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养了一段日子，又到了去医院复查的日子。
不同于初次检查时的焦灼，最近几次更像是一场漫长的等待。
医生拿着各项化验单，仔细比对陆晏泽的身体指标，判断他是否已达到手术所需的安全阈值。
这悄然间也成了对沈思雨的一场考验，检验着她是否真的将他照料妥帖。
今天的检测异常顺利，医生笑着说各项数据都在标准线以上，只需再复查一次，就能正式进入术前准备。
这样的结果自然令人欣喜。
结束会诊，沈思雨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推着轮椅穿过医院的长廊。
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她发梢，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就这么开心？”陆晏泽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唇角悄悄扬起一个浅弧。
沈思雨低头看他，笑靥如花：“嗯啊～！”
他望着她精致的侧脸，眸光渐渐深邃。
“怎么，这么不想照顾我了？”
他半开玩笑地问，嘴角噙着笑，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苏醒之后，他就像个累赘。
洗澡要她递毛巾，吃饭要她盛好汤，连出门都得靠她推着轮椅。
在这个家里，他仿佛找不到自己的位置，连呼吸都带着几分多余的窘迫。
可此刻却担心手术成功后，她就会离开。
“才没呢！”沈思雨立刻停住轮椅，绕到他面前蹲下，声音委屈又软糯，“还是你......想赶我走？”
她的指尖微微发颤。
原来她早已怕了分离，怕这好不容易焐热的关系，会被一句“谢谢”彻底打碎。
“不是！”陆晏泽想也没想就否认，语气急得像被踩了尾巴。
他抬手想碰她的头发，指尖在半空顿了顿，最终轻轻落在她的发顶，“我从没这么想过。”
“真的吗？”她歪着头看他，睫毛忽闪忽闪的。
“当然。”他的声音不自觉放柔。
他想留住她。
沈思雨抿起唇角，笑意从眼底漫出来，像朵被阳光吻过的花，娇嫩得让人心颤。
陆晏泽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她仰起头，笑意盈盈。
他低下头，神色复杂。
两人毫无意外地对视上了。
少女澄澈的瞳仁上清晰地映出他自己的影子，还有她眸底漾动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
这一刻，他们都读懂了彼此眼中的情意，像两汪终于交汇的溪流。
沈思雨忽然清晰地意识到——这段日子的照料早已不是责任。
她贪恋他蹙眉时的认真，在意他偶尔流露的脆弱，甚至连他别扭的关心，都成了心头最软的牵挂。他的大掌不自觉覆上她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背。
她的手细腻得像上好的丝绸，指尖微暖，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
他指腹带着薄茧，轻轻摩挲着那片细腻，像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沈思雨的心尖蓦地一颤，一股电流顺着手臂蹿遍全身，连耳根都泛起热意。
陆晏泽的喉结轻轻滚动，黑曜石般的双眸愈发深沉，像要将她吸进去。
暧昧的气息在空气里悄然蔓延，四片唇瓣带着各自的温度，一点点慢慢靠拢......
“小雨？！”
突兀的叫唤声像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湖面。
两人猛地回过神！
陆晏泽触电般收回手，耳根悄悄泛红。
沈思雨的脸颊也烧得滚烫，心跳快得像要蹦出嗓子眼。
“小雨，你怎么在这里？”
惊喜的声音越来越近，带着掩饰不住的急切。
沈思雨站起身回头，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笑容却瞬间敛了个干净。
陆晏泽望见来人，眉心紧紧蹙起，下意识便想去握她的手，攥得又急又紧。
沈思雨怔了一秒，旋即轻轻挣开。
陆晏泽的心猛地一沉。
难道她还是动摇了？
下一秒，少女却主动拉起他的大掌，将自己的掌心贴了上去，十指牢牢相扣。
那暖暖的触感卻像团火，瞬间点燃了他的心跳。
陆晏泽抬眸，撞进她带着俏皮的眼眸里，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他的眸色更深了几分，指尖不自觉收紧。
陆浩霖快步上前，视线像被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心头莫名窜起一股烦躁，连语气都沉了几分：“小雨......”
