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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债台高筑,被迫分离

处理完父母的下葬事宜,卓安带着弟弟妹妹回到缫丝厂时,暮色已像一块沉重的黑布,将这片只剩下一片狼藉的厂区废墟裹得严严实实。扭曲的铁架上面还挂着烧焦的蚕丝,风一吹,就像断了线的蛛网,轻飘飘地落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

卓安走在前面,脚步轻轻的,仿佛怕惊扰了这片沉寂。她的短衫上还沾着下葬时的尘土,袖口被树枝勾破了个小口,露出的手腕上,母亲留下的银镯子泛着淡淡的光——这个母亲生前最珍爱的物件,如今成了她唯一的念想。她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景象,心里难受得喘不过气。

卓容抱着昏昏欲睡的卓逸,站在门口,看着姐姐弯腰翻找的背影,轻声说:“大姐,要不明天再找吧,你都累了一天了。”

卓安直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腰,指尖沾了满是灰尘的纸渣。“不行,”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语气异常坚定,“阿福叔说,有三个工人在火灾里没跑出来,他们的家人还在等着消息,咱们得赶紧把抚恤金算出来,不能让他们再着急了。”

“姐,你看,那是我的弹弓。”卓远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车间废墟旁的一块空地。卓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把桃木弹弓躺在碎石堆里,橡胶皮筋已经被烧融,木柄上还沾着黑色的烟灰。卓远跑过去,小心翼翼地捡起弹弓,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尘,眼眶又红了——这把弹弓是他攒了半个月零花钱买的,那天还想着午休去珠江边打鸟,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卓远拿着弹弓,走到卓安身边,说:“姐,我去把咱们剩下的东西收拾一下吧。爹的账本、娘的针线筐,还有你的那些单据,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些。”卓安点了点头,说:“好,你小心点,别被碎玻璃划伤了手。”

卓远应了声“知道了”,就快步走向账房。他小心翼翼地跨过倒在地上的门板,推开虚掩的账房门,一股混合着霉味与焦糊味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借着月光,在散落的账本堆里翻找着——父亲曾说过,厂里的工人工资和抚恤金记录都在最厚的那本蓝皮账册里。

走进账房里。账房里一片狼藉,账本散落在地上,有的被烧得只剩下边角,有的被前些天救火的水泡得字迹模糊。他把弹弓放进怀里,弯下腰,一本本捡起来,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低声自语:这些都是爹和娘用心打理厂子的证明,不能丢。

卓远蹲在地上,整理散落的账页,忽然发现一张被烧得只剩边角的纸,上面还能看清“李婶月工钱三块银元”的字迹。他想起李婶总爱偷偷塞给自己糖吃,心里一阵发酸,把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怀里,转头,对刚刚进门的黎卓安说到:“姐,李婶家还有两个孩子,她要是不在了,孩子们可怎么办啊?”

卓安的眼眶也红了,她抬手抹了抹眼角,深吸一口气:“所以咱们更要把抚恤金给足,尽量帮衬他们。爹以前总说,工人是厂里的根,不能亏待他们。”说着,她终于在柜子最底层找到了那本蓝皮账册,封面被烧了一角,但里面的字迹还能辨认。

姐弟三人坐在账房的破桌前,借着一盏油灯的微光,开始核算抚恤金。卓安翻着账册,念出三个遇难工人的名字和家庭情况:“张师傅,在厂里干了十年,家里有个瘫痪的老母亲;李婶,干了五年,丈夫早逝,有两个孩子,大的八岁,小的五岁;王哥,刚进厂半年,还没成家,家里只有一个妹妹。”

卓容拿着算盘,手指有些发抖地计算着:“按照爹以前定的规矩,遇难工人能领二十个月的工钱做抚恤金,张师傅每月四块银元,就是八十块;李婶每月三块,六十块;王大哥每月两块五,五十块,加起来一共一百九十块银元。”

