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来得毫无征兆。乌云像打翻的墨汁般压向地面,狂风卷着枯枝砸在窗棂上发出脆响。
季池刚把最后一捆麦子搬进仓房,就听见屋顶传来“哗啦”一声巨响——茅草被掀飞,雨水顺着椽子倾泻而下。
“快拿盆来接水!”穆琪的声音穿透雨幕。她正踩着板凳往破洞处塞稻草,发髻散乱地贴在额角,衣襟早已湿透。
季池踮脚查看漏雨最严重的东墙,发现土坯缝隙足有一指宽,泥浆正顺着裂缝往下淌。
“这样堵不住。”他跳下板凳,抄起墙角的铁锹,“得重新糊墙。”
穆琪愣住:“现在?外头下着刀子似的……”话音未落,又是一道闪电劈开天际,雷声震得梁柱嗡嗡作响。
季池已经舀起石灰浆:“趁雨势稍弱赶紧弄,不然整面墙都得塌。”他脱掉外衣铺在地上防滑,赤膊爬上木梯。
穆琪咬咬牙跟上,两人一高一低站在颤巍巍的梯子上,将掺了糯米汁的石灰抹进墙缝。雨水混合着汗珠滚落,模糊了视线,却让彼此的身影愈发清晰。
“小心!”穆琪突然惊呼。
季池脚下打滑,整个人向后仰倒。千钧一发之际,穆琪拽住他的腰带往后拖,自己却因用力过猛失去平衡。两人跌坐在泥地里,后背贴着冰凉的土墙,听着头顶瓦片叮当作响。
“你疯了是不是?”穆琪喘着粗气,拳头捶在他胸口,“要是摔下来怎么办?”
季池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这里跳得厉害,怕你担心。”潮湿的空气里,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混着青草味和石灰的刺鼻气息。
这场抢修持续到后半夜。等他们瘫坐在堂屋地上时,月光正透过修补过的屋顶洒进来。
穆琪揉着酸痛的肩膀,突然笑出声:“瞧你这模样,活像只落汤鸡。”季池抹了把脸上的泥浆,也笑了。烛光摇曳中,他第一次注意到她耳后有颗朱砂痣,随着笑容轻轻颤动。
次日清晨,村民们听说此事都来帮忙加固房屋。王婶提着陶罐送来姜汤:“你们俩真是不要命了,这种天气还敢上房顶。”
李叔扛来新竹竿:“给屋檐加个斜顶,下次下雨就不怕灌风了。”众人忙活得热火朝天,穆琪煮了一大锅红薯粥招待,孩子们围着灶台争抢烤得焦黑的薯皮。
傍晚时分,新砌的砖墙泛着湿润的光。季池靠在门框上抽烟,看着穆琪指挥大家挂晾晒的衣物。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掠过院角新开的月季花丛。
他忽然扔下烟杆,跑过去摘下一朵半开的粉玫瑰,别在她鬓间。“干什么?”穆琪触电般缩脖子,脸颊却比花瓣还红。季池凑近她耳边:“赔罪。昨天让你担惊受怕了。”
晚风掀起她的裙摆,露出沾着泥点的绣花鞋尖。她没说话,只是把脸埋进他怀里,手指悄悄勾住他腰间的布带。
入夜后,暴雨再次来袭。这次不同的是,屋内干燥温暖。季池特意留了道门缝观察漏雨情况,结果发现新砌的墙面滴水不漏。
穆琪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缝补他的旧衣,针线穿过粗麻布发出沙沙声。“睡吧。”她说,声音软得像棉花糖。季池钻进被窝,闻到阳光晒过的棉絮味道,还有她发梢残留的皂角香。
深夜,他被窸窣声惊醒。月光下,穆琪正轻手轻脚往他盖的被子上添毛毯。他假装翻身,故意露出半截胳膊。
果然,她立刻扯过毯子给他盖上,指尖擦过他的手腕,激起一阵战栗。“着凉了又得喝苦药。”她低声嘀咕,转身背对他躺下。季池从背后环住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有你在,再冷也不怕。”
三天后,村里来了个游方道士。说是路过此地,见槐树村紫气东升,特来卜卦。众人围聚在老槐树下,看那道士摇着铜铃绕场一周,最后停在季池家门口。“此宅乃福泽深厚之地。”道士抚须长叹,“尤其是这对夫妻,前世今生缘分早定,必能白首偕老。”
穆琪羞得直跺脚,拉着季池躲进屋内。季池握着她的手大笑:“听见没?连神仙都羡慕咱们。”窗外传来孩子们的起哄声,夹杂着王婶爽朗的笑声。暮色中,炊烟袅娜升起,混着柴火香飘进窗棂。
此后每逢阴雨天,季池都会提前检查房屋。他用竹篾编成细密的帘子钉在门窗外侧,既能防雨又能通风。
穆琪跟着学编篮子,十指被竹签磨出水泡也不喊疼。“等你教会全村妇女,咱们就能开作坊卖钱了。”季池开玩笑说。穆琪白了他一眼,却偷偷把他说的方案记在本子上。
有一次暴雨突至,两口子正在田里插秧。豆大的雨点砸下来时,他们离最近的凉亭还有二里地。季池二话不说背起穆琪就跑,深一脚浅一脚趟过泥泞的田埂。
穆琪伏在他背上,感受着后背传来的温度,突然伸手替他捂住耳朵:“别听那些闲话,我知道你是为了护着我。”
跑到土地庙时,两人已成落汤鸡。季池把穆琪放在供桌上,自己去角落抖干衣服。回来时看见她正对着神像作揖:“多谢土地公公保佑我家夫君。”他忍俊不禁,揽着她坐下分享体温。庙外的雨幕连成一片,远处传来青蛙的鸣叫声。
渐渐地,“季家夫妇”成了村里的佳话。谁家修房造屋都要请季池去参谋,姑娘们找对象总要拿穆琪做榜样。就连最挑剔的刘婆婆都说:“那小子看着瘦弱,干起活来倒是把好手,配得上咱们村的花魁。”
初夏的一个黄昏,季池收工回家,远远看见穆琪站在院门口张望。她穿着新做的月白色夏布衫,袖口绣着淡紫色的苜蓿花。
见他过来,迎上前接过锄头:“今日镇上来了个货郎,我给你买了块松烟墨。”季池惊喜地挑眉:“不是说省钱要紧?”穆琪低头绞着衣角:“你教小满认字总不能一直用手指头在地上划呀。”
夜里,季池在油灯下试笔。墨汁在糙纸上晕染开来,竟写出格外挺拔的楷书。穆琪托腮旁观,忽然指着某个字说:“这个‘安’字写得真好,就像咱们的日子。”季池放下笔,握住她的手:“因为有你在,才叫‘安’。”
窗外蛙鸣阵阵,偶尔传来野猫的叫春声。他们并肩坐在炕沿,计划着明年开春要多种两亩棉花。炕席下的炭盆烧得通红,映着墙上并排挂着的蓑衣和斗笠,像是一对守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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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竹篱补漏见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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