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于舍得跟我说两句话。”
顾无忧一边任由侍女摆弄头发，一边和系统较劲。
自打上次樊枝的黑化数值产生波动后，系统总算不再装死，与她断断续续确认目前进度。
眼下正是宴会当天，她一大早就被一群侍女拖起来折腾，因此心情颇不明朗。
“你到底干嘛去了？”
系统搪塞：【反正你也不太需要我，我休息一阵不行么？】
顾无忧不接受这个敷衍的借口，只甩下三个字：“说实话。”
【……】
见顾无忧不接招，纸蜘蛛蜷曲前腿，摩挲头部，似还有些抓耳挠腮的意味。
最后，它破罐子破摔，坦诚道，【你收集来的〈黑化值〉，我要对其做出整合。】
【黑化值经由你的身体过渡，传输给我……不，准确讲来，在你的任务完全结束前，我亦只是过渡的一环。】
顾无忧好奇：“那些收集的黑化值最终会流向……？”
【我将黑化值暂时归属〈谛园〉，你把谛园当作一个盛装东西的仓库就好。】
系统沉默一会儿，忽而冷道，【当然，它们不会永远待在那里。】
【等你需要用到它们的时候，它们会经由我，再度变为你手里的缎带。】
“……？！”
顾无忧浑身一震。
她突兀的反应吓住了为她绑发的侍女，侍女误以为将顾无忧弄痛了，忙不迭询问：“顾姑娘，是我太过用力了吗？”
顾无忧慢慢摇头，在识海里继续与系统对话：“你不是说，这是天道的能力？”
【对啊。】
系统爽快承认，【黑化值，即为各种复杂负面的情感集合——恐惧、愤怒、悲泣、绝望……而祂，可立足其上。】
【可蚕食吞噬世间一切痛苦，用以充作自身能力的神祇，即是天道。】
虽说黄泉境时，顾无忧见过黑化值若有似无的形状，她也确实感觉，它能类比此世的能量状态——灵气。
但未料及，黑化值真是拿来使用的。
更未料及，黑化值是天道能力之源。
顾无忧微微抿唇，复又追问：“你怎么今天突然告诉我？”
【将来大抵很长一段时间，你都会是我的宿主。有些事情，与其藏着掖着，还不如叫你知道。】
【而且我也没想到，有一天，居然由我为你来讲解这些……】系统感慨一句不清不楚的话后，接着道，【总之，任务完成前，我不想与你闹到互相猜疑的地步。】
顾无忧轻轻应声，对此不置一词。
因为，她有其他想知道的事情：“那你的资料，不时就缺少一部分，为什么？”
【顾无忧……】系统轻嗤，【你以为，这些资料是谁给我的？靠那些个攻略目标拱手相送？】
它严厉否认：【错！】
【这些资料都是经我自己，入世观察、一点点打听得到的。】
【我并非神通广大，事事皆知。不然，我也不会与你一起，进行这个任务！】
末了，系统隐忍的不满逐渐暴露。
顾无忧却准确抓住一点：“所以……你本可自己入世打探消息，如今倒要依靠宿主收集黑化值？”
系统顿住，一腔怨怼无处发泄，只挤出回答：【……对。】
她刨根究底：“为什么？”
纸蜘蛛趴附织网，缄默许久。
【我的身躯，已被损毁殆尽，然后……我成为了系统。只有你完成任务，我才得以我本来的面貌，再度复苏。】
系统咬牙，【我只能说到这里。】
闻言，顾无忧静静凝视镜中人像。
蓦地，她伸手，拔下发间一根略显沉重的珠翠。
侍女一脸惊异，慌张无措：“顾姑娘不喜欢吗？我再去换一支？”
顾无忧起身，这回，她对身旁服侍之人道：“不必，就这样，穿戴轻便点儿，我好走动。你们退下吧。”
侍女彼此对望，不再勉强，俯首退下。
谁料，她们没有退到殿外，而三三两两散至角落、靠至门边。
侍女一个个恭顺谦卑，一束束暗沉视线却隐隐上抬，投来如炬注目。
顾无忧自妆台拾起原先佩戴的发带，心不在焉。
……看顾自己的眼睛又变多了。
真讨厌。
她以指腹轻蹭冰冷的银链，眼底映衬羽饰清晰的轮廓。
少女的动作分明平和，传至识海的声音竟骤降温度：“将他人的痛苦当作养料……这样一位神祇，哪怕冠以天道之名，也该是受人唾弃的恶神。”
【怎么？】系统心感不妙，【后悔扮演天道了？现在你可没有反悔的机会。】
“后悔？”
她语调像猫尾，每扬起个微妙且俏皮的尾音，便挠得人心尖发痒。
然而下一息，压抑不住的野心倏然喷薄，和张狂的笑声一齐迸出咽喉，寂灭周遭所有呼吸。
“怎么可能后悔？！”