“一百九十块……”卓安低声重复着这个数字,心里沉甸甸的。她知道家里的积蓄大多存在钱庄,可缫丝厂被烧后,钱庄的人说“工厂抵押的资产已损毁,存款需等清算”,眼下能立刻拿到的,只有阿福和工人们凑的那三十多块银元,还有母亲之前藏在家里的应急钱——这点钱刚够抚恤金。但是应急钱,她有个直觉告诉她,不能动。

卓远看着姐姐紧锁的眉头,小声说:“姐,要不我去把我的弹弓卖了吧?还有我攒的那些压祟钱,虽然不多,总能凑一点。”卓安摸了摸他的头,摇了摇头:“你的弹弓是你攒了好久零花钱买的,不能卖。钱的事,姐姐再想办法。”

当晚,卓安一夜没睡。她坐在账房的破桌前,翻着家里的地契和房契——祖宅是父亲的祖上传下来的,不能卖;还有母亲的几件首饰,是外婆给她的嫁妆,之前一直放在首饰盒里,或许能卖些钱。天快亮时,她终于下定决心,把首饰盒找出来,里面有一支银镶蓝宝石簪子、一对翡翠耳环,还有一个鎏金手镯,都是母亲生前珍爱的物件。

“安姐,你要把娘的首饰卖了吗?”卓容不知何时醒了,站在门口,眼里满是不舍。卓安拿起那支银簪,想起母亲总用它绾头发的模样,眼泪忍不住掉下来:“容容,我知道你舍不得,可现在没办法,工人的家人还在等着钱救命,咱们不能不管。等以后日子好了,我给你买新的。”

卓容走过来,抱住卓安,哭着说:“我不要新的,我只要娘的东西……可我也知道,那些工人的家人更难,大姐,你做的是对的。”

第二天一早,卓安带着首饰去了城里的当铺。当铺的老板是个尖嘴猴腮的男人,拿着首饰翻来覆去地看,嘴里还念叨着:“银簪是普通纹银,蓝宝石都有点裂了,翡翠耳环的玉质一般,鎏金手镯的金层太薄,最多给你二百四十块银元。”

卓安心里清楚,这些首饰至少能值三百块,可眼下急着用钱,只能咬牙答应:“二百四十块就二百四十块,麻烦您现在就把钱给我。”老板见她爽快,立刻拿出二百四十块银元,卓安接过钱,放进布包,紧紧抱在怀里,攥的指尖都泛白了——这是母亲的念想,也是工人的希望,她不能弄丢一分。

回到缫丝厂,卓安把抚恤金分好,分别送到三个工人家里。张师傅的老母亲接过钱,拉着卓安的手,老泪纵横地说:“黎小姐,谢谢你,你们黎家都是好人,我家老张没跟错人啊!”李婶的两个孩子扑到卓安怀里,哭着喊“安安姐姐,我想娘”,卓安抱着他们,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承诺以后会常来看他们。

送完抚恤金,卓安手里加上父亲留下的五十块只剩下两百多块,还有——这些钱,要支撑四姐弟以后的生活,还要回乡下修缮老宅,远远不够。可她看着弟弟妹妹期待的眼神,还是笑着说:“放心,咱们以后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平静的日子只过了三天,一场更大的灾难就悄然而至。

那天午后,卓安正在租的小院子里晾晒衣服,忽然听到院门口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粗鲁的喊叫。她心里一紧,赶紧放下手里的衣服,走到门口查看。

只见五个穿着灰色军装的士兵站在院门口,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军官,手里拿着一把手枪,腰间别着一把军刀,眼神凶狠地扫视着院子。“这里是黎氏缫丝厂老板黎文廷的家吗?”军官的声音像破锣一样,震得人耳朵疼。

卓安强压着心里的恐惧,走上前,轻声说:“是的,我是他的女儿黎卓安。请问长官有什么事?”

“有事?”军官冷笑一声,一脚踹开院门,带着士兵闯了进来,“老子找了你们好几天。奉桂系军阀司令部的命令,征收‘特别军饷’!你们家是西关的富商,得交两百块银元!限你们三天内凑齐,不然就把你们的宅子充公,再把你们这些小崽子抓去充军!”

