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黎氏缫丝厂的烟囱率先苏醒,白色蒸汽袅袅升起。卯时刚过,厂区内便热闹起来。锅炉房的阿福蹲在灶台前,铁铲一扬一落,正往炉膛里添着炭火,跳动的火光把他的脸映得通红,嘴里还哼着段轻快的粤剧小调;纺纱车间的女工们挎着布包,三三两两地走进厂区,袖口都早早挽到小臂,显然已准备好迎接新一天的忙碌;账房外的石榴树下,黎卓安正帮母亲梳理前一日的单据,指尖划过“生丝产量三十二斤,盈利银元十八块”那行字时,眼底泛起浅浅的笑意。
“大姐,你看我这双新绣的虎头鞋,卓逸肯定喜欢!”黎卓容抱着个木盒跑过来,盒里躺着一双黑色鞋面的虎头鞋,鞋头用金线绣着圆溜溜的虎眼,虎须是用浅棕色丝线细细盘出来的,针脚密得看不见缝隙。卓安放下账本,拿起虎头鞋摸了摸,笑着说:“容容的手艺越来越好了,阿逸要是看到,肯定天天穿着不肯脱。”
不远处,黎卓逸穿着小褂子,正追着一只蝴蝶跑,小短腿迈得飞快。黎卓远靠在石榴树上,手里把玩着那把桃木弹弓,眼神却时不时瞟向卓逸,生怕弟弟摔着。他昨晚跟厂里的学徒约好,今天午休时去珠江边打鸟,此刻心里满是期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弹弓上新换的橡胶皮筋。
“卓远,别总想着玩,等下跟我去仓库核对生丝库存。”黎先生的声音从车间方向传来,他长衫袖口上沾了点蚕丝,显然是刚检查过生产情况。卓远立刻站直身子,把弹弓揣进怀里,应了声“知道了爹”,快步跟了上去。黎先生看着儿子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也没再多说——他知道卓远正是爱闹的年纪,只要不耽误正事,偶尔贪玩也无妨。
辰时过半,缫丝厂彻底热闹起来。纺纱车间里,蒸汽从锅炉里源源不断地冒出,女工们坐在机器前,双手灵活地穿梭在蚕丝之间,“咔嗒咔嗒”的机器声与女工们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账房里,黎夫人正在核算工资,卓安帮着把银元按人数分好,每一块都用红纸包着,准备午时吃饭时发给大家;仓库里,黎先生和卓远正清点生丝,阳光透过仓库的气窗照进来,在堆积如山的生丝上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蚕丝特有的清香。
“黎老板,今年的生丝品质真好,说不定能卖到南洋去呢!”阿福端着一碗凉茶走进仓库,递给黎先生。黎先生接过凉茶,喝了一口,感叹道:“借你吉言,要是真能打开南洋的销路,咱们厂的日子就能更红火些,大家的工钱也能再涨涨。”卓远在一旁听着,心里暗暗想着:等爹把南洋的生意谈成了,就求爹给卓逸买个新的布偶,再给二姐买些新的丝线。
午时刚过,女工们陆续去食堂吃饭,车间里的机器声渐渐停了下来。缫丝厂的食堂里正飘着米粥的香气。三十多个工人围着几张石桌吃饭,有的捧着粗瓷碗呼噜噜喝粥,有的就着咸菜啃窝头,还有的在讨论着下个月的工钱——谁也没料到,这份平静与期待,会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战火彻底打碎。
卓安和卓容带着卓逸在食堂门口的石桌上吃饭,卓容把自己碗里的肉夹给卓逸,笑着说:“小弟快吃,多吃肉才能长高高。”卓逸咬着肉,含糊不清地说:“二姐也吃,阿逸长大了给二姐买好多肉。”卓安看着姐弟俩的互动,心里暖暖的,拿起筷子夹了块青菜,慢慢吃着。
突然,一阵尖锐的枪声从珠江方向传来,“砰砰砰”的声音格外刺耳,食堂的窗户玻璃被震得嗡嗡作响。卓安手里的筷子顿了顿,脸色瞬间变了——她想起昨晚父亲和周伯在书房的谈话,想起“粤桂军阀”“战火”这些字眼,心脏猛地一紧。
“怎么回事?哪来的枪声?”食堂里的女工们纷纷放下碗筷,脸上满是惊慌。阿福连滚带爬地冲进食堂,他的帽子掉了,脸上沾着泥土,声音里满是惊慌,“不好了!江对面打起来了!好像是粤军和桂军交火了!我刚才看到江面上有子弹飞过来,还听到有人喊‘快跑’!”
