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惑像藤蔓一样疯狂缠绕上来，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烦躁地耙了耙头发，短发被揉得凌乱。巷子深处传来野猫凄厉的叫声，更添了几分烦躁。
他掏出手机，屏幕的光在昏暗里刺眼。手指在通讯录里烦躁地滑动，最终停在一个名字上——周凯。
电话几乎是秒接。
“喂？陈少？这么快就出来了？没跟女神……”周凯的声音带着惯常的戏谑和嘈杂的背景音，显然还在酒吧里狂欢。
“出来。”陈延的声音又低又哑，像砂纸磨过，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后巷。现在。”
电话那头静了一秒，大概是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对劲。“……行，等着。”
几分钟后，消防门再次被推开，周凯裹着一身酒吧里带出来的热浪和酒气钻了出来，脸上还带着未尽兴的兴奋。
“怎么了延哥？脸色这么臭？跟女神搭讪碰钉子了？我就说嘛，那种冰山美人……”他看到陈延阴沉的脸色，后面的话识趣地咽了回去。
陈延没看他，目光死死盯着对面墙壁上斑驳的污迹，仿佛那里有答案。
他深吸了一口后巷污浊的空气，冰冷的夜风灌入肺里，稍微压下了一点翻腾的混乱。
“她……”陈延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艰涩，“她刚才……亲了我。”
“啥？！”周凯瞬间拔高了音调，眼睛瞪得像铜铃，酒意都吓醒了大半，“谁？言筱棠？亲你？亲哪儿了？怎么亲的？卧槽！快说快说！”他激动地凑近，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脸。”陈延言简意赅。
“卧槽！脸也行啊！”周凯兴奋地搓着手，原地转了个圈，“牛逼啊延哥！我就说你有戏！冰山美人主动献吻！这进展神速啊！然后呢？然后呢？是不是顺理成章……嗯？”他做了个少儿不宜的手势，挤眉弄眼。
“然后？”陈延猛地转过头，眼神锐利得像刀子，直直刺向周凯，里面翻涌着被压抑的怒气和巨大的困惑，“然后她就像见了鬼一样，一把推开我，跑了。”
周凯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像被按了暂停键。他眨巴着眼睛，消化着这巨大的反转。“……跑了？还……那个眼神？”他挠了挠头，努力理解，“不是……这啥操作？亲完就跑？玩呢？”
陈延烦躁地踹了一脚旁边的空纸箱，发出哗啦一声响，在寂静的后巷格外刺耳。“我也想知道！”他低吼，声音压抑着，“她到底什么意思？耍我？”
周凯摸着下巴，眯起眼睛，开始了他“情感专家”的表演时间。“嘶……延哥，这事儿吧……”他绕着陈延走了半圈，煞有介事地分析，“根据我纵横情场多年的经验，以及对你这位女神冰山属性的初步判断……只有一种可能！”
他停下来，凑到陈延面前，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带着洞悉一切的笃定：“钓、系、高、手！”
陈延眉头紧锁，没说话，眼神沉沉地看着他。
“绝对的！”周凯一拍大腿，唾沫星子差点喷陈延脸上，“你看啊！首先，她够冷，够难搞，天然就带挑战性，能激起你这种顶级配置男人的征服欲！对吧？其次，她平时对你爱答不理，偶尔又给你点甜头，比如发发微信，比如今晚唱歌那会儿，啧啧，那眼神那身段，别说你，我都看迷糊了！这就是在放饵啊！最后，最关键的一步！”周凯竖起一根手指，表情夸张，“主动出击！给你来个措手不及的‘脸颊杀’！让你瞬间上头，心花怒放，觉得胜利在望了！然后呢？啪！抽身就跑！留你一个人在这儿抓心挠肝，百思不得其解，满脑子都是她！这叫什么？这叫欲擒故纵！这叫心理拿捏！让你患得患失，让你魂牵梦萦！高手！绝对的高手啊延哥！”
周凯的分析像连珠炮一样砸过来，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戳在陈延此刻混乱的神经上。
钓系？欲擒故纵？心理拿捏？
他想起言筱棠唱歌时那脆弱又勾人的模样，想起她凑近时带着酒气的呼吸，想起那个羽毛般轻触的吻，还有最后那个惊恐厌恶的眼神……
这些画面和周凯的话交织在一起，像一团乱麻。
“可是……”陈延的理智还在挣扎，“她最后那个眼神……”
“眼神？”周凯嗤笑一声，摆摆手，“演技！都是演技！钓系高手的必修课！让你觉得她是无意的是失控的，甚至是被你吓到的，激起你的保护欲和愧疚感！让你更想靠近，更想弄清楚！啧，这心理战术玩得，炉火纯青啊兄弟！你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拿捏？”陈延重复着这个词，眼神里的困惑渐渐被一种奇异的光芒取代。
被拿捏？被言筱棠……拿捏？这个词非但没有让他感到愤怒或挫败，反而像投入滚油里的一滴水，瞬间激起了更汹涌的火焰。
一种混合着强烈挑战欲和被认可感的兴奋，猛地冲散了之前的迷茫和愤怒。
如果她真的是在钓他，在玩欲擒故纵……那不正说明，她对他并非完全无动于衷吗？
她那些看似无意义的分享，她唱歌时若有似无的视线，甚至今晚这个“意外”的吻，都是她精心设计的环节？
她愿意花心思在他身上，哪怕是用这种别扭的、带着刺的方式？
这个认知，像一道强光劈开了他心头的迷雾。
比起她彻底的无视和冷漠，这种带着“算计”的靠近，反而让他看到了希望，一种扭曲却无比真实的希望。