“两百块银元?”卓安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手里只剩下八十多块,就算回去把老宅卖了,也凑不齐这么多钱。“长官,我们家的缫丝厂刚被战火烧毁,银行也扣着我家的钱,我爹娘也都去世了,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您能不能通融一下?”

“通融?”军官眼睛一瞪,抬手就给了卓安一个耳光,“少跟老子来这套!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故意装穷?我告诉你,三天后我再来,要是见不到钱,有你们好果子吃!”说着,他一把抢过卓安手里的洗衣盆,摔在地上,瓷盆“哐当”一声摔裂了底。

卓远听到动静,从屋里跑出来,看到卓安被打,立刻冲上去,指着军官大喊:“你凭什么打我姐姐!我们家真的没钱!”

“小兔崽子,还敢跟老子叫板!”军官抬腿就踹了卓远一脚,卓远踉跄着摔倒在地,膝盖磕在石头上,渗出了血。卓容牵着卓逸跑出来,看到这一幕,吓得眼泪掉了出来,卓逸也跟着哭,小胳膊紧紧搂着卓容的腰。

军官看着哭闹的孩子,不耐烦地啐了一口:“别在这儿哭哭啼啼的!三天后要是凑不齐钱,就把你们都抓走!”说完,他带着士兵扬长而去,临走时还顺手拿走了院子里晒着的几件新衣裳。

卓安赶紧跑过去,扶起卓远,看到他膝盖上的伤口,眼泪掉了下来:“卓远,疼不疼?姐姐给你包扎。”卓远摇了摇头,看着卓安嘴角渗出的血迹,咬着牙说:“姐,我不疼。那些坏蛋太过分了,咱们不能就这样被他们欺负!”

回到屋里,卓安给卓远包扎伤口,手指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发抖。卓容抱着卓逸,坐在一旁,小声说:“大姐,咱们怎么办啊?三天后要是拿不出钱,他们真的会抓我们吗?”

卓安看着弟弟妹妹害怕的眼神,发抖的手指按着心口思绪混乱,她很清楚军官说的是真的——眼下桂系军阀在广州横行霸道,很多富商因为交不出“特别军饷”,被抄家抓人的比比皆是。她必须想办法凑钱,可去哪里凑这么多钱呢?

当天晚上,卓安又去了当铺,想把祖宅的地契抵押出去。可当铺老板一听说她要抵押祖宅,连连摆手:“黎小姐,不是我不帮你,现在时局这么乱,谁还敢收地契啊?万一哪天军阀又来抢,我这当铺都得完蛋。”

卓安又去求之前和父亲有生意往来的商人,可他们要么说“自己也困难”,要么干脆闭门不见。有个姓刘的商人,以前总说和父亲是“生死之交”,这次却隔着门说:“卓安啊,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这‘特别军饷’是军阀要的,我要是帮了你,以后我家也得遭殃。”

三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卓安只凑到了三十多块银元,加上那笔她坚持不动的应急钱的,一共才一百三十多块,离两百块还差得远。那天下午,军官果然带着士兵来了,看到卓安手里只有一百三十多块,立刻火冒三丈:“你耍老子玩呢?就这么点钱?”

“长官,我真的尽力了,我们家实在拿不出更多钱了。”卓安的声音带着哭腔,却还是努力保持镇定。

军官眼珠一转,看到了卓容怀里的卓逸,又看了看卓安和卓容,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的笑容:“拿不出钱也可以,把你们两姐妹卖给窑子,应该能值两百块。”

“你敢!”卓远立刻挡在卓容和卓逸身前,手里紧紧攥着一块石头,“你要是敢动我姐姐和弟弟,我就跟你拼命!”

军官哈哈大笑起来,抬手就要去抓卓容。卓安立刻扑上去,抱住军官的胳膊,大声说:“别碰我妹妹!钱我一定想办法凑齐,再给我三天时间,就三天!”

军官甩开卓安,不耐烦地说:“好,再给你三天!要是还凑不齐钱,就别怪老子不客气!”说完,他一把抢过卓安手里的一百三十多块银元,带着士兵走了,临走时还放话说:“要是敢跑,就把你们全家都抓起来!”

