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清用陈家的名义出面,季来之暂时不需要报警,并且可以破坏现场,毕竟这件事已经百分之百确定了不是普通人干的。
不是普通人干的,就失去了寻求普通人帮助的意义。
季来之将女尸取了下来,仔仔细细地将她看了一遍,发现她除了脖颈处的勒痕外,浑身都是大大小小的伤,有被拳头砸出来的,也有被利器划破的,有新的有旧的。
在这样的夏日里,她穿的却是长袖的裙子,是为了掩盖那些丑陋的伤疤。
这是一个长期生活在家暴里的女性。
这是一个不需要猜都能知道的事实。
季母曾有过一个女性朋友,长期生活在家暴之中,大多数人会说家暴那就离婚,仿佛离婚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
可这位阿姨只要一提离婚就被打,与禽兽友好协商离婚本来就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后来,她为了成功离婚求到了好友季母头上。
季母看不过去,带着律师和雇来的保安杀了过去。
那时候季来之还小,就见过那位阿姨露出的手臂上,全是一些青紫的伤疤。
她配合律师取证的时候一直在哭,哭完了就笑,笑了又哭。
小季来之问她为什么哭哭笑笑的。
那阿姨温柔地把他抱进怀里,道:“我哭是因为难过,笑是因为阿姨好幸运啊,有好多人像阿姨一样深陷苦难,却没有阿姨的运气可以摆脱。”
“你妈妈是个很好的人,你长大之后要和你母亲一样,知道吗,小来之。”
季来之点点头。
后来那位阿姨重拾理想,拿起笔杆做了记者,只专注于报道各类家庭纠纷新闻,为更多像她一样的女性发声。
季来之将她的袖子拉下来一点,将那些伤疤遮好,抬头就看见女鬼本人正悬在他面前,她望着自己的尸体,眼球动了动,脖子一个不注意又歪了。
季来之看着像歪脖子树一样的女鬼,沉默了。
黑猫化作人形,取出那柄莲花灯,散发着莲花味的火焰瞬间照亮了整个屋子,也刺痛了女鬼的神色,她惧怕地往后退了几步,却又在发现这火似乎并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而停住。
魏三明开口问道:“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很少有鬼不害怕魏三明手中的莲花灯。
如果有,那它一定是鬼也不想当了,只想魂飞魄散。
那灯里燃着的绝非普通火焰,而是数百只失去理智的怨鬼,在鬼眼里,无异于数百只被残忍封禁的同类在对自己疯狂叫嚣着杀意。
女鬼瑟瑟发抖,开口想说话,却只露出一截被刻上咒语的舌头。
季来之扒开尸体的口腔一看,口腔处确实被刻出了模糊的字样。
“止语咒。”
魏三明盯着女鬼看,神色突然变得十分难看,眼神中的杀意从没有像此刻那般浓郁过。
季来之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问:“怎么了?”
魏三明过了一会才回答道:“是云泽川的招数,以前总有人在他师父面前告他状,他就拿这个让别人闭嘴。”
“千年过去了,我没想到,还会有再见到止语的一天。”
季来之:“老板,你和…云泽川听上去关系真的很好。”
关系不好的话,魏三明看见止语的那一瞬间,怎么会杀意波动得这么明显,那感觉明显就是有人拿着他故去很久的老友的东西,在外头行凶作恶,魏三明恨不得把这人揪出来掐死。
而据魏三明所说,云泽川知道自己回不来,临终托孤,托得也是魏三明。
魏三明却道:“他是前任老板最好的朋友。”
“和我,只能算同病相怜罢了。”
最后一句魏三明说得很轻,季来之来不及探究。
魏三明捏着女鬼下巴,盯着止语的咒术看了一会,又道:“虽学了止语的皮毛,却不知道云泽川的止语不单单是止喉间之语,是连肢体都无法表达他不想你说的话语。”
他对女鬼道:“这道止语只止住了你说话的能力,既然说不出口,那就演出来吧。”
女鬼也没想到死后还能演上戏,于是愣在原地不动,被魏三明的莲花灯威胁地照了照,这才如梦初醒般动了起来。
她飞速地冲到楼下。
季来之怕跟不上她速度,正要狂奔,却被人拦腰抱起,定睛一看,自己正被魏三明抱在怀中,从窗台一跃而下,呼啸的风刮起二人的发丝,季来之半遮不遮的视线里是交错的电线,和魏三明没有笑意的脸。
魏三明抱着他稳稳落在地面上,一落地便将季来之放了下来,然后欲盖弥彰般来了句:“你太慢了,这样快点。”
季来之认同地点点头:“这样确实快。”
魏三明的手指缩了缩,没说话。
那边的女鬼已经开始了自己动人心魄的表演,她先是趴在今早确认不在的夫妻房门前cos小狗,是真的在扮狗。
几声胡乱狗叫之后,她又站起身飘进房门,屋子啪嗒亮了灯,然后将自己的鬼影分裂开,一个拉得又长又壮,像个牛头大耳的男人,另一个则变成玩偶。
男人手里拿着瓶子,玩偶被他满屋子赶来赶去。
季来之知道她想表达什么。
那天晚上,女人被男人打了,打得特别狠。
女鬼被下了止语,无法喊叫出声,玩偶也没有声音被挥来挥去,就像那天晚上没人知道女人有多绝望。
季来之听见了狗叫声,狂吠的狗叫,那狗叫声彻底掩盖了屋子里的混乱和斗争,除了狗叫以外还混着其他人声。
“吵什么啊,能不能别吵了,管好你家的狗!”