他不要做被钓的鱼。
他要破局。
他要让她看到，他陈延，不是她那些无聊游戏里的猎物。
他要让她看到他的真心，更要让她看到他的实力。
他要让她知道，他值得她放下那些弯弯绕绕的“钓系”手段，值得她真正地、认真地对待。
“喂，”陈延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力量，眼神里的困惑和烦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灼灼的亮光和近乎偏执的坚定，“帮我打听件事。”
“啊？”还沉浸在“情感导师”角色里的周凯一愣，“打听啥？”
“言筱棠，”陈延的目光越过周凯，投向那扇紧闭的消防门，仿佛能穿透它看到里面那个让他心绪翻涌的女人，“她喜欢什么？真正喜欢的。音乐？电影？书？或者……乐队？”他想起酒吧里她唱歌时那种沉浸的状态，补充道，“特别是音乐方面的。”
周凯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陈延的意图：“懂了延哥！要投其所好！从她的爱好下手，展示你的用心和实力！让她看看，咱延哥可不是光有钱有脸，品味也是杠杠的！包在我身上！”他拍着胸脯保证，脸上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
陈延没再说话。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扇门，仿佛要将它看穿。
脸颊上那点被反复擦拭的皮肤似乎还在微微发烫，提醒着他那个短暂而混乱的吻。
他转身，大步朝着巷子口停车的方向走去，背影挺拔，步伐坚定有力，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夜风吹起他微乱的额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紧抿的唇线。
周凯看着陈延消失在巷口的背影，咂咂嘴，掏出手机，手指飞快地开始操作，脸上是看好戏的笑容。“啧啧，冰山女神VS痴情霸总……不对，是痴情小狼狗？管他呢！这下有好戏看了！”
接下来的几天，陈延的微信沉寂了。
没有“早”，没有天空，没有花草。对话框沉在列表最底端，像一片被遗忘的深海。
言筱棠的生活也回归了表面上的平静。上班，下班，回家。
她刻意不去想那个混乱的夜晚，不去想后巷昏暗的光线和她自己失控的行为。
每当那个画面不受控制地跳出来，她就用加倍的工作或者家务来填满时间，仿佛这样就能把那点羞耻和慌乱压下去。
阮笙笙旁敲侧击地问过几次，都被她含糊地搪塞过去。
她不想提，一个字都不想。
只是，偶尔在深夜，或者独自一人的时候，那种空落落的感觉会再次悄然浮现。
手机安静的屏幕，像在无声地提醒着什么。她提醒自己阮笙笙的警告，小姨的叮嘱，和自己心里那道深深的疤痕。
这样很好。他消停了。
游戏结束了。她应该庆幸。
周五下午，临近下班。办公室弥漫着周末将至的松弛感。言筱棠正收拾东西，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她动作一顿。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不是微信。是短信。
一个陌生号码。
「言小姐，您好。我是陈延。冒昧打扰。朋友送了两张今晚‘重塑雕像的权利’乐队Livehouse的票，在MAO。他有事去不了，位置不错。我记得……你似乎提过喜欢他们的音乐？如果今晚有空，不知是否有幸邀请你一起？纯粹听歌。陈延。」
言筱棠盯着那条短信，指尖冰凉。
重塑雕像的权利。
那个极其小众、风格实验、充满工业噪音美学的乐队。
她只在很久很久以前，一个无人关注的微博小号上，转发过一条他们巡演的消息，配了一句极其简短的“喜欢”。
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动用了什么她不知道的手段去查她？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这比那些“早安”和“蓝天”更让她感到一种被窥探的、无所遁形的恐惧。
他不仅没有放弃，反而变本加厉，用更精准、更不容忽视的方式卷土重来。他甚至知道她最隐秘的喜好。
短信里的措辞礼貌又克制，“纯粹听歌”，“位置不错”，“朋友送的”，“冒昧打扰”……每一个词都试图显得无害和自然。
但言筱棠却从中嗅到了更强烈的进攻性。
他不再满足于外围的试探，他直接把“饵”精准地投到了她面前，直击要害。
她握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钓系高手”……阮笙笙的警告，此刻像冰冷的蛇，缠绕着她。
周凯：她是个钓系高手，就是在钓着你呀！
陈延：这么费劲心思钓我，说明她心里还是有我的位置。
阮笙笙：你玩不起，他是个钓系高手！
言筱棠：那我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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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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