看着军官远去的背影,卓安瘫坐在地上,浑身都在发抖。她知道,这三天根本凑不齐剩下的七十块,而且就算凑齐了,谁知道军阀会不会又要征收其他的苛捐杂税?这样下去,他们姐弟四个迟早会被军阀逼死。

那天晚上,这间不大的小屋里一片死寂,只有油灯的火苗在轻轻跳动,映着四姐弟苍白的脸。卓逸已经睡着了,小眉头还紧紧皱着,像是在做噩梦。卓容坐在床边看着卓逸,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卓逸的被子上。

卓安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张泛黄的信纸,那是父亲生前的一位老友从印尼寄来的,说“南洋华侨多,容易找工作,要是有困难,可以去印尼投奔他”。以前父亲总说“不到万不得已,不离开故土”,可现在,故土已经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了。

“安姐,咱们是不是真的要被那些坏蛋抓走了?”卓远小声问,眼神里满是恐惧,却还是强装出勇敢的样子。

卓安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着弟弟妹妹,眼神里充满了坚定:“不会的,姐姐不会让他们抓走我们的。我想好了,咱们分开走——我带卓远去印尼,那里有父亲的老友,应该能找到工作;容容,你带卓逸回新会老家的祖宅,那里是乡下,军阀管不到,而且祖宅里还有几亩薄田,能种些粮食养活自己。”

“分开走?”卓容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震惊,“大姐,我不要和你分开!我们姐弟四个要在一起!”

“我也不要和姐姐分开!”卓远也跟着说,慌乱的眼泪掉了下来,“姐,咱们四个一起去印尼好不好?”

卓安看着弟弟妹妹,他们从小到大就没有分开过。可这是唯一的办法。“卓远,印尼路途遥远,卓逸才七岁,经不起长途跋涉,而且路上很危险,万一遇到军阀或者土匪,咱们谁也活不了。分开,至少还有活路。”她擦了擦眼泪,继续说,“容容,你心思细,又善良,能照顾好卓逸。新会的祖宅很安全,等我和卓远在印尼站稳脚跟,就立刻接你们过去,咱们一家人再团聚。”

卓容还是哭,摇着头说:“我怕我照顾不好卓逸,我也怕……怕再也见不到你们。”

“不会的,”卓安走过去,抱住卓容,轻轻拍着她的背,“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我会给你写信,告诉你我们在印尼的情况。你要是遇到困难,就去找新会的王阿婆,她是母亲的远房亲戚,以前母亲总说她是个好人,会帮你的。”

卓远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说:“姐,我跟你去了印尼。会好好做工,帮你赚钱,早点接二姐和阿逸过去。”他心底明白姐姐带他去印尼,是想让他有机会出人头地。

卓安从床底掏出被油布包裹着的棉袄,拆开缝线,从棉袄里掏出父亲留下的五十块银元,分成两份,一份二十块递给卓容,一份三十块自己留着:“容容,这二十块你拿着,路上用,还有给阿逸买些吃的。到了新会,先把老宅打扫干净,再买点种子,种些蔬菜和粮食。”

她又从箱子里拿出几件衣服,叠好递给卓容:“这些衣服你带着。还有这个虎头鞋,让阿逸穿着,就像娘还在他身边一样。”

卓容接过衣服和钱,紧紧抱在怀里,哭着说:“姐,你们在印尼要照顾好自己,别太累了。阿逸我会照顾好的,等你们来接我们。”

卓安点了点头,又叮嘱卓远:“到了印尼,要好好读书,别总想着玩。要是遇到困难,就跟我说,咱们姐弟俩一起想办法。”卓远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四姐弟挤在一张床上,谁也没睡……

天还未亮时,卓安起身,开始收拾行李。她给自己和卓远装了几件换洗的衣服,还有父亲留下的那本《蚕桑辑要》。还有那本被烧得只剩半本的蓝皮账册——那是父亲打理缫丝厂的心血,她舍不得丢。卓容也起来帮着卓安收拾,还把自己绣的一块方巾塞给卓安:“姐,这个你带着,想我的时候就看看。”

卓逸醒来后,看到大家在收拾行李,疑惑地问:“姐姐,咱们要去哪里呀?”卓安走过去,抱起卓逸,给他穿着衣服:“阿逸要跟二姐去一个好玩的地方,那里有好多好吃的果子,还有好多小伙伴。姐姐和卓远要去另一个地方,等我们赚了钱,就来接你和二姐,好不好?”