这句话像一颗炸雷,在工人中炸开了锅。
“我的天!怎么会打仗啊!”“快逃啊!别被流弹打到了!”工人们瞬间乱作一团,有的顾不上收拾碗筷,拔腿就往门外跑;有的想起还在车间里的工具,转身往车间冲;还有的人捧着碗站在原地,慌得不知该往哪里去,哭声、喊声、桌椅碰撞声混在一起,乱成一片。
话音刚落,又一阵密集的枪声传来,这次比刚才更近了。卓安立刻站起身,拉起卓容和卓逸,大声说:“容容,快带着阿逸躲进账房的柜子里!我去叫爹和卓远!”卓容吓得浑身发抖,却还是紧紧抱着卓逸,点了点头,快步往账房跑。卓逸被吓得哭了起来,小胳膊紧紧搂着卓容的脖子,嘴里喊着“姐姐,我怕”。
卓安朝着仓库的方向跑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爹和卓远,带他们去安全的地方。路上,她看到几个女工慌慌张张地往外跑,有的鞋都跑掉了,有的手里还攥着没吃完的窝头。“大家别慌,找个结实的地方躲起来!”卓安大声喊道,可混乱中,没几个人能听进去她的话。
年轻的阿明跟着几个工人往车间跑,想去拿自己的工具箱——那是他攒了三个月工钱买的,里面有他吃饭的家伙。刚跑到车间门口,就看到一块燃烧的木板从屋顶掉下来,砸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火星溅到他的裤脚,吓得他赶紧往后退,工具箱也顾不上了,转身就往厂区外跑。
仓库的门虚掩着,卓安推开门,看到黎先生正护着卓远躲在货架后面,货架上的生丝散落了一地。“爹!卓远!你们没事吧?”卓安跑过去,蹲在他们身边。黎先生摇摇头,脸色凝重地说:“外面情况不明,咱们先在这儿躲一会儿,等枪声停了再说。”卓远紧紧攥着黎先生的衣角,眼神里充满恐惧,却没哭出声。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从车间方向传来,震得仓库的墙壁都在晃动,灰尘从天花板上簌簌落下。“不好!好像是锅炉房爆炸了!”黎先生猛地站起身,推开卓安和卓远,“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
“爹!别去!太危险了!”卓安拉住黎先生的胳膊,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黎先生拍了拍她的手,语气坚定地说:“车间里还有人没出来,我不能不管。你们听话,千万别乱跑。”说完,他挣脱卓安的手,快步冲出仓库。
卓安看着父亲的背影,心像被揪着一样疼。卓远拉了拉她的袖子,声音颤抖着说:“大姐,咱们去找爹吧,我怕爹出事。”卓安胡乱擦了把眼泪,点了点头——她知道父亲不会丢下厂里的人不管,她必须去找他,一定要把他平安带回来。
姐弟俩刚跑出仓库,就看到纺纱车间的方向燃起了大火,滚滚浓烟直冲云霄,火光把半边天染成了红色。“爹!爹!”卓远大声喊着,声音里带着哭腔。卓安拉着卓远,在混乱的人群中穿梭,目光焦急地寻找着黎先生的身影。
突然,一块燃烧的木板从车间的屋顶掉下来。卓安立刻拉起卓远往后退,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卓远,小心点!”她紧紧攥着弟弟的手,手心全是汗。
“大姐!卓远!”卓容的声音从账房方向传来,她抱着卓逸,正焦急地四处张望。卓安看到他们没事,心里稍微松了口气,拉着卓远跑过去:“容容,你们没事吧?阿逸怎么样了?”卓容摇了摇头,哭着说:“阿逸吓坏了,一直哭。大姐,咱们现在怎么办?爹还没回来,娘也不知道在哪里。”
卓安看着眼前的大火,听着耳边不断的枪声和尖叫声,心里充满了恐慌和绝望,但还是强忍着泪水,对弟弟妹妹说:“别怕,有姐姐在。咱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等爹回来。”自己是大姐,必须撑起这个家,不能让弟弟妹妹看到她的脆弱。
大火越烧越旺,车间的屋顶已经塌了一半,“噼啪”的燃烧声不绝于耳。卓安带着弟弟妹妹躲在厂区角落的杂物间里,这里堆放着一些废弃的木料和布匹,相对安全些。卓逸靠在卓容怀里,还在小声抽泣,卓容轻轻拍着他的背,试图让他平静下来。卓远紧挨着卓安,眼神紧紧盯着杂物间的门,希望能看到父亲的身影。
“爹怎么还不回来?会不会出事了?”卓远小声问,声音里满是担忧。卓安摸了摸他的头,强装镇定地说:“不会的,爹那么厉害,肯定会没事的。说不定他正在帮别人救火,等火小了就会来接我们。”话虽这么说,她心里却越来越慌——刚才那声爆炸那么响,车间里的情况肯定很危险。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枪声渐渐稀疏了,大火却还在燃烧。阿明从外面跑回来,他的脸上沾着烟灰,兴奋地说:“停了!枪声停了!江对面的军队好像撤了!”大家一听,瞬间欢呼起来,有的甚至激动得哭了。