一开始，她就清楚，这个角色与自己的适配程度是百分之百啊！！
“顾、顾姑娘？”对于她意料之外的举动，侍女皆不明所以。
其中两个大着胆子围拢过去，游移不定地朝正缓缓抬头的顾无忧探手：“发生了什么，姑娘你……咦呀？！”
话剩一半，惊呼抢先一步，将之截断。
只见纤长黑影自脚底升起，精准锁住那两个侍女的行动。
随即，似柔缎般的触感横穿口齿，成功扼下情不自禁爆发的尖叫。
任凭如何挣扎，只消瞬间，活人被捆得无法动弹。
不容抵抗。
几近囚于笼中的饿兽，少女的眸色顷刻汇聚成遮天蔽日的阴暗风暴，唯余象征兴奋的白光星星点点，萤虫般碰撞、飞舞。
见之令人震悚——
她的爪牙早已跃跃欲试。
避无可避。
“这……顾姑娘你……！”
其余侍女这才后知后觉危险将至，纷纷你推我搡地退却。
“不好了，快来人！！”
殿内驻守的妖卒听到求助，带武器急忙赶来。
不过锋锐的利刃还未对向顾无忧，几把弯刀就徒劳地落了地。
数根迭起的缎带无中生有，来者不拒，它们将众妖一并席卷，毫不留情拖进房中，贪婪地吞吃恐惧的呜咽。
顾无忧则整理了下衣袖，捏着发带好端端走出，神态从容。
她背手关门，掩住里头堆叠交织的影，晦暗的瞳孔直勾勾坠下。
在场之人，无一幸免。除了——
“……顾姑娘？”一个侍女狼狈跌坐，怯生生仰头，泪水止不住流淌。
这小侍女本来离门最近，结果混乱时分不小心摔了一跤，眼下她害怕到手脚发麻，根本动不了。
好在缎带也因而扑空，使她暂时避祸。
侍女用手心抵着地面，不断推拒，不断后退，恨不得与顾无忧拉开两丈远：“不要杀我！求求你！！”
自打顾无忧住进妄我宫，虽有些流言传她行事乖张、身份独特，但众人对她的总体印象，却是无辜无害。
毕竟大部分日子里，顾无忧待人有礼，态度亦温柔，再加上那具脆弱的凡身……
任谁都会觉得，她只是陛下精心养护的一朵菟丝花。
所以侍女不明白，为什么一贯柔弱的顾无忧隐藏着这么可怕的力量？如今还一转态度、骤然发难？
顾姑娘不喜欢陛下？
顾姑娘不想待在陛下身边吗？
“我不想死，呜呜求求你……”
顾无忧看着侍女涕泪横流的脸，轻笑：“你觉得你的同僚都死了？”
“我……”侍女哆哆嗦嗦，不敢答。
刚刚那副浩大的架势，怎么瞧也不像人没事的样子。况且现在，已听不到屋内任何响动。
侍女生怕落得与之一般无二的下场，违心地狂摇头，眼泪却依旧挡不住油然而生的畏缩，啪嗒啪嗒掉个不停。
顾无忧无可奈何：“抱歉，让你哭得这么伤心，是我的错。”
转头，少女蹲下，拿出一张崭新的帕子递来：“擦擦眼泪吧？”
“……什么？”侍女一时怔愣原地，连哭都忘了，空有抽噎。
发自内心真挚的愧疚与怜惜，与少女那张如画面庞紧密相连，太能唬人。
鬼使神差，侍女小心翼翼，揪住帕子的一角。
谁料，方才抽出握在手里，却听顾无忧含着微笑幽幽道：“好姑娘，我再给你十个数的时间，怎样？”
十个数？给自己？
侍女一头雾水。
对方的语气轻柔得仿佛在哄她，以至于侍女迟迟反应不过来。
直至，侍女瞧见了顾无忧身后耸然而立的缎带，不知何时如棘刺般缠绕交错，末端对准自己，虎视眈眈——
她花容失色。
原来，是给她十个数的时间逃跑吗？！
少女的嘴唇一张一合：“十。”
“九。”
“八。”
“啊啊啊啊啊！”侍女不再瞠目结舌，拼命提动自己麻木的双腿，连滚带爬、磕磕绊绊奔出妄我宫外。
“救命！来人啊！！”
“救救我！！！”
如此声嘶力竭的几道呼救，仓皇远走，足以搅动妖宫，割裂天穹。
顾无忧却静静目送侍女跑远，没再继续追逐，亦没再倒数。
【性格简直恶劣……】
系统左思右想，终究不知如何形容她的所作所为，【不过，你没有直接斩尽杀绝，至少还算留了点儿良心。】
它可看得一清二楚，房内由顾无忧钳制的众妖，顶多被捆成麻花样捂嘴而已。
【另外，就这样放那人去通知樊枝吗，你确定时间足够？】
“足够。”顾无忧不甚在意。
她将发带缠绕在自己手腕上，用力打了个结，“我们去找路子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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