卓逸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紧紧搂着卓安的脖子:“姐姐,你要早点来接我,我会想你的。”卓安抱着卓逸,眼泪掉了下来,却还是笑着说:“好,姐姐一定早点来接你。”

八月的清晨,明明还是盛夏,却有浓浓的雾气笼罩着珠江。码头上挤满了人,大多是逃难的百姓,有的背着鼓鼓囊囊的行囊,有的抱着熟睡的孩子,还有的在焦急地打听着船期,嘈杂的人声、商贩的吆喝声、船只的汽笛声混在一起,却驱散不了空气中的悲凉。

卓安背着一个打满补丁的蓝布行囊,另一只手紧紧拉着卓远,卓远的手里攥着那把融了皮筋的桃木弹弓,眼神里满是对家乡和家人的不舍,却努力憋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卓容抱着卓逸站在对面,卓逸小脑袋靠在卓容的肩膀上。卓容的眼睛红肿得像核桃,手腕挂着一个布包,里面装着给卓安和卓远准备的干粮——几块油纸包好的烧饼,还有一小罐咸菜,那是她做的,想让他们在路上能吃口热乎的。

“安姐,这烧饼你们路上吃,别饿着。”卓容把布包递过去,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到了印尼,要是找不到父亲的老友,就多问问人,别轻易相信陌生人。天冷了记得加衣服,卓远还在长身体,别让他太累了。”

卓安接过布包,指尖触到卓容冰凉的手,心里一阵发酸。她拉过卓容的手,轻轻拍了拍,说:“容容,你也照顾好自己和阿逸。新会的老宅要是漏雨,就找村里的木工帮忙修修,别自己扛着。要是遇到困难,就去找王阿婆,她会帮你的。我一到印尼,就给你写信,告诉你我们的情况。”

“嗯,我会的。”卓容点了点头,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卓逸的衣服上。卓逸被眼泪惊到,愣了一瞬,望向卓安,立刻伸出小胖手,哭着说:“大姐!你不要走!阿逸要跟你一起走!我会听话,不调皮了!”

卓安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她把卓逸从卓容怀里接过来,紧紧抱在怀里,声音哽咽:“阿逸乖,大姐要去很远的地方赚钱,等赚了钱,就回来接你和二姐,到时候给你买好多糖糕,还有新的布偶。之前不是说好了吗。你要听二姐的话,好好吃饭,长高高,好不好?”

卓逸搂着卓安的脖子,哭得更凶了:“我不要糖糕,也不要布偶,我只要大姐!大姐别走!”卓安抱着他,眼泪也止不住地流,却还是强笑着说:“乖,大姐很快就会回来的,你要是想大姐了,就看看二姐给你绣的虎头鞋,就像大姐在你身边一样。”

卓远站在一旁,看着弟弟哭,心里也不好受。他走到卓容身边,小声说:“二姐,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大姐的。我会好好读书,好好做工,早点赚够钱,接你和阿逸去印尼。”卓容摸了摸他的头,点了点头:“卓远,你长大了,要懂事,别让你大姐操心。”

就在这时,码头上传来船工的吆喝声:“去印尼的船要开了!要走的赶紧上船!”卓安心里一紧,知道离别的时刻到了。她把卓逸递给卓容,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拉着卓远的手,说:“容容,阿逸,我们该走了。你们多保重,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大姐!”卓逸伸出手,哭喊着,“你一定要回来接我!”卓安回头,用力点了点头,转身快步往船上走,不敢再回头——她怕自己一回头,就再也舍不得离开了。

卓远跟在卓安身后,一步三回头,看着卓容抱着卓逸站在码头边,身影在雾气中越来越小。他紧紧攥着卓安的手,小声说:“姐,我们以后真的能再见到二姐和阿逸吗?”