没等他说完，沈思雨直接拉着陆晏泽就要往外走，脚步又快又急。
“小雨......”陆浩霖试图跟上，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
“你难道不想知道伯父的消息吗？”
他急忙喊出声，像抛出一根救命稻草。
少女的脚步猛地顿住，缓缓回过头看他，眼底闪过一丝遲疑。
陆浩霖心头一喜，连忙上前几步，语气放得温柔：“小雨，伯父很想念你，你要是能回家看看，他肯定会很开心的......”
沈思雨垂下眸子，沉默着没说话。
陆浩霖见状，心里一喜。
他就知道她放不下她的爸爸。
只要她还愿意回去见见她的父亲，他就还有希望。
于是，他趁热打铁道：“伯父最近病了，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他说得自然，仿佛只是在传递一个寻常消息。
少女的睫毛颤了颤，声音带着点为难：“可是我姐姐她......”
“没事！小雪那边我来搞定！”陆浩霖语气笃定。
“真的？”沈思雨狐疑地瞅着他，眼里满是不确定。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他反问，眼底盛着势在必得的光。
少女迟疑地咬着唇，指尖微微收紧：“我只是担心姐姐会不高兴......”
“放心，有我在。”陆浩霖笑得温和，耐心十足地等着她松口。
沈思雨颦着眉，似乎还在犹豫。
“要不我陪你去看伯父吧？”他主动提议，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热忱。
“啊？”她讶异地睁大眼，“不行的，姐姐会不高兴的......”
“没关系，小雪会理解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真的？”她仍有些犹豫，指尖在陆晏泽的手心里轻轻动了动。
“真的！”
沈思雨踌躇了许久，终于像是被说动，轻轻点了点头：“好吧。”
几乎是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握着她的手陡然收紧。
力道大得让她吃痛地蹙了蹙眉，却很快忍住了。
陆浩霖脸上的笑意瞬间炸开，激动难抑：“我们现在就去？”
“你先安排好吧。”沈思雨的声音平静了些。
“好好好，我马上去安排！”
他笑着应下，临走前特意挑衅地睨了陆晏泽一眼，眼底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陆晏泽冷冷回视，眼神里翻涌着阴霾，像酝酿着一场风暴。
陆浩霖嘴角勾了勾，心中暗忖：只要小雨愿意回去，他就有办法把她带走。
他离开后，陆晏泽也松开了手。
没等沈思雨反应过来，他已经自己滑动轮椅，往长廊尽头走去。
那份刚认清的爱意，此刻像根刺，扎得心口生疼。
他的背影挺得笔直，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僵硬，周身的空气都冷得像冰。
沈思雨赶紧追上去：“喂......”
她伸手去抓轮椅的推把，指尖刚要碰到，对方却猛地缩回，轮椅轱辘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她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像被冻住了似的。
陆晏泽抬首，黑眸里的温度冷得吓人，直直盯着她：“怎么了？”
沈思雨心中一窒，喉咙发紧：“没、没什么......”
他的眼神更冷了，像淬了冰的刀子。
“以后别随便碰我。”
冷冰冰的一句话砸过来，他转着轮椅头也不回地离开，留下沈思雨一个人僵在原地。
她怔忪半晌，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那句话
以后别随便碰我。
他竟然这么说？
一股火气猛地冲上头顶，她忿恨地低骂一声：“**！”
少女气咻咻地转过身，脚步又急又重，仿佛要把地板踩穿。
心底那份刚破土的爱意，此刻裹着刺，疼得她眼眶发红。
......
