入局。
应如太子在暮如雪处审讯无果,未能获取鲸灵墟海的灵力线索,便推测暮如雪将其留在藏钰山谷中。
奈何他破解不了古长老藏匿藏钰山谷的法咒,只得用偷梁换柱之计,逼藏钰族人自行现身。
暮如雪突然抬起头:"墟海已经不在我手里。我知道你恨我入骨,看在我这么年老无用的份上,给我个痛快好不好,我再也不用给你惹麻烦了。"
“说的倒好,死是最容易的事。”应如太子嗓音阴冷。
说罢,应如太子猛然掐住他脖颈,记忆画面剧烈抖动。
暮如雪气息艰难,仍冷笑道:“所以……你不会让我这么容易的如愿……”
画面渐暗,似将中断之际,应如太子忽地松手后退,漆黑眼眸中戾气翻涌,和原本柔和文雅的面部线条极不相称:“你根本不知自己毁掉了什么!”
暮如雪喘了几口气,接上了,果决的道:“我别无选择。”
应如太子:“若非因你,应诺不会是如今的模样!”
暮如雪忽然问:“其他应诺族人知道吗?你的献祭术,代价是什么,那么爱你的应诺族人知道吗?”
暮如雪呕出血沫,仍强笑:“你恨我……却也谢我,因为你自己也害怕。”
应如太子眉毛抬起来:“我怕什么?”
我一直认为,过于执着的追求某一样东西,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人生八苦中的:求不得。
整个文,也都是在“我执”中挣扎吧。
我也不知道这篇文算是剧情流还是感情流,当然,也有可能想多了,啥流都不是。[菜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9章 锁灵咒起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