卓安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码头,深吸一口气,说:“会的,一定会的。只要我们好好努力,总有一天,我们姐弟四个会团聚的。”说完,她拉着卓远,快步走上船。

船缓缓开动,卓安和卓远站在船舷边,朝着码头挥手。卓容抱着卓逸,也在码头边拼命挥手,嘴里喊着:“大姐!卓远!你们多保重!一定要写信!”卓逸的哭声顺着风飘过来,“大姐!我等你!”

雾气越来越浓,渐渐遮住了码头的身影,再也看不到卓容和卓逸的样子。卓安还在挥手,眼泪模糊了视线。

船驶离了珠江,朝着印尼的方向而去。江面上的雾气渐渐散去,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在江面上,泛着粼粼的波光。卓安看着远方,心里充满了迷茫,却也有一丝期待——她不知道在印尼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但只要她和卓远在一起,就一定能克服困难,好好活下去,等着和弟弟妹妹团聚的那一天。

卓安拉着卓远转身往客舱走时,才发现所谓的“客舱”不过是货舱角落隔出的一小块空间,昏暗潮湿的空气里混杂着海水的咸腥味、货物的霉味,还有几十号人身上的汗味,呛得人忍不住皱眉。货舱里挤满了和他们一样逃难的华侨,大多是拖家带口的百姓,有的人蜷缩在堆满麻袋的角落,有的人抱着孩子低声啜泣,还有的人望着舱外的江面,眼神里满是迷茫。

“姐,这里好挤。”卓远紧紧攥着卓安的衣角,小声说,眼神里带着一丝怯意。他长这么大,从未离开过西关,更别说坐这么简陋的船去陌生的地方。卓安拍了拍他的手,把背上的蓝布行囊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腾出一块能坐下的地方:“忍忍就好,等船到了印尼,咱们就能找到住的地方了。”说着,她从行囊里拿出一块粗布,铺在地上,拉着卓远坐下,又把油纸包着的烧饼拿出来,递给他一块,“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卓远接过烧饼,咬了一口,却没什么胃口——刚才码头离别的场景还在眼前,卓逸哭喊着“大姐别走”的声音,像针一样扎在他心里。他看了看身边的卓安,发现姐姐也只是拿着烧饼,没有吃,眼神望着舱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姑娘,你们也是去印尼投奔亲戚的?”旁边一个穿着蓝色短打的中年男人开口问道,他脸上满是风霜,手里抱着一个熟睡的小男孩,身边还坐着一个穿着碎花布衫的女人,应该是他的妻子。卓安回过神,点了点头:“是的,我父亲以前在印尼有个老友,我们想去投奔他。”

“哎,都是苦命人啊。”男人叹了口气,“我叫杨林,是从佛山来的,家里的铺子被军阀抢了,没办法,只能带着老婆孩子去印尼找我弟弟。听说那边华侨多,容易找活干,就是这船程要十几天,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

杨林的妻子也叹了口气,摸了摸怀里孩子的头:“只求路上平安,别遇到风浪,也别遇到海盗。去年我表哥去南洋,就遇到了海盗,身上的钱全被抢了,差点连命都没了。”

卓安听到“海盗”两个字,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把装着银元的布包往怀里又塞了塞。卓远也竖起耳朵听着,握紧了手里的弹弓——虽然弹弓断了皮筋,可在他心里,这仍是能保护姐姐的武器。

接下来的几天,船在平静的海面上航行。卓安每天都会带着卓远到甲板上透气,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在脸上,能稍微驱散一些货舱里的闷热。站在甲板上,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卓安心里既忐忑又期待。她会给卓远讲父亲以前说过的南洋故事,说那里有高大的橡胶树,有结满果实的椰子树,还有热情好客的华侨,想让弟弟能对未来多些期待。