“都说了不要养狗!我明天就把那条狗杀了你信不信!”
漫天的骂狗声中,没有人提及屋内的女主人。
季来之看见一团怨气做成的狗挣脱了绳索冲了进去。
玩偶剪影的手里多了把刀,刀砍下,男人碎裂成了两半。
霎那间,万籁俱寂,骂狗的声音全部消失。
狗影瑟缩着从屋子里退了出来,一道声音追着狗跑进幽暗的巷子里,没有再回来。
半响,女鬼飘了回来,她手里还拿着那柄染血的刀,她将刀递到季来之面前,低垂着脑袋,做出认罪状。
季来之没接,他低下声音问了句:“为什么杀大黄?”
女鬼摇了摇头,撸起自己的袖子,露出青紫的伤疤,含糊不清地说了句:“疼,很疼。”
她似乎不明白季来之的问题,她只是说着她很疼。
季来之又伸手把她的袖子放了下来,又问:“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女鬼又摇头,转而飘到门口处,将门关上又打开,然后自己假装要飘进去,又被弹出来。
来来回回几下之后,季来之才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是想告诉我们,你想去某个地方,但你去不了?”
女鬼点点头,又指了指幽暗的巷子,做出走的手势,然后自己往地上一躺,嘴里扑通扑通冒黑色的血花。
“你是说,你只要一尝试离开这里,就会东西拦着你不让你走,还会伤害你,然后你就只能又飘回来了?”
女鬼爬起身抹掉黑色的血迹,点点头。
季来之又问:“那你想去哪?”
女鬼站起身,从屋子里翻箱倒柜出一根火腿肠,然后学了几声狗叫。
季来之问:“你想找那条狗,把吃的给它?”
女鬼又点头,大约是与止语的禁忌无关,她吐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字来。
“大黄…救…要…救我…我…不知道…道歉…”
季来之翻译了一下:“你是说那天晚上大黄想救你,你不知道,所以你误伤了它,所以你想拿火腿肠给它道歉?”
女鬼继续点头。
季来之:“可大黄不在这。”
女鬼却笑了,她断断续续道:“它…它被你…带…出去…了。”
女鬼:“…谢谢。”
浑身是伤的大黄躺在了离这不远的巷子口,而那刀伤和女人手中的菜刀竟是一致的,这说明大黄身上的伤是女鬼砍出来的。
女鬼觉得抱歉,或许她并未想过真的伤害大黄,但在罗月子的加持影响下,不仅她丈夫对她的殴打升级,她为了保护自己举起的那把刀升了级。
她开始无差别攻击。
大黄就是那个倒霉的刀下亡魂狗。
季来之接着问:“那你又为什么自杀?”
女鬼张开了舌尖上的止语咒,拼命摇了摇头。
这下连演都不肯演了。
季来之不想难为她,于是让她自己找个地方好好飘着,不要随便出来吓人。
女鬼先是点头然后摇头。
季来之被她的动作搞得纳闷:“这到底是能做到还是不能做到?”
魏三明:“大概是想说,她可以不出来吓人,但如果非她自愿,那她也没办法了。”
很坦诚的女鬼,也很没用的女鬼。
自从和魏三明混久了,季来之发现鬼有时候也是很可爱,比人都要活人味满满。
女鬼飘不见了,季来之理了理思路,问了魏三明一个问题。
“止语咒,除了云泽川,还有谁会吗?或者他曾经教过给谁?”
良久,魏三明才回答:“云泽川是天才,没有人能无师自通地学会他的自创招式。”
季来之总算知道魏三明为什么面色沉重了。
没有人能无师自通学会云泽川的止语咒,也就意味着,无论云泽川是被迫或是自愿教罗月子止语的,这止语都跟云泽川脱不了干系。
更要命的情况是,云泽川不是轻易能被威胁的人物,他大概率是自愿教的。
那么这个自愿就很微妙了。
到底是罗月子死前教的,还是罗月子死后入十三教坊后教的?
这二者的区别,相当于前者是为了教罗月子傍身,后者则是与罗月子同流合污。
这将决定了在这一局里,他们的敌人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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