好端端地出门，爸爸回来时周身却像裹着层寒冰。
陆语萱盘着小胖腿坐在沙发角落，怀里抱着半块没吃完的饼干，圆溜溜的眼睛在动画片和爸爸的冷脸之间来回打转。
动画片里的小熊正在唱欢快的歌，可爸爸的眉头却皱得能夹死蚊子。
他回来都快半小时了，但是却不见妈妈的踪影。
“爸爸，妈妈呢？”小奶娃终于忍不住，软糯的声音像颗棉花糖，轻轻砸在沉默的空气里。
陆晏泽没应声，甚至连余光都没分给女儿。
陆语萱歪着扎着小揪揪的脑袋，黑黝黝的眼睛转向身旁的哥哥。
陆言轩抿着粉嫩嫩的唇，心底却有些不安。
她该不会跑了吧？
可是，她能去哪里？
她最近不是对他们挺好的吗？
他们惹她生气了？
没有吧？
小男孩偷瞄了眼父亲紧绷的下颌线，嘴巴张了张，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爸爸现在的样子，凶得让人不敢吱声。
就在这时，玄关传来钥匙转动锁孔的轻响，紧接着是轻快的脚步声。
陆语萱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嗖’地从沙发上蹦下来！
小棉鞋哒哒哒敲着地板：“是妈妈！”
欢快的呼喊刚落。
玄关就飘来一阵嬉笑声。
客厅里的一大一小同时扭头，目光齐刷刷钉在门口。
沈思雨抱着扑在她怀里的小女儿走进来，发梢沾着点外面的热气，脸颊红扑扑的。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住了。
沈思雨没有像往常那样先打招呼，只是静静地看着轮椅上的男人，眼底是让人猜不透情绪。
陆晏泽的喉结轻轻滚了滚，随即转着轮椅。
咔哒咔哒地滑向楼梯，仿佛刚才那个紧盯着门口的人不是他。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看到她身影的那一刻，攥紧的掌心悄悄松了，心口悬着的那块石头‘咚’地落了地——
幸好，她回来了。
“妈咪——”
陆语萱仰着小脸，拽了拽沈思雨的衣領。
“怎么了，宝贝？”
沈思雨低头，指尖拂过女儿额前的碎发。
“你跟爸爸吵架了吗？”小奶娃的眉头皱成个小疙瘩，担忧地瞅着她，“你们都不说话。”
“没有呀。”沈思雨笑着摇头，把女儿往地上放了放，“爸爸只是累了。”
陆语萱站稳脚，小短腿晃了晃。
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沈思雨蹲下身捏了捏女儿软乎乎的脸颊：“我们只是闹了点小别扭，就像你和哥哥抢玩具那样，很快就好啦。”
她的声音放得软软的，像在哄一只受惊的小猫。
陆语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揪揪在脑勺上晃了晃：“哦~”
清澈的眼睛里终于重新盛满了光。
沈思雨安抚好妹妹，目光落在沙发上安静坐着的陆言轩身上。
她走过去，先是揉了揉他柔软的发顶，然后张开双臂轻轻环住他。
小男孩没说话，只是抬起头。
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藏着点复杂的情绪，像个小大人似的。
“怎么啦？”沈思雨被他看得失笑，“以为妈咪不回来了？”
陆言轩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竟透出点与年龄不符的惆怅。
沈思雨拍了拍他的背，转移了话题，“吃饭了没？”
他点点头。
沈思雨怕赶不上饭点，早就帮他们叫了外卖。
在陆晏泽回来前，兄妹两人已经吃饱了。
“我买了黑森林蛋糕，吃吗？”
“吃！”
没等哥哥应声，刚跑到客厅的陆语萱已经举着小手欢呼。
沈思雨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跟哥哥去饭厅等，妈咪去洗个手就来。”
陆言轩看了眼楼梯的方向，又看了眼沈思雨，终于拉起妹妹的手：“走吧，小馋猫。”
“嘻嘻，哥哥也想吃！”
陆语萱的笑声像撒了把糖，跟着哥哥一蹦一跳地进了饭厅，留下沈思雨站在原地，望着楼梯口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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