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里
女生站在庙前,向里面瞧了瞧。
这庙里供奉的神像依旧是岁公子的模样,此时却残破不堪。
诺大的石像被砸得四分五裂,整个身子都栽倒在地上,胳膊被摔成了好几瓣,乱糟糟的堆在地面,只有那张浅笑着的面庞,温柔宁静,那双仿若深不见底的潭水般的双眸悲悯的望着外面,和站在门口的她对视上。
她慢慢转回视线。
庙前的人群早已散去,只余下一地狼藉未被打扫,猩红的血液混着泥土,在这寺庙门口倒显得有些讽刺。
这些人究竟是拜的神,还是拜的他们的贪念呢?
女生平淡的将视线转向别处,正准备沿着路去打听那孩子的住处,忽然听见了些细弱的声音。
那声音很轻,被压得很低,带着点哽咽的哭腔,顺着冷风吹入耳中,似乎下一秒就要就此消散。
普通人可能听不见这哭声,但她是经过专门训练的暗卫,即使是这么点小动静,听得却是格外清晰。
她停住脚,精准的看向传出声音的地方——
那座庙。
女生静默了片刻,便抬脚向着那庙里走去。
庙里已经被砸得破破烂烂,摔在地上的四分五裂的石像到处都是,比她想象的难走更多。
不过这对她来说不成问题。
乱七八糟的环境于她而言仿佛只是一点小小的障碍,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越过去。
女生身轻如燕,轻而易举地便找到了躲在神像后掩面哭泣的少年。
那少年似乎是没料到这里竟然还会来人,飞快地擦干净泪水,抬起乌黑的眸子看着黑衣劲装的女生,问:“你是谁?怎么会来这儿?”
可能是哭久了,他单薄的身影细微的颤抖着,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沙哑至极。
女生没有回答,只是安静的盯着他。
半晌,她问:“问我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先说自己?”
她的语调生硬,带着暗卫特有的,接受任务或汇报结果时的冰冷,这种冰冷显得她整个人都不近人情。
“那算了吧。”少年瞥过眼去,不再看她,闷闷的嘟囔了声。
女生盯着他,眸光没有丝毫的挪动——
这个人和岁公子描述的模样太像了,单薄的身影,破旧的衣服,稍有些乱的头发,以及那张单纯无辜的面庞,和那双毫无杂质的眼睛。
一心一意的盯着一件事,一个人,认真又虔诚。
脆弱又坚强。
她默了默,坐到少年身边,放轻了些目光,学着见过的普通人犯错时讨求原谅的样子,轻声道歉:“抱歉,我刚刚说错了话。
“我只是路过这里,听到这里有人在哭,有些好奇,所以过来看看。”
“嗯。”少年闷闷应了声,他转过头,眼睛埋在膝盖上,侧过来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她,眼神中逐渐浮现出了些许希冀。
许久后,他道:“你不是普通人吧。”
女生不置可否:“如果你说身份的话,那我确实和普通人不一样。”
她是墨景年的暗卫,是他的影子,是被攥在手里的锋利刀刃,这层身份自然异于常人。
少年看着她,又道:“姐姐你的衣服、打扮、动作,都不像是我们这儿的,是来找人的吗?”
她并没有直接就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静静的盯着他。
过了一会儿,才道:“是,我来找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男子,他有个母亲,害了重病,治不好。”
她每说一个字,少年的眸光便沉上一分,直到她说完,他才开口:“那你要找的人应该是我,整个镇子里,只有我娘一人害了治不好的病。”
他说着,眼眶中已经再次蒙上了水雾,似乎又有要落泪的趋势。
就是这个人,没找错。
女生僵硬的看着他,她并不会安慰人,因此只能生硬的将装银两的小袋子取出来,塞入少年手中,道:“这些,拿去给你娘治病。”
她看着他,又取出几块碎银,一并塞进少年手中:“这是我的一份。”
完成了任务,女生便站起身,她垂着眸,细细的叮嘱道:“不要只待在这一个地方,去到镇子外,去更远的地方,更大的地方,去京都,总有一个地方能治你娘的病。
“还有,到了外面,记得财不要露白。”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说。
可能只是照顾岁公子久了,又听了岁公子的话,自己也被改变了些许吧。
又或许只是见到这个孩子后,突发奇想的行为?
“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或者是你娘的病实在是不能拖下去了,就去找莫惊春,就是前些日子带弟子来镇子里处理魔兽的那个女人。”
抛下这一席话,便转身要走,可是还没走出一步,手腕就被身后的人紧紧攥住。
少年眨巴着大眼睛,咬了咬下唇,还是开口问道:“你为什么帮我?”
