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公府时,两人只是眼熟。后来方浩然隔几日便来店铺买糕点,每次都买不少,芳子觉得他吃不了那么快,可他坚持买,一来二去,两人便搭上话。
方浩然请她去茶馆歇歇脚,芳子笑着应下。心道:这么多年,方浩然依旧如此,喜欢万绿丛中一点儿红,哪怕这点儿红只是零星一点儿。
方浩然随口问了几句她的过往,芳子如实将户籍上所记录说出,并告知她只读过几本医书,碍于生计没有继续,主动提出当日在国公府说起的方子为师傅所写,她只是照搬过来。
方浩然听后道:“原来是这样,姑娘师傅定然经验丰富。”
芳子道:“确实如此,师傅并未医学生,行医半生,也学了半生。”
方浩然道:“姑娘也算承了师傅衣钵。”
芳子连忙摆手道:“也就些皮毛而已。”
方浩然知道市井中有许多好郎中,就凭那个方子,此人医术也不差,其所收的徒弟至少有些天赋。随即又问了一些药理和病理,她故意答得错对参半,有些又能有意想不到之处。
方浩然笑意也越来越明显。他就是这样,自小被家中规矩训导,防心很重,若遇见单纯聪慧之人,才会敞开心扉。南茄爹曾说过,方浩然沉稳聪慧,是学医好苗子,可家族责任影响很大,注定不会成为一个单纯的医者。
她表现地越单纯,方浩然就会越靠近。
芳子露出羡慕目光道:“我特别羡慕医官,能有这样丰富的经验和知识。我师父当年也曾考过太医署,只是没考上,每每说起,眼神中都冒光。”
方浩然提议道:“明年开春就会有新的考试,姑娘不妨试试。”
芳子连忙拒绝:“我没有学过很多,而且也没有资格参加考试。”
方浩然笑道:“你只要学就好,资格之事我来解决。书华也要考,家里给她请了师傅,你若有时间也可来府中跟着她一起。太医署考学看着难,若准备充分,也不难。姑娘基础不错,只需巩固加强一下,就有进入机会。”
芳子惊诧道:“真的可以吗?”
方浩然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了:“当然,我当年就是这样准备的。”
芳子目露艳羡,脸庞红了半边,柔声感叹:“小女子不及公子万分之一。”
方浩然笑笑,这些年周围之人的严厉督促,已然让他忘了自己有何优秀之处。如今被如此说出,身上暖了几分,不禁关切道:“最近生意不错吧。”
芳子颔首道:“多谢孙小姐和方小姐对糕点铺的推荐,生意非常好,三姐已经让我着实开始做新品,可是冬季食材太少。”
芳子脊背挺直,笑容淡淡,一举一动皆有规矩,即使穿着简朴,也难掩气质,方浩然初见直觉眼前之人仪态举止好似大家闺秀,而非市井之女,其身影在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方浩然见其买好的药材:“所以姑娘只是来寻糕点所用药材,而非取药。”
芳子闪过一丝惊诧:“方医官好厉害,猜得这般准,似乎会读心术似得。”
药铺见到熟人,许多人多想到到对方身体不适,方浩然却直言道出她买药为糕点,芳子暗道哪处有所遗漏。
方浩然摇头笑道:“我倒没有那等功夫,你常去的药铺正好是我家亲戚开的,平日多会来此帮忙,远远见过姑娘几次。姑娘没有问诊,也没有让小二按着方子抓药,而是指着柜子买药,想必只是为了糕点。”
芳子道:“原来这样,方医官如今身居高位,还能在药铺坐堂,真难得。”她知道方浩然习惯,他们幼时常如此。顺着记忆,寻了几家方家的药铺,才发现其踪影,又多去了几次便碰上。可她并不知其暗中观察她这样久,看来一进门方浩然就看到她,等她要离开时才出了诊室。
方浩然情绪瞬间低落,低声道:“我也是受先生影响才如此。他医术高绝,名声如雷贯耳,但平日也会在药铺坐诊为百姓看病。”
芳子自然知道他所言为何人,他的父亲。方浩然幼年便在南家学医,他们从小便认识,她故意道:“方医官如今成学有所成,他一定很高兴。”
方浩然淡淡笑着,没有多言。
芳子又问起一些罕见的药方如何使用,方浩然见天色已晚,便约定今日在春聚楼见面详聊。
方浩然将她送至店铺便离开,芳子望着她的马车目光幽深:既然你还记得你的老师,为何出事时装作不识呢。
