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开初霁深夜裴府中,娉婷正坐在中庭水榭旁发呆。
“娉婷,想什么呢。是不是白天被吓到了,以后可不能一个人出门了,你家婢子呢,怎么这会还没陪着你。”
郑娉婷闻言回过神来,笑着回话,言语中带还带着几分娇嗔:“阿姊,这种事还吓不到我呢。我就是看今天有星星想晚点睡,叫喜鹊他们先去休息了。”
裴知瑜是裴家二房女排行第五,和娉婷很是投缘,娉婷到了梁州以后就经常被拉着到处疯跑。
裴知瑜在她身旁坐定,周身上下的打量着,确定没有外伤才一把扯住了她的手。
“你哪见过这些啊,怎么会没被吓到。可不许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虽不是你亲姊但我们两家有亲,在这儿就当我是亲姊。”
娉婷嘴勾一勾,牵起知瑜的手:“阿姊,我真的挺好。
你说,大人们总说身为世家子要见世面,贵族宫苑世家侯府,富丽堂皇鎏金错彩的是世面,这山川四季众生万象的也是世面。
你就说我们那天去城外田庄里抓泥鳅,你就说你之前见没见过!开不开心。”
裴知瑜略略一顿,而后应着。
“先前生晨时,兄长送过我一本游记,里面讲了许多地方的风土趣事。我也真想去看看,可惜时下局势不稳出行原本就不易,更何况身为女子。”
“如果真的想出门我陪你啊,我们去天山赏雪,骑马踏遍草原大漠。”
知瑜看看娉婷,眼底晶莹一片像一弯潭水,水中映照着她向往却始终不敢真的到达的世间风物。
她躺下来躺在娉婷身侧。
“大漠?那很远吧,书中说大漠中的长日甚是热烈。可惜此生怕是不能了,我已定亲不久就要嫁过去了。”
“阿姊这话倒不像是成亲,像是要去邢部大狱。自女皇临朝,我朝的妇人若无故被限制人身,搞不好夫家可是要挨板子的。”
“我朝女子行动自由,可不是每家的日子都能过得顺心随意。
这世间最束缚女子的从来不仅是律令,夫君公婆,父母子女,亲族兄弟。
环绕女子周遭的一切,无形之中总能把女子牢牢的困在其中,待你日后议亲便会知晓了。”
“若是成亲就要失了自由,我此生便不嫁。”
“婚姻什么时候轮到咱们自己做主了,不嫁的贵女,不是入宫就是和亲。
或是家中变动罚没成了官妓,就连兄弟嫂媳之间时间久了也是容不下的。”
“阿姊,当今圣上也是女子。
即使不嫁也不管这家中的事,还有很多值得做的事情。
平民娘子也是可以自己开酒肆茶馆,山里做猎户。
四处周游的日子是辛苦了点,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但总得体验过才知道那是何种滋味。
总之只要女子想的总有一天都可以做,不止内宅做夫人做娘子世间百业都能干。”
知瑜摸摸娉婷的头。
“女人长在内院是宿命吧。”知瑜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不像郎君般有力气可以建功立业,又有学识可以天地广阔。
擅长的能做的不过就是内院里的这些事。
本朝女子能上学堂可连上官娘子最终也只是得个内宫官职罢了。似乎也没什么趣味。”
“上官昭仪虽然只是内宫女官,可是做的见的和宰相无异。
不过,也确是艰辛。
阿姊,我一直想拆了这片四方的浅天。这内院这些事,怎能盛满咱们的才华......”
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院子里的蝉鸣声渐渐大起来,一浪盖过一浪,像是在夜色里能把所有的气息都掩埋起来。
娉婷突然灵光乍现“那我知道了!阿姊以后我每到一个新地方就给你寄书信。
我们什么都写什么都说就当交换,如何?”
“这到处颠走的日子你想过到几时啊?不嫁人,想做什么?”
“就,吞花卧酒。
阿姊你知道吗西域边境他们将只鸭子放在一只大羊里烤!鸭肉浸透了羊肉的汁水,还有还有酥
油加牛乳加胡麻……”
“哈哈哈哈哈哈,就只记挂些吃食吗?”
