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后方的园林在夜色中宛如一幅水墨长卷。古朴的石拱门爬满藤蔓,月光透过枝叶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碎影。
拱门后方,一道素白纱幕悬于亭前,背光处立着个纤细人影。灯光将她的轮廓拓在纱幕上,裙裾飞扬间恍若敦煌壁画中的飞天。
“井葵。”徐夏曳停在拱门前唤道。
白纱后的影子闻声微颤,随即熟悉的清泉般嗓音传来:“徐夏曳,你来啦。”
影子向后退了半步,“别过来,站在那里看。”
前奏响起,纱幕上的剪影缓缓下蹲,随后起身。
随着“剑出鞘恩怨了”的唱词,她倏然用水袖如练甩出凌厉的弧度。纱幕被气流掀起,隐约可见她足尖点地的姿态,像枝头将坠未坠的玉兰,又似出鞘三寸的寒刃。
月光在石板上流淌,她的影子与竹影交叠。
唱到“我只求今朝拥你入怀抱”时,她旋身如惊鸿回雪,裙摆绽开层层涟漪。
最后一句“我却只为你折腰”响起时,她倾身向前,广袖垂落如折翼之蝶。灯光将她的侧影拓在纱幕上,低垂的颈线,还有那个欲说还休的停顿,都清晰得令人心尖发颤。
音乐戛然而止。
夜风穿过石拱门,带着露水的草木气息。白纱轻轻晃动,她的剪影依然保持着谢幕的姿势,像一尊被时光凝固的玉雕。
井葵弯腰拾起地上的手机,紧紧攥在掌心,随后小心翼翼地扒着纱幕边缘,悄悄探出半个脑袋。
纱幕后的白光斜斜映在徐夏曳脸上,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高挺的鼻梁在脸颊投下阴影,薄唇抿成一道锋利的线。那双总是淡漠的眼睛此刻晦暗不明,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他看着她在纱幕后探头的模样,那发间步摇随着动作轻晃,折射着细碎的光点。那双总是盛满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带着几分忐忑与期待。
“脚崴了还跳。”他声音低沉,“你真出息。”
“脚没崴。”她缩了缩脖子,声音渐弱,“不这样说你怎么肯出来见我……”
徐夏曳:“......”
“对不起。”井葵慢吞吞走到他面前,指尖不安地绞着衣袖,他没开腔,她又垂下眼睫,盯着自己的鞋尖,轻声道,“只给你一个人跳的。”
夜风穿过石拱门,卷起她未束起的几缕发丝。
徐夏曳依然缄默,她只能数着青石板上的纹路等待。
这寂静漫长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耳边只有枯叶摩挲的沙沙声。
十一月的成都冬夜湿冷刺骨,她身上单薄的舞衣根本抵不住寒意。指尖已经冻得发红,却还要强忍着不让自己发抖。
“对不起。”她又低声重复,声音染上几分委屈,“没认出你,是因为……我的注意力从来不在照片里的你身上。”
她盯着两人几乎相触的鞋尖,“你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根本没想起壁纸上还有另一个你......”
肩头忽然一沉,还带着体温的外套裹住了她。
井葵仰起脸,试探性地环住徐夏曳的腰。见他没推开,她立刻得寸进尺地搂紧,整张脸埋进他胸口,“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声音闷在他衣料里,“我嘴笨,只会说这个。”
“跳得好。”他说。
她再次仰起脸瞧他,“那你喜欢吗?消气了吗?”
“去北京继续跳吧。”
井葵一怔,“你会跟我去吗?”
“不会。”
她猛地松开手,转身去收纱幕和灯光设备。
徐夏曳站在原地没动,光将他影子拉得很长。
她利落地将白纱叠好,灯光塞进背包,拉链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好,”她拎起背包没看他,“那我明天改签机票。”
刚迈出半步,手腕就被扣住。
“衣服还我。”
“不还。”她拢紧外套,“你自己给的。”
“我冷。”
“冷就只能这样取暖。”她转身又扑进他怀里。
下一秒天旋地转,徐夏曳一把扣住她的腰往怀里带,另一只手按住她后脑勺,“井葵你他妈真有出息。”
他声音里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灼热的呼吸吐在她耳畔,“到时候发烧了别求我背你去医院。”
她不作声,冰凉的手指直接探入他上衣下摆。
徐夏曳倒吸一口冷气,“冷还不走?”
“那就这样走。”她贴着他往前蹭了半步。
夜风掠过树梢,惊起几只栖鸟。
徐夏曳盯着怀里这个耍无赖的脑袋,最终败下阵来,将人往大衣里又裹了裹。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融成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慢慢消失在石拱门的阴影里。
……
冬夜的街头,霓虹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斑斓的倒影。
串串店里热气氤氲,红油锅底在炉上咕嘟冒泡,麻辣鲜香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井葵和徐夏曳面对面坐在角落的位置,竹签在红汤里起起落落。她刚把一串嫩牛肉塞进嘴里,就被辣得直呼气,连忙灌了口豆奶。
“慢点。”徐夏曳递过纸巾,语气依然淡淡的,但比前几天柔和许多,“饿死鬼。”
就在半小时前,回酒店的路上——
她拽着他的衣袖说要去吃宵夜。
“你不理我,我连饭都吃不下,”她眨巴着眼睛,一脸委屈,“现在饿得能吞下一头牛。”
又凑近问他,“你今天吃什么了?”