卓远也渐渐适应了船上的生活,他会帮杨林的妻子照看孩子,还会和其他几个同龄的孩子一起在甲板上玩耍。有次他看到一个老人在甲板上钓鱼,便凑过去看,老人笑着把钓上来的小鱼给他,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小鱼,跑去找卓安:“姐,你看,我有条小鱼!”卓安看着弟弟兴奋的样子,心里也轻松了些——只要弟弟能开心,再苦的日子也能熬过去。

可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出发后的第七天,天空突然阴沉下来,原本平静的海面变得波涛汹涌,巨大的海浪拍打着船身,船摇晃得越来越厉害,货舱里的麻袋被晃得东倒西歪,发出“砰砰”的声响。

“不好了!要起大风了!”船工的喊叫声从甲板上传来,货舱里的人瞬间慌作一团。有的人紧紧抓住身边的固定物,有的人抱着孩子蜷缩在角落,还有的人吓得哭了起来。杨林赶紧把妻子和孩子护在怀里,大声说:“别慌!抓稳了!很快就会过去的!”

卓安也紧紧抱着卓远,把他护在自己怀里,身体紧紧贴着船舱的墙壁,尽量减少摇晃带来的冲击。卓远吓得脸色苍白,紧紧搂着卓安的脖子,小声说:“姐,我怕。”卓安拍着他的背,声音尽量保持平静:“别怕,有姐姐在,咱们会没事的。”

突然,一个巨大的浪头打在船上,船身猛地倾斜,货舱里的一个大木箱被晃倒,朝着卓安和卓远的方向滚过来。杨林眼疾手快,冲过去用身体挡住了木箱,可他自己却被木箱撞得摔倒在地,腿上渗出了血。

“杨大哥!你没事吧?”卓安赶紧扶他起来,从行囊里拿出一块干净的布条,帮他包扎伤口。陈阿贵忍着疼,摆了摆手:“没事,小伤。你们没事就好,刚才太危险了。”

风浪越来越大,船摇晃得更厉害了,甲板上的货物被吹得四处乱飞,甚至有几个木桶掉进了海里。卓安抱着卓远,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晃出来了,可她还是紧紧护着弟弟,不敢有丝毫松懈。她想起父亲说过的话,遇到困难时不能慌,要冷静,只有冷静才能想出办法。

不知过了多久,风浪渐渐小了,天空也慢慢放晴。船工们开始清理甲板上的杂物,货舱里的人也渐渐松了口气,有的人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有的人则开始检查自己的行李。

卓安抱着卓远,慢慢站起身,感觉浑身都像散了架一样疼。她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行囊,发现父亲留下的《蚕桑辑要》和蓝皮账册都湿了,赶紧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摊在甲板上晾晒。卓远也从卓安怀里下来,帮着姐姐整理湿了的书页,小声说:“姐,幸好这些书还在。”

杨林的妻子端着一碗水走过来,递给卓安:“喝点水吧,刚才真是吓坏了。”卓安接过水,感激地说:“谢谢嫂子,也谢谢杨大哥,刚才多亏了你们。”

经过这场风浪,船上的人关系变得更亲近了。大家会互相分享食物,会互相帮忙照看孩子,会一起在甲板上晒太阳,聊着各自的家乡和未来的打算。杨林告诉卓安,他弟弟在印尼的雅加达开了一家小杂货店,要是他们找不到父亲的老友,可以先去他弟弟的店里暂住,等找到工作再做打算。卓安听了,心里很感激,连连道谢——在这陌生的海上,能得到这样的帮助,让她心里多了些温暖。

又过了几天,船终于抵达了印尼的雅加达港口。当卓安牵着卓远走下船,踏上异国的土地时,心里既紧张又期待。港口里满是肤色各异的人,有穿着西装的欧洲人,有穿着纱丽的印度人,还有和他们一样黄皮肤的华侨。耳边传来陌生的语言,眼前是陌生的建筑,一切都让他们感到新奇又不安。

卓安牵着卓远的手,站在港口的人群中,这一刻,恍惚和焦虑在她心里渐渐聚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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