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荒来得悄无声息。先是河床干裂露出龟纹，接着稻田里的秧苗成片枯黄。穆琪蹲在田埂上扒开泥土，指甲缝里嵌满干燥的颗粒：“墒情太差，种子根本发不了芽。”季池望着远处冒着白汽的官道，知道那是官府运粮的车马扬起的尘土，与他们无关。
“去后山找找野菜吧。”他背起竹篓，穆琪默默跟在后面。七月的太阳毒辣异常，蝉鸣声撕心裂肺。他们翻过三个山头，终于在背阴处找到一片灰灰菜。穆琪蹲下身采摘，指尖被荆棘划出血痕也顾不上。“够吃三天了。”她估算着，声音轻得像叹息。
回家路上遭遇野狗拦路。三只瘦骨嶙峋的家伙吐着舌头逼近，眼珠饿得发绿。季池挡在穆琪身前，捡起石块缓缓后退。突然，穆琪抓起一把沙子扬向狗群，趁着它们眨眼的瞬间拽着他狂奔。两人跌跌撞撞滚下山沟，直到确认没有追兵才停下。
“吓坏了吧？”季池替她拍打身上的尘土。穆琪摇头，反而安慰他：“当年爹病重那会儿，我常独自进山采药，早就习惯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早上剩下的半个玉米饼，“留着给你晚上垫肚子。”
当晚，季池把野菜洗净焯水，用仅剩的猪油炒了一大盆。穆琪掰开玉米面饼子，将菜叶卷进去递给他：“尝尝，有没有毒性。”季池咬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刺激得眉头打结，但还是笑着咽下：“好吃，比城里馆子的山珍海味强多了。”
第二天天亮前，他们就出发去更远的山谷寻找食物。穆琪带着磨亮的柴刀开路，季池背着竹篓紧跟其后。露水打湿裤脚，灌木丛不断抽打着手臂。走了两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一片野柿子林出现在晨雾中，橙红色的果实沉甸甸压弯枝头。
“老天爷开眼！”穆琪几乎哭出来。他们发疯似的摘果子，指甲缝里全是果汁染成的橙色。季池脱下外衣兜住掉落的柿子，后背被枝条划出道道血痕。归途时遇见同村的赵大叔，对方盯着满筐果实咽口水：“你们……这是从哪儿弄来的？”
“北坡岩缝里有棵野柿树。”季池随口胡诌。赵大叔浑浊的眼睛闪过精光，连夜带着全家人进了山。等他们空手而归时，才知道被骗了。这件事不知怎的传开，村民们对季池颇有怨言，说他藏私不肯分享。
穆琪急得直掉眼泪：“要不我去解释清楚？”季池按住她的手：“不必。等他们自己找到那棵树就会明白。”果然，三天后赵大叔灰溜溜回来，逢人便说季池是个好人。这场风波反而让更多人愿意相信他们。
熬过最艰难的时光，秋天如期而至。季池发明了简易的石磨，把采集来的橡子磨成粉掺进玉米面里。穆琪试着蒸了一笼窝头，虽然口感粗糙，但总算能填饱肚子。“等来年开春，咱们多种些耐旱的作物。”季池抚摸着新制的木犁，目光坚定。
冬至那天，天空飘起初雪。穆琪早早起来煮了一锅红豆粥，撒上晒干的桂花。季池蹲在灶膛前添柴，火光映得她侧脸镀金。“记得小时候娘说过，冬至吃了红豆粥，一整年都不会冻耳朵。”她搅动着锅里翻滚的泡沫，蒸汽模糊了镜片。
饭后，两人依偎在炕头纳鞋底。季池笨拙地穿针引线，屡次扎到手。穆琪夺过针线示范：“要这样捏着针尾，对准针眼慢慢送。”她的手指关节粗大，布满老茧，却在穿针引线时灵巧得像燕子。“等我学会了，给你做双千层底布鞋。”季池发誓。
深夜，外面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打开门竟是邻村的孙寡妇，抱着发烧的小孙子求助。穆琪立刻熬起退烧药，季池帮忙擦拭孩子滚烫的身体。守到东方发白，孩子的烧退了下去。孙寡妇千恩万谢要走，穆琪硬塞给她半袋小米：“拿着，给孩子熬粥喝。”
这件事之后，来找他们看病的人渐渐多起来。穆琪翻出压箱底的医书，跟着赤脚郎中学习针灸拔罐。季池则用废旧铁皮做了个简易药箱，里面装着艾草、薄荷等常见药材。每当治愈一个病人，他们就会收到鸡蛋、蔬菜之类的谢礼，日子竟慢慢有了起色。
春天播种时，季池采用间作套种的方法，在同一块地里轮番种植豆类和谷物。穆琪起初不信这套，直到看见苗长得比往年壮实，才彻底信服。“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她掐着茁壮的豆苗感叹，“要是早点遇见你，爹娘也不会饿死了。”
季池沉默片刻，忽然握住她的手：“以后不会让你们受苦了。”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传来布谷鸟的叫声。穆琪反握住他的手，掌纹深深浅浅，记录着这些年走过的路。
夏收前夕，一场冰雹突袭村庄。眼看着即将成熟的小麦被砸烂，村民们欲哭无泪。季池带领大家搭建防雹网，用竹竿撑起床单覆盖田地。穆琪带头抢收还能吃的麦粒，指甲缝里全是淤青。“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鼓励沮丧的乡亲们。
这一年秋天，尽管遭遇天灾，他们家依然获得了不错的收成。季池把多余的粮食分给缺粮的邻居，穆琪熬制了大量的麦芽糖分发给孩子。除夕夜，全家围坐在新打的八仙桌旁，碗里盛着白花花的大米饭。小满举着筷子欢呼：“过年咯！”
窗外爆竹声响彻云霄，季池举起酒杯：“敬我的好妻子。”穆琪碰杯时眼眶发红，酒液顺着嘴角流下，在粗陶碗沿留下一圈深色的痕迹。炕洞里的火焰熊熊燃烧，驱散了严冬的寒意。
惊不惊喜[加油]亮出你们的爪子吧[猫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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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野蔬充饥话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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