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跑得比许知微转笔的速度还快，转眼就撞进了周三的傍晚。
放学铃响时天色早就黑透了，路灯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老长，银白色的光透过走廊窗户淌在地上，像谁泼了一地碎银子。许知微背着书包慢悠悠晃出校门，心里把顾月那句“放学后办公室”嚼得发苦，最后还是拐回了出租屋。
房子离学校确实近，过两条街就到。十平米的小房间前些日子被她突发奇想收拾过，倒也利落，只是墙皮剥落的角落积着灰，像她没来得及打理的心情。外卖盒堆在门口，她抬脚踢到一边，从冰箱里翻出早上剩下的米饭，就着咸菜扒拉两口，又灌了半瓶冰汽水，才算压下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躁。
揣着手机出门时，晚风带着凉意，吹得人脑子清醒了些。许知微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壳——时译姐送的黑色硅胶壳，上面印着只歪歪扭扭的小猫，说是“招财猫”。上回在校外遇着苏郁，还被笑低级审美。招财嘛，丑点无所谓，可她揣着这壳子陪酒时，遇到的抠门客人倒是更多了。
……早晚给这破东西换掉。
办公室的灯亮着，透过窗户看进去，顾月的身影被拉在墙上，像幅简笔画。许知微在门口顿了两秒，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
顾月正坐在桌前翻试卷，面前摊着本历史练习册，红笔夹在指间。见她进来，抬了抬下巴示意：“坐。”
许知微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把书包往桌角一放，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办公室里只剩她们俩，地理老师的位置空着，桌上的地图册摊开着，被风掀得哗啦响。
“先看这个。”顾月推过来一张打印纸，上面是几道历史选择题，“上次小测你错的类型，我找了几道同类题。”
许知微扫了眼，都是关于“近代化探索”的选项辨析。她拿起笔，笔尖悬在纸上，没立刻落下。
“怎么不写？”顾月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在想。”许知微瞎掰，“这些选项长得和孪生兄弟似的，怕认错。”
顾月低笑了一声，很轻，像羽毛擦过耳朵。“别贫。”她伸手，指尖点在第一道题的选项上，“注意题干里的直接目的和根本目的，别混淆——比如这道，洋务派办军事工业，直接目的是镇压太平天国，根本目的才是维护清朝统治。”
指尖划过纸面时带起微响，许知微盯着那截白皙的手腕，忽然想起早上收作业时，看见顾月的指甲缝里沾着点泥土，大概是给那盆绿萝换过土。
“听懂了？”顾月抬眼问。
“懂了，吧。”许知微犹豫着点头，在括号里填了个B。
顾月没说话，拿过她的纸看了看，又递回来，红笔在旁边画了个对勾。“还行。”她顿了顿，补充道，“但选项C的干扰项设置很典型，把客观作用说成主观目的，下次遇到要注意。”
许知微“嗯”了一声，低头开始写第二道题。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混合着窗外秋夜渐起的虫鸣，倒也不算难熬。
写了大概半小时，许知微捏着笔的手有点酸。她放下笔，活动了下手腕，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顾月的桌子。绿萝的叶子垂下来，扫过桌角的笔筒——笔尖都朝着桌面摆放，每一支按动笔下都工工整整贴了姓名贴。
姓名贴分成两行。第一行是规规矩矩的“顾月”，第二行则是一串电话号码。
“累了？”顾月问。
“有点。”许知微收回眼神，实话实说。
“这些题绕来绕去的，比陪人喝酒还费脑子。”
话说出口她才觉得不妥，抬眼时，果然看见顾月皱了皱眉。“你还陪人喝酒……？”
“嗯。”许知微一时没反应过来，急忙辩解，“陪朋友排解一下情绪而已。”
顾月的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拿起她的练习册，翻到其中一页。“这道题的思路不错。”她指着许知微写的答案，“虽然漏了个得分点，但逻辑很清楚，从经济基础推到上层建筑，一环扣一环。”
许知微挑眉：“听着像夸我？”
“是夸你。”顾月抬眼看她，眼神里没什么波澜，“你的逻辑思维很清晰，这种理科……”她顿了顿，改口道，“这种分析能力，学历史其实挺占优势的。”
许知微心里咯噔一下。她没接话，只是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个圈。
“你理科应该还可以吧？”顾月又问，语气随意得像在聊天气。
许知微的笔尖顿在纸上，墨水晕开一小团。她抬眼，对上顾月的目光，对方的眼神很坦然，不像在试探。
她忽然笑了，扯了扯嘴角：“确实，我初中……总分都靠理科拉着。”
就一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像解开了什么藏了很久的结。顾月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又恢复平静。
“那怎么选的大文？”
这个问题像块石头，猛地砸进许知微心里。她脸上的笑僵了一下，手指下意识地捏紧了笔杆。
办公室里静了下来，只有窗外的风还在吹，掀得地图册哗啦响。许知微看着桌角的绿萝，叶片上的水珠滚来滚去，像她没说出口的话。
她能说什么？说那个赌鬼爹觉得“女孩子学文科娴静温柔好嫁人”？说他在电话里叫骂逼自己填选科，背景音还是嘈杂的牌桌？说自己来这所学校，不过是想离那个家远一点，学什么其实没那么重要？
这些话太脏了，像她陪酒时沾在袖口上的酒渍，说出来都觉得污染空气。
“……忘了。”许知微低下头，声音闷闷的，“当时随便选的。”
顾月没再追问。许知微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头顶，停留了很久，久到她以为对方会再说点什么，结果只有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接着做题吧。”顾月把练习册推回来，“做不完也没关系，明天再交给我。”
许知微“嗯”了一声，重新拿起笔，却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脑子里乱糟糟的，像有无数个声音在吵。她甚至开始胡思乱想，顾月刚才那声叹息，是同情？是好奇？还是……觉得自己在撒谎？
她偷偷抬眼，顾月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教案，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很柔和。齐刘海的边缘有点乱，大概是被风吹的，几缕碎发垂下来，扫过脸颊。
许知微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她赶紧低下头，假装认真做题，耳朵却红得发烫。
靠，许知微，你烫什么？？
她在心里骂自己，笔尖却在纸上划出了一道歪歪扭扭的线，像条没头没尾的蛇。
回了老家。在山区里信号不好又没空调，死活睡不着。所以写两章陶冶一下情操。
现在是早上六点。一夜没睡。睡会就可以写存稿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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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补课正在进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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