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越听越觉得长见识，但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他连忙拉上郑霁往回走：“你这帐房先生懂得还真多，能不能教教我？”
郑霁挑了挑眉：“百闻不如一见，等什么时候赴山兄得闲，亲自去民间走走，多体验体验生活，自然会有许多不同的收获。”
裴云深以为然：“这是好话。”
此次出京，他算是长见识了，原以为自己常年跟着皇上，各种大风大浪也见多了，没想到天地之大，他只是偏安一隅，和井底之蛙也没什么分别。
次日，车队继续行进，没几天他们便来到了第二座城市——趵城。
有了张芝明投石问路的成果，此地城主袁蒿应付起他们愈发得心应手，裴云进城第一天就被安排到了此地最高规格的客栈，袁蒿还专门安排了一些人带着他外出游玩。
这些青年大多二十几岁，有此地乡绅富户家的公子，也有专门吃这口饭的儒生，他们惯会看眉眼高低，一张嘴就能把你伺候得服服帖帖，纵使裴云一开始没带着玩乐的心，如此一天下来，也玩痛快了。
眼看着天色渐晚，突然有一儒生提议：“今夜鸢波湖要举行舞会，热闹非凡，届时各家歌舞坊的头牌都会登台献艺，世子殿下可要去看看？”
听着可不像什么正经地方，越是这种杂乱的地方，越适合打探消息，裴云微微一笑，应道：“好啊。”
去时的路上，郑霁低声向裴云介绍道：“鸢波湖不是天然湖泊，是几家歌舞坊老板共同出资修造的，沿湖一带全是勾栏歌坊，不修旱路，客人们须得乘船游览。”
裴云挑了挑眉：“这么了解，去参观过？”
郑霁笑道：“殿下说笑了，我乃修道之人，不近女色。”
有位公子恰好跟了过来，只听见那句“不近女色”，当即善解人意道：“兄台别担心，小倌儿也是有的。”
郑霁的笑容在脸上僵了僵，裴云忍不住扑哧一笑，摇摇头快步离开。
一行人来至鸢波湖岸边，只见此处人头攒动摩肩接踵，鼓乐阵阵不绝于耳，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湖上面牵了铁索，许多莲花形的灯笼吊在上头，灯光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宛如无数会发光的游鱼，引得游客们频频驻步。
裴云四处观望了一下，这湖是人造的，看着不算很大，湖中心搭了个四面围纱的亭子，有一条小路连着湖对面，想过去必须乘船。
城主派来接待的这些人里，打头的是一位姓蒋的公子，蒋公子走在前头把他们引到一个特殊入口处，这里有栅栏围起来的通道直达岸边，可以乘船到湖中游玩，看这样子蒋公子已经提前包好船了，裴云在一群人的簇拥中乘上了这艘异常豪华的画舫。
画舫有上下两层，下层是客房，上层是四面通透的观景厅，裴云在指引下随众人一同登上了观景厅，这里早已准备好了精致的美酒佳肴，舞会马上就要开始了，画舫悠悠滑至湖心亭边，他们周围还有许多其他大大小小的船只，但是像他们这种规模的却只此一艘。
裴云这还是第一次乘画舫去看歌舞会，不免处处新鲜，多问了几句，那群公子们自然是你一言我一语的热情解答，人群之外，郑霁坐在角落里不动声色的盯着裴云，忧虑自心中慢慢升起。
画舫在亭子前停驻没多久，随着一阵丝竹管乐声响起，湖心亭的纱帐被缓缓拉开，亭子中心出现了一群身姿曼妙的舞女，随着音律的节奏翩翩起舞，四处的画舫中立刻爆发出热情的欢呼声。
蒋公子笑眯眯的递过来一杯酒：“怎么样，世子殿下，此处歌舞比起京城如何啊？”
裴云接过酒一饮而尽，随后笑道：“各有千秋。”
见他反应平平，蒋公子连忙道：“更精彩的还在后面呢！”
一舞罢，舞女们下台，换上了另一批身着紧身劲装的舞女，此时歌曲陡然变调，随着激烈的鼓点声起，舞女们瞬间从腰间抽出软剑起舞，左突右刺，气势十足，画舫中立刻哗然起来，赞美之声不绝于耳。
郑霁无心歌舞，适才一直在角落独自用餐，这晌台上开始舞剑了，他不免有些好奇，多看了几眼，这几眼便使他心中疑窦丛生，他站起身来走到栏杆边，试图站近些，就见随着舞女们抬袖的动作，几枚飞镖顺着她们的手腕甩出来，瞬息之间便打落了吊在湖上的灯笼！
湖心亭和湖面上骤然一暗，只余各家画舫内部的灯光，裴云顿了顿，一时分不清是舞台效果还是什么失误，一旁的蒋公子也“咦”了一声：“没听说还有这……”
裴云好奇的瞪大眼睛看着茫茫湖面，突然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人都被拽飞了出去，随即又是几声破空声响起，画舫内的灯火被尽数打熄，所有人都陷入了黑暗中！
郑霁趁二层这些公子们大呼小叫起骚乱时，拖着裴云就下到了甲板上，船两侧有细细的两条过道，郑霁带着裴云躲到了一处过道中间。
情况紧急，裴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就连郑霁这个老江湖都如此谨慎，事情肯定不简单，他不敢托大，老老实实的噤声屏气，一言不发。
郑霁搂紧裴云的腰，示意他和自己一同蹲下，裴云连忙照做。
他们刚蹲好就感觉船舷处微晃几下，似乎有什么人爬上画舫了，随着杂乱的脚步声渐进，裴云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好在这些人没有搜查船两侧，沿着楼梯直直的上了一片嘈杂的二层。
郑霁此刻可以确定了，这就是一场针对裴云的刺杀。刚才他看湖心亭剑舞时便感觉不对劲，那些舞女下盘稳健、动作有力，明显是真正有功夫傍身的练家子，湖面骤暗更是令他心中警铃大作，灯火通明的画舫在漆黑一片的湖面上，目标太大了！这相当于将他们毫无防备的暴露在敌人视野里，因此他连忙在第一时间把灯光打熄了，至少要规避敌人在暗我在明的状况！
郑霁望了望灯火连成一片的岸边，距离虽不算远，但他此时带着裴云一个大活人，湖面又无处借力，轻功飞不远，初冬时节，湖水冰冷刺骨，人要是掉下去不多时就会冻僵，想偷偷逃走怕是没那么容易。
裴云此刻被郑霁紧紧搂在怀里动弹不得，紧张的氛围令他心跳如擂鼓，脑子里像被灌了二斤浆糊，搅和不开，思考都迟缓下来了。
由不得他们磨蹭，楼上已经传来了尖叫声和刀剑相交的声音，杀手们很快就会发现裴云不在其中，到时候搜查下来，再想走难如登天！
郑霁深吸一口气，背起裴云就往湖里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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