三姐知道方浩然请芳子吃饭便感到不寻常,若论感谢,孙家之事与他关系不大,轮不上他来,除非对芳子有意。
三姐当即就上了心,提早给芳子准备了一套白黑墨色棉服。剪裁样式很新,凸显出其修长的身高和脖颈,外面陪着白色斗篷,像雪地中的一朵白莲,方浩然见到眼光一亮,芳子含羞笑笑,上了马车。
春聚楼同福德楼不同,春聚楼没有大厅,全部都是包厢,特色菜并不多,但每个包厢都可叫人来唱曲,密闭性很好。
芳子跟着方浩然进了包厢,茶点和饭食已经摆好,很常见的家常菜。
芳子今日忙着卖糕点,午饭就没吃,见方浩然开动后,立马夹起一块烧豆腐,正要放入嘴中注意到旁边一道炽烈目光,转头看去,方浩然怔然看向她的左手。
芳子暗道不好,她忘了旧时拿筷子的习惯。芳子把豆腐放入嘴中,然后不动声色将手放到桌上,放下筷子:“方医官,我脸上有东西是不是。”
方浩然猛然惊醒:“不,不,芳子姑娘误会了,我有个朋友也这样左手三只手指头拿筷子。”
芳子笑笑,重新拿起筷子夹鸡蛋,此时手指已经变成正常样子:“我平日不这样用,只是小时候与朋友玩,学他这样吃饭,后来便养成习惯,被我爹打过一顿后就不这样用筷子了。”
方浩然摇摇头,暗笑他太敏感,原来许多人都这样拿筷子:“芳子姑娘习惯左手啊。”
芳子笑道:“对啊,小时候因这点同别人不一样,还难受过许久,后来师傅告诉我,此事很正常,我才放下。”
方浩然道:“确实很正常,不过人不是很多,我见过这么多人中,有此习惯的不超十人。不过,听说习惯用左手之人都很聪慧,这点同姑娘很像。”
芳子正啃鸡腿,含糊不清否认道:“可能方大人周围都为聪慧之人,才会如此认为。我并不聪明,很简单的药方都要背许久,方医官才是聪明之人,这么年轻就已成为御医,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方浩然哼笑:“我也算不上,曾见一人,过目不忘,再复杂的医理和药性,研读过一遍便明白,众人刚开始学诊脉时都头疼,她看过师傅做一遍便能上手。”
芳子心中明白这是在说自己,故意装作惊讶之像,鸡腿也顾不上啃,:“怎会有这样聪慧之人。”
方浩然止不住点头道:“若她还在,必定能名动京城。”
芳子疑惑且真诚问道:“他不在吗,何时才能回来。”
方浩然怆然一笑,面色凄然,放下筷子:“太过聪慧之人活不久。”
活不久,他倒是会总结,芳子低头掩饰其厌弃,仰头一瞬变为同情和惋惜:“真可惜。”忽而笑道:“这么说来,我笨些还能活得长久些。”
芳子的真挚纯粹令方浩然感怀,日日与人周旋,好久都没有遇到如此简单之人,一眼便能看透,不用多想其深意,颇为赞同道:“有时笨些,没有那么多锋芒虽然不被人注视,可也不会成为旁人的阻碍。芳子只要好好准备,一定能考入太医署,日后就不需要再去卖糕点。”
芳子放下饭碗,正色道:“公子上次所言,芳子想了许久。公子恩情,芳子难以为报,只是才疏学浅不敢有此奢望,而且太过麻烦公子。”
芳子真情令方浩然动容,这些小事对他来说不值一提,鼓励道:“有天赋之人,不应一辈子活在市井中。至于在下所做,不是难事,姑娘不必挂于心上。”
芳子脸颊绯红,低声道:“公子折煞小女子,天赋为何物都不知,至于这市井,生下便在此,每日与街头吆喝声相伴,离开不知去哪。公子看得起小女子,给予机会参加考试,小女子惴惴不安。
只是小女子才疏学浅,不及公子友人万分之一,若受公子恩惠,却考得太差而令公子受人嗤笑,此为小女子之过,还是算了。”
方浩然见芳子难为模样,若面前之人为南家之女,定然不会如此,她会自信地告诉他,那些老头只会照着书本出题,每年变换个模样,考得都是那些东西。
可世上哪有这么多天才,稍许聪明之人已然人中龙凤,大多都为资质一般之人,凭借持之以恒努力获得浮沉中的名利。
这些人也很好,他们虽无惊人之姿可谦逊、踏实,他是如此,芳子也是这样:“即使考不好也无妨,无聊之人说几句流言蜚语,对我名誉无妨,倒是芳子姑娘,不要有太多杂念,剩下几月好好准备,若有疑问,可随时到太医署找我。”
芳子眼眸闪亮:“真的吗,我也可以吗?”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