卓安站起身,对弟弟妹妹说:“我出去看看情况,你们在这儿等着,千万别出来。”卓容立刻拉住她的手,说:“安姐,我跟你一起去!”卓安摇了摇头:“不行,你得看着卓逸。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卓安轻轻推开杂物间的门,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厂区里一片狼藉,地上散落着烧焦的木料、破碎的机器零件,还有几滴暗红色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和灰尘,呛得她忍不住咳嗽起来。她沿着墙角慢慢走,目光在废墟中搜寻着黎先生的身影。
“黎老板!黎老板!”阿福的声音从车间废墟旁传来,他正跪在地上,手里抱着一个人。卓安心里一紧,快步跑过去,看清那人的模样时,双腿一软,差点摔倒——那人正是黎先生,他的长衫被烧得破烂不堪,头上还在流血,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
“爹!爹!”卓安扑到黎先生身边,握住他的手,那双手已经没有了温度。阿福红着眼睛说:“黎老板是为了救车间里的李婶,被掉下来的横梁砸中了……我已经叫人去请医生了,可不知道能不能……”
卓安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她摇着黎先生的手,大声喊着:“爹!你醒醒!你别吓我!卓远和卓容还在等你呢!你说过要带我们去南洋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啊!”可黎先生始终没有回应,眼睛紧紧闭着,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
就在这时,卓容抱着卓逸,带着卓远跑了过来。看到黎先生的样子,卓容腿一软,抱着卓逸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爹!爹你怎么了?你醒醒啊!”卓远冲到黎先生身边,握住父亲的另一只手,眼泪无声地滑落,却没哭出声——他想起来爹说的“男子汉要勇敢”,可此刻,他只觉得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连呼吸都带着疼。
卓逸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看着姐姐们哭,也跟着大哭起来,小胳膊伸着,想去够黎先生的手:“爹!爹抱抱阿逸!阿逸不闹了,爹你醒醒!”
阿福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抹了把眼泪,说:“孩子们,你们别太难过了,黎老板是个好人,他会保佑你们的。医生应该快到了,咱们先把黎老板抬到阴凉的地方去。”
几个还没离开的工人过来帮忙,小心翼翼地把黎先生抬到石榴树下。卓安跪在父亲身边,用袖子轻轻擦去他脸上的灰尘和血迹,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她想起昨晚父亲把五十块银元缝进她棉袄夹层的模样,想起父亲说“卓安,你是大姐,要护好弟弟妹妹”,眼泪又一次汹涌而出。
就在这时,一个女工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说:“黎小姐!不好了!黎夫人在厨房里晕倒了!”卓安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站起身,对卓容说:“容容,你在这儿看着爹和卓逸,我去看看娘!”
她快步跑到厨房,推开门,看到黎夫人躺在血泊里,脸色苍白,旁边是掉落的房梁,周围还散落着无数碎瓦片。卓安扑到母亲身边,把她扶起来,大声喊着:“娘!娘!你醒醒!”黎夫人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卓安,虚弱地说:“安……安儿……你爹呢?他没事吧?”
“爹他……”卓安哽咽着,不知道该怎么说。黎夫人看着女儿的表情,心里已经明白了,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她抓住卓安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安儿……照顾好……弟弟妹妹……好好活下去……”说完,她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娘!娘!”卓安抱着母亲的尸体,放声大哭,哭声撕心裂肺,在空旷的厨房里回荡。她失去了父亲,又失去了母亲,一瞬间,天仿佛塌了下来,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不知道该怎么带着弟弟妹妹活下去。
外面的大火还在燃烧,浓烟笼罩着整个缫丝厂。卓安抱着母亲,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仿佛看到父母生前的模样——父亲在车间检查生丝,母亲在账房核算账目,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欢声笑语……可这些美好的回忆,如今都变成了最锋利的刀子,一遍遍割着她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卓安渐渐平静下来。现在不是哭的时候,父母不在了,她必须撑起这个家。她轻轻把母亲的尸体放在地上,然后擦干眼泪,走出厨房。