“阿姊,吃食可是顶顶要紧的事了。陛下今春还亲自办了亲蚕礼、开了春耕。”
“是是是,妹妹说的是。”
“还可以养一只狸奴!你知道吗阿姊,我在湖州刺史她们家二娘那看到老大一只雪狸她
还给狸奴做了床榻铺盖。”
两个人就这么喃喃了许久,在院中枕着落叶听着蝉鸣睡了一夜。
凶案几日间就传的满城风雨,裴府也下了禁制约束家中所有人一律不许随意出门走动,娉婷也在列。
但其人是闲不住的,从随行的玩意里找来了时下京中最时兴的皮球,外皮用较硬的皮子拼接内有内胆用了整块的软皮充了气的。
又拉着知瑜、知珏给梁州其他贵人府邸下帖要在家中蹴鞠。
平常的蹴鞠比赛似是不能满足的,她在总要搞出点新意,又谋划了集齐中原不常见的奇馐宴。
李因取过小厮手中的帖子,展开一看,立时便嚷嚷起来:“蹴鞠大赛?还男女同场,还抽签?奇馐宴?
那些外域奇怪的玩意连中原家犬都不愿意碰的。不去不去,姑母就说府里事忙推了了事。”
襄王妃勾了勾嘴:“真的不去?梁州城所有氏族郡望都在,你二人不去会引的人揣测。”
“怎么了,还推不得?这事一定就是长安来的郑家那小女娘的主意,裴家那几个才没这么多心眼,氏族揣测就揣测吧反正他们嘴里从来也没好话。”
李因耍起来,一屁股坐在榻上。
“母亲,我去吧。既然我们伯爷不愿出现,又免不得要堵堵闲言,我去总比两家都不去的好。”
“你去?你不是最不喜欢那些贵女做派了吗,你干嘛上赶着,你就是看上郑氏那小娘子了!姑母你可是没见兄长那日盯着人家小女娘瞅啊,眼睛都直了。”
周子忧一阵无语“那就你去?”
“好啦!你们兄弟从小吵到大,自己商议吧。我还得去查查账目,便先走了。”
二人拱手送王妃出了门。
李因又要开始攻势,周子忧道:
“别闹了,我是去做正事。我总觉得的这个郑家女那天恰巧出现,还有各种表现很不寻常。”
“差点忘了这一层,那便你去。”一本正经的说完,立时装作无事发生。
周子忧清叹一句,没应,转身出门。
“兄长!生气了?别生气!兄长我就是没见过你对哪家娘子这样实在稀奇。”
蹴鞠当日周子忧早早来到了裴府,见过裴氏父子,又与来客应酬一番。
其后便找了机会匆匆来到裴府内宅,借着逛园子的由头径直逛到了娉婷居住的跨院,假意欣赏水榭实则观察着四周,想找机会探查。
门吱呀一声打开,小女娘穿了一身胡服又着马靴简单的发髻随意绑了绑,婢子正追着给她戴围帽,她一个小跳越过了门槛往庭外走去。
“换一个换一个,戴上这东西我还怎么蹴鞠啊。”
说着利索的拍了拍身上衣物,从婢子手中接过护腕比划,突然余光就扫到了直直立在廊下的周子忧。
“哎?小郎君?你怎么在这儿。”周子忧拱手见礼。
“姑娘!这是襄王世子。”一旁婢女提醒着
“那日见过了,世子殿下还救了我呢,说起来还没有好好谢过。”
“扰姑娘了,在下与裴家四郎在此相约,有事相商。”
“世子能来,便是好。听说世子的球,便是神仙来了也难赢。我今日可是要涨见识,那一会儿便不客气了?”庭前的粉蝶煽动着翅膀,她的眉眼闪动一对梨涡旋着,声调婉转清甜。
话毕转身,与一干侍女嬉笑着朝蹴鞠场去。
可能是“做贼”多少有点心虚的缘故,周子忧觉得自己心跳加速脸上也火辣辣的。
回过神来发现娉婷房门半开着,更是一个人也没留,四下无人刚想进,一只脚刚迈进去又退了出来,临走前闭上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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