“随便吃。”他当时这么回答。
“看吧!你也没吃好!”她立刻抓住把柄,“所以我们更该去吃宵夜了。”
“而且,”接着手指悄悄勾住他的小指,“我们都好久没一起吃过宵夜了……”
于是就有了后来这一幕——
徐夏曳靠在酒店走廊的墙边等她换好衣服出来。
来的一路上听她絮絮叨叨地坦白,她说今晚这场见面是她的主意,还靠了施月的帮助。
现在他夹起一片毛肚问道,“所以纱幕和灯光?”
“提前让酒店工作人员帮忙布置的!”她抢答,又献宝似的从锅里捞出一串虾滑放到他碗里,“尝尝这个,超鲜超嫩。”
他想起她刚才在纱幕后跳舞的样子。
那么费尽心思,就为了哄他消气。
“蠢。”他低声说着,把虾滑送进口中。
井葵边吃边又滔滔不绝地说着,生怕他还没消气一样,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你想啊,我平时没事儿盯着你背影看干嘛呢?又不是要分开,又不是见不着了,对吧?”
“要继续跳舞么?”他缄默须臾后问。
“算了吧,”她摆摆手,往锅里下了几串郡肝,“我懒得很。你是不知道专业跳舞多累,每天训练八小时起步,还得严格控制饮食。”
“要是继续跳,这些火锅烧烤,统统都得戒掉。”
“我还不如宅在家里,没事串门去你家多看看你这张帅脸和你的腹肌呢。”她夹起一片肥牛在红油里涮了涮,笑眯眯地抬眼,“现在呢,那张照片已经名正言顺地成为我的挚爱了。”
他嗯了一声,从翻滚的红汤里捞出一串裹满折耳根的嫩牛肉,放到她碗里。
“其实我觉得折耳根挺好吃的,”她咬了一口,但被烫得直哈气,“特别配牛肉。”
“烫。”他淡淡道,“就那样。”
“你也尝尝嘛。”
她拿起一串,吹了吹,递到徐夏曳嘴边,“尝尝。”
“嗯。”他低头咬了一块。
店里的白炽灯在雾气中晕开暖黄的光圈,锅里的红油还在咕嘟作响。
井葵偷偷瞄着对面的徐夏曳,他垂眸吃东西时,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的线条在灯光下格外分明。
店外,成都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路边摊的吆喝声、食客的谈笑声,还有锅里沸腾的泡泡声,全都混在一起,热闹又温暖。
井葵觉得这大概就是人间烟火里最踏实的幸福。
**
一天后,张家界。
玻璃栈道悬于千仞绝壁之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幽谷,云雾在峡谷间流淌,宛如仙境。
井葵双手紧紧攥着栏杆,另一只手死死拽着徐夏曳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往前挪步。
“我真不怕高,”她强作镇定,声音却有点发颤,“你别那样看着我。”
徐夏曳挑眉,“那松手。”
“不要!”她抓得更紧了,指甲几乎要陷进他的冲锋衣袖子里。
他低笑一声,任由井葵像只树袋熊似的挂在自己胳膊上。两人就这样缓慢前行,她战战兢兢扶着栏杆,他则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偶尔在她踩到特别透明的玻璃板时,不动声色地收紧手臂给她支撑。
身后不远处,蔡今原和齐谦优哉游哉地走着,时不时交头接耳:“肯定哄好了。”
“废话,今早在酒店大堂就看见他俩说话了。”
“机场吃饭时还坐一块儿呢。”
“什么时候哄的?到底怎么哄好的?我太好奇了。”
“要不你去问问?”
“你觉得那位爷会告诉我们?”
“那他俩现在算什么关系?”
“像单方面暗恋,又像在暧昧期......”
“管他呢,咱们继续当爱情保镖就完事了,把那个姓邓的挤出去。”
“没错。”
山风掠过栈道,吹得井葵的发丝飞扬,她停下脚步,指着远处,“云海!”
只见群峰之间,乳白色的云浪翻涌奔腾,时而如瀑布倾泻,时而似轻纱漫卷。阳光穿透云层,在玻璃栈道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徐夏曳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瞥见她被阳光镀上金边的侧脸。她眼睛亮晶晶的,早忘了害怕,整个人都沐浴在晨光里。
“徐夏曳,”她转头,“快快快,我们拍张合照。”
他还没回答,她就已经拽着他转向后面两个爱情保镖:“快!帮我们拍一张!”
蔡今原手忙脚乱地接过相机,取景框里井葵笑得灿烂,整个人都快贴到徐夏曳身上;而那位爷虽然依旧面无表情,却微微低头配合着她的身高,手还虚扶在她背后,以防她太激动踩空。
拍完合照,井葵拿回相机,指导徐夏曳摆动作,开始给徐夏曳拍起照片。
“啧,”齐谦摇头,“这还不叫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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