外面的大火已经被工人们扑灭了,只剩下冒着青烟的废墟。石榴树下,卓容还在抱着卓逸哭,卓远跪在黎先生身边,一动不动地看着父亲的脸。阿福和几个工人站在一旁,脸上满是同情。
卓安走过去,蹲在弟弟妹妹身边,轻轻抱住他们,说:“容容,卓远,卓逸,别哭了。爹和娘走了,以后姐姐会照顾你们的,咱们一家人要好好活下去。”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卓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卓安:“娘?娘也走了?大姐,咱们以后怎么办?爹和娘没了,厂也没了,咱们住的地方都没有了。”卓安摸了摸她的头,说:“别怕,咱们还有新会的祖宅。等处理好爹和娘的后事,咱们就回祖宅去,总有办法活下去的。”
卓远踉跄着站起身,手背蹭掉眼角的泪,带着哭腔的声音格外坚定:“姐,我帮你!以后我不跟伙伴们疯跑了,我守着你和二姐弟弟,帮你管账、帮你挑水,啥活都能干!”卓安伸手抚了抚弟弟的手背,喉间发紧——这双本该握笔的手要去挑水,这颗本该无忧无虑的心要装下生计,她的弟弟是长大了,可她多希望他能再做几年孩子,他不该是在这个时候长大的。
阿福走过来,递给卓安一个布包:“黎小姐,这是厂里剩下的一些银元,还有工人们凑的一点钱,你拿着,给黎老板和黎夫人办后事用。咱们厂虽然没了,但大家都是一家人,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卓安接过布包,里面的银元沉甸甸的,她对着阿福和工人们深深鞠了一躬,说:“谢谢大家,谢谢你们。爹和娘要是泉下有知,一定会感激你们的。”工人们纷纷摇头,说:“黎老板和黎夫人待我们不薄,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接下来的几天,黎卓安像被抽去了魂魄又强撑着骨架,她带着弟弟妹妹,缫丝厂几位老工人的帮衬下,处理了父母的后事。卓安把弟弟妹妹们拢在身边,白天领着他们给前来吊唁的乡邻磕头谢礼,夜里就守在停灵的堂屋。
下葬那天,没有风,空气闷得让人胸口发堵,远处的树梢纹丝不动,连夏日常有的蝉鸣都销声匿迹。两辆板车裹着粗布,载着父母的棺木往城郊的山坡去,卓安和卓远穿着粗麻孝衣,扶着车沿一步步往前走,孝布的边角被汗水浸得发皱。卓容牵着年幼的卓逸,四个孩子的孝帽歪在头上,小脸被闷得涨红,却没人敢哭出声,只敢任眼泪打湿前襟,眼睛死死盯着板车上的棺木,仿佛一挪开视线,爹娘就会彻底消失。
山坡上的墓穴早已挖好,黄土被日头晒得发燥,踩上去扬起细碎的尘末。老工人帮着把棺木缓缓放进墓穴,沉闷的木头触地声传来时,卓安终于没忍住,膝盖一软就跪在了地上,飞扬的尘土沾上了孝衣。她伸手想去碰棺木,却被王师傅轻轻拦住:“大小姐,莫碰,棺木沾了活人的泪,走得不踏实。”
卓远赶紧扶着姐姐的胳膊,卓容和卓逸也跟着跪在土地上,四个孩子排成一排,身后是几位工人和乡邻,默默站在闷热的空气里,没人说话,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鸦啼,格外刺耳。卓安从竹篮里拿出叠好的纸钱,点燃的火头在无风的空气里窜起,很快就卷着黑烟往上飘,呛得她忍不住咳嗽。她用树枝拨弄着纸钱,看着纸灰打着旋飘进墓穴,眼泪终于决堤,砸在滚烫的土地上,瞬间被烘干,只留下一个个浅浅的痕迹。
“爹,娘……”她的声音发哑,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是女儿没用,没看好你们……”话没说完就被哽咽堵断,她用力咬着下唇,逼自己把剩下的话说完,“你们放心,我守着容容、卓远、阿逸,,一定让他们好好读书,好好长大,将来做个好人……”
卓远把怀里揣着的、父亲生前教他写字的毛笔掏出来,轻轻放在墓穴边:“爹,我以后不贪玩了,我帮姐姐干活,帮你守着这个家。”卓容揽着卓逸,沙哑的声音哽咽到:“娘,我会照顾好小弟,我……”。最小的卓逸不懂事,只知道跟着哭,抱着卓容的腰喊:“我要娘抱,二姐,我要娘抱……”
日头渐渐升高,老工人开始往墓穴里填土,一锹锹黄土在棺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卓安领着弟弟妹妹们,对着墓穴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额头磕在发烫的土地上,带着灼人的疼。起身时,她看到墓碑已经立好,灰色的石碑上,“慈父黎文廷之墓”“慈母黎氏书香之墓”的字迹被日头照的格外清晰。
往回走时,身后的山坡渐渐被热浪蒸腾的模糊起来,卓容突然小声说:“大姐,爹娘是不是留在这儿了?”卓安脚步一顿,回头望了眼那片山坡,转回头时她没说话,低下身把卓逸抱起来,把他的孝帽往脸上拉了拉,挡住刺眼的阳光,也挡住她流泪的脸。一步步往山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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