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
救援机探测扫描的声音在深邃黑暗里回响，规律而冷漠的节奏拍在每一个人心上。
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外域除了机体残骸，还有此前被引爆的行星碎片，要在其中穿梭可谓是危险至极。虽然“锦曦号”远比救援机灵活，但颜诺没有选择在此时展露她绝佳的操纵技术，她只是在救援机前方不远处开路，同时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是记录载片的黑影。
霁月的脸色有些苍白，一缕血线正从他的手心源源不断流向法杖顶端的魔法石。从刚刚的法术波动里感受到的能量，十分熟悉，虽然爆炸发生后这股能量变得微不可察，却并没有消失，似乎停在太空的某处。
冥冥之中好像在等着他过去。
他捏紧了指尖，内心的焦灼、不安与刺痛翻涌不止：“初逸……初逸……”
……
身体被轻柔包裹着浮沉，舒适而清凉，仿佛浸泡在水里。眼皮能感觉到有柔和的光透过来，鼻尖是淡淡的湿润气息，干净、清冷，还有一丝难以捕捉的幽香，好像……那个人。
他忍不住喟叹。是啊，像水一样，看得见，摸得着，却抓不住，即便轻轻捧起也会从指缝间流走。
那不如……就拿个水晶瓶，把它装起来，拧上盖子，这样就可以每天带在身边，怎么晃也不会洒出来。他还可以根据自己心意，想要它变成什么颜色就往里加入什么颜色。
不，他更想看看它沸腾的样子。那就给它添些火，让它在无处可逃的炽热里难耐……
想到这里，初逸便感觉包裹着他的水好像真的沸腾起来了似的，烫得他肌肤灼痛。腾起的蒸气扑面而来，不但没有缓解他的口干舌燥，反而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下意识挣扎，身体却仿佛灌了铅，怎么也无法摆脱身后液体的张力。
眼前那点柔和的光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浓稠的黑暗，黏腻得让他止不住的恶心。脾胃抽搐收缩着，可喉咙里反上来的却是铁锈般的腥味。
尝到这一点血腥后，神经方才苏醒了似的，骤然反应过来，将剧烈的疼痛传遍全身每一处。
窒息的感觉却让他连痛呼出声都做不到。
“检测到微弱生物反应。”救援机的光屏突然弹出提示。
路鸣野“唰”地一下蹦起来，又被机械骨骼拉回座位，只能激动地指着屏幕大喘气。本来他按照霁月的感应选择脱离指挥往空空如也的外域边缘航行时，就已经做好了无功而返的准备，没想到祭司的魔法真这么灵验。
颜诺收到消息倒是没有太激动：“稍安勿躁，还不确定是敌是友。保持监测，等我汇合。”
“收到。”路鸣野一边调整着监测频率一边兴奋道，“霁月哥，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祭司！”
霁月没有看他，只盯着光屏问道：“能标记坐标吗？”
“可以。”路鸣野一副“我也不赖”的表情划拉出坐标图，回头正想自夸一波，光芒闪过，机舱里却哪里还有祭司大人的身影。
“不是吧，这也能瞬移？”徒留路鸣野震惊在原地。颜诺沉默不语，只加快了速度往这赶，她对这么不要命的人是没辙了。
霁月虽然也穿了抗荷服，但直接暴露在太空中还是需要靠防护罩维持呼吸，法力所剩无几，他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坚持多久。
白光在太空闪现，到达坐标点的瞬间，霁月一眼就看见了一个破损的逃生座舱，上头圣殿的标志依稀反射着照明球的光线。
只这一眼，他的心便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连施放防护罩的手都止不住地抖，他急切地想问怎么打开座舱，一开口竟没能发出声音来。
好在颜诺听清了他重复的呢喃，快速回道：“圣殿标志是一个机械密码盘，你按我说的转动它。”
霁月动作利落地上手照做。
顺利打开座舱盖之后，便露出了里面躺在座位上的修长身影。四肢躯干被机械骨骼悬空托起，没有支撑的头颈向后仰着，露出脆弱的喉结，座舱的温度很高，棕色微卷的头发像被水浸过，湿哒哒地粘黏在脸颊和脖颈。
霁月忙不迭地跳进逃生座舱，一边施放治愈术一边去探初逸的心跳，水色眼瞳几乎在瞬间变成了血红，一眨不眨地盯着初逸胸口，一遍又一遍地确认。
还好，那颗心脏还在跳动，只是环绕着的金色流光变得更明显了。
“还活着。”他舒了一口气，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其他人。
“哇！太好啦！”路鸣野激动地加快了速度，远远地就看见了治愈魔法的绿色光晕，他知道霁月等不及：“机械骨骼的脱出开关在右手臂。”
颜诺已经快到逃生座舱跟前了：“小心他太阳穴的银色贴片，链接精神域的，摘的时候慢一点。”
霁月轻手轻脚地揽着瘫软下来的人肩膀，也不在意自己被湿滑的液体弄脏，扶着初逸的头转向自己，手指在那张俊逸的脸上摩挲，果然找到一枚小小的贴片。
他凑近了去摘取，发现这枚贴片上竟然隐隐约约闪着一圈萤光，和他的防护罩光芒一模一样，然而不等他细究，那圈光芒便钻进了他的手掌，他感应到的那股熟悉的波动也随之消散。
“团长现在什么情况？”颜诺开口，锦曦号悬停在逃生座舱旁边，她正在做出舱准备，“这个座舱没用了，一会儿你带他搭救援机先走。”
霁月没有回话，垂下的红眸直直盯着初逸昏迷中轻颤的眼睫，紧接着白光一闪，两人便消失在黑暗中。
“嗬！”路鸣野纵是习惯了霁月一言不合就瞬移，还是被他打横抱着团长出现在救援机里吓了一跳。
驾驶已经设定了自动返航，路鸣野反应过来立马从座位上过来帮忙把初逸放进舰载医疗舱。
霁月直到看见医疗舱的运行灯亮起，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这一放松，他便察觉出有些法术透支了，于是撑着舱盖就想要起身去拿营养液。只是人还没站起来，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好在一旁的路鸣野眼疾手快，给人拉住了才没一头撞在舱盖上。
“没事……”不等路鸣野咋呼，霁月先拂开了他，一手抚着额头一手摸索着从补给箱里取了两支营养液喝下。
路鸣野挠了挠头，见祭司大人将座位调成平躺开始闭目养神，于是他决定安静到底。
耳麦里传来颜诺的汇报：“记录载片回收完毕，准备返航。”
“中心收到。”萧郁的回复依然听不出任何情绪。
同样处理完收尾工作的拓勒掩不住的欣慰：“没想到最后陛下居然又改主意同意救援了，我就说陛下不可能这么冷血嘛。”
萧郁没有接话，直到“锦曦号”和救援机回到浮岛，初逸被转移到医疗院，他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霁月没有跟去医疗院，从救援机出来便匆匆回了魔法司。
奇怪的是，这天圣皇一直没有再出现，惯例的战后会议被搁置。更奇怪的是，萧郁第二天就被调去了北境，手头工作交接给了颜诺。
会言不敢说，圣皇让他传讯救援的时候，仿佛在哭，吐字不清的声音听起来哑得又像是得了重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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