女人像是被触发了什么关键词,停住脚,她转回头,用陈述事情的冰冷语气道:“不是我要帮你。
“是岁公子,你见过他的。
“岁公子说,如果你问起来,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我不是不想帮你,只是我的血没有用,如果一滴血就能救活一个人,我为什么不那么做呢?’”
少年垂着眸,看着一小包碎银和手中并未装入袋中的银两,脑子里回荡着这些话。
他的五指狠狠缩紧,下意识抬头去看她,认认真真的道:“替我感谢大人。
“也谢谢您。
“不知恩人如何称呼,在下好日后登门言谢。”
女人倏地愣在了原地。
自己的名字是什么?
她垂下眸,好半晌后才道:“登门言谢就不必了,你需要感谢的是岁公子,并非是我。
“至于名字,我没有,你爱怎么叫,便怎么叫吧。”
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
少年站起身,可能是坐久了,踉跄了一步才堪堪站稳,而后向着她行了一个生疏且不太标准的江湖礼仪。
“多谢姐姐,岁公子与您的恩情,我没齿难忘,日后定会报答。”
她“嗯”了声,便离开了这儿,但是却并没有走——
她的任务还没有完。
女生身姿矫健,脚下步履飞速,不多久便到了镇子里。
镇子里的人还没有散,大多数都围在崔家的宅院里,便显得这院子里过分拥挤。
她轻巧的翻过高墙,悄无声息地落在地面上,直到她大摇大摆的走进内堂,才有人发出惊呼:“你是谁?!”
“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不答,只是利落的甩出几根银针,细小的银针从人群中穿过,擦着床榻上男人的脖颈而去,定入墙内。
那皮肉瞬间渗出一丝猩红。
女生眸中古井无波,是属于一个暗卫的、最无情的冰冷,出手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利落又精准。
她提了提音量,那声音冷的像冰碴,似乎是在警告。
“岁公子放过你们,那是岁公子心善,但我的主子不会,你们既然能够伤害岁公子,我们便是要讨回来的。
“我的主子说了,他只寻崔家的仇,该给的赔礼,你们自己看着准备,三日后全部送到千乐教,若是没有见到该到的东西,到那时候,崔家上下,鸡犬不留。”
不,她这就是在警告,在威胁。
她的主子是墨景年,她站在这里,便代表着墨景年。
墨景年眼里只盛得下岁栀慕,其余的哪怕是一粒沙子都盛不下。
所有的胆敢伤害岁栀慕的心思,即使岁栀慕本人不甚在意,他也会千倍百倍的讨回来,不惜一切代价。
他是最忠诚的狗,身上流着最肮脏的血,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那种人。
但是即使是下地狱,他也会先把伤害过岁栀慕的人杀个一干二净。
在场的所有人皆是一惊,有几个年纪小一些的更是直接跌在了地上,而躺在床上的男人,也已经冷汗涔涔。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只是想要一点“神”的血,却好巧不巧的招惹到了千乐教真正的教主,现在不只是血没讨到,还将全家性命都搭了进去。
原本围在院子里、对他嘘寒问暖的人瞬间如看到了洪水猛兽,慌不择路的想要逃离这个稍显华丽的宅院。
原本对崔家的同情瞬间消失殆尽,都化为了对与这家扯上关系的恐惧。
所有人都出去了。
房间里顿时空了下去,只剩下躺在床上的男人和站在房内的女人。
房门开了又合,一道身影闪了进来。
原本浑身吓得哆哆嗦嗦的男人仿佛看到了主心骨,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慌不择路的便爬到了刚进门的人身前。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连连磕头,哭道:“女侠,求您救救我吧!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动不该有的心思了!我还不想死啊!”
莫惊春垂眸看着他,缓慢而又坚定的摇了摇头:“抱歉,崔家主,这件事我也无能为力,我至多只能保证你儿女的安全。”
她的话带着淡淡的可惜,却是冰冷而又无情。
这人为了这次的事,定是做了不少准备的,不只是墨景年,就连他们三个也被下了药。
这药虽只是让人暂时失去内力,但是对身体的损害也着实是不小。
她的门派,不帮助这种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救他的儿女,已经是作为正道门派,所能给出的最大的让步了。
而且天殊阁只是小门派,也打不过千乐教,她自然没有疯狂到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去赌上整个门派无辜弟子的性命。
莫惊春抬起头,与房间内的黑衣女人对视着,冰冷的道:“至于你,把人给我照看好了,若是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我即使是死,也会把千乐教毁了,把人带走。”
二人对视着,也在无声的对峙着,整个房间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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