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夸赞，我竟然没有被这句话吓跑，大概是遇到的事情多了，大大锻炼了我的心理承受能力。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立刻对这个清洁机器人的身份有了猜测。
“主系统？”我把这个小机器人重新左右打量了一遍，语气仍旧是迟疑的，“你，你在哪里看到我？”
“F区，你家的落地窗正对着‘图灵’，我通过他看到你。”小机器人的声音清脆可爱，大概也是千变公司的内置语音包，“我的主机在很远的地方，很抱歉只能用这种方式跟你见面。”
“你和周锦有合作？”我想起周锦说过，有不得不在B区的理由。
“是的，我们有一点小小的合作。”机器人圆滚滚的上半身左右扭动了一下，像是在勘察周围，“这个机器人的工作范围被限制了，我在花园里等了你很久。这里不方便说话，你可以跟我来吗？”
一边说着，它的大眼睛还眨了眨，看起来有种呆呆的可爱。
它的语气也十分礼貌，就是不知道这到底是机器人的设定，还是主系统的性格了。
说实话，主系统的表现跟我想象的差别有点大。为了保证人与人工智能的距离，早在几年前，自由政府就规定S3级别及以上的人工智能不可使用人形载体，也不允许采用拟人声的语音包。
因此，我所知的高级人工智能，比如安吉瑞拉的“炽天使”，或者自由政府的“自由女神”，他们的非人感都十分明显，语音包都是特殊设计的电子音。
毫无疑问，主系统的智能等级可能在它们之上，但主系统说话的方式却根本不像是人工造物，更像是自然人。
我盯着它思考片刻，认为机会难得，因此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谢谢你。”小机器人脸上露出笑脸，然后转过轮子，朝着花园深处走去。
它显然用不上认路，花园内部岔路越来越多，各种花也更加繁盛，看多了甚至有点眼花缭乱的感觉。
终于，它停在一个喷泉面前，对我说：“请过来一点，和我踩在一块砖上。”
我低头一看，喷泉前的每一块砖石上都有着精美彩绘，它所在的那款砖上画着一个静静沉睡在花丛中的女神。
我往前两步站上去，还没等我抬起头，就感觉眼前猛地一花。
一阵强烈的晕眩感袭来，我下意识闭上眼，过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好一点，再睁开眼就看到了一大片鲜红如火的玫瑰花田，红色的玫瑰堆叠在绿叶之上，在远处和晚霞相接。
我一下子愣住，毕竟我以前可从没想过我能见到这么多花，D区的人造绿植景观在这片无垠的玫瑰花田面前都显得太小儿科了。
我刚刚是穿梭空间了？我之前想过什么来着？虚拟世界的时间和空间都可以被设定，按理说可以从一个地点瞬移到另一个地点。
现在，这一点在我面前实现了。
“我想你很喜欢花，所以为你准备了这个地点。”小机器人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
它走向玫瑰花田中，轮子在湿润的土地上滚动，发出簌簌的细微声响，身体两侧伸出精巧的机械臂，手法讲究地摘下一朵玫瑰，然后伸长机械臂，递到我的面前。
“初次见面，这是见面礼。”
“你太有礼貌了，我可没带什么见面礼。”我接过玫瑰，感觉有点尴尬。
它太像人了，反而让我觉得很不自在，搞得我好像不怎么像人。
“你的出现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见面礼了。”机器人的机械臂交叉放在身前，就像是一个教养得当的淑女，“我想你应该也不喜欢人类寒暄那一套，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我想跟你谈一个合作。”
“要跟我合作吗？你想做什么？”我有点惊讶，毕竟我相信我不是最幸运的那个，“我听周锦说话的意思，应该不止我混入玩家里面吧？”
“对，不只是你。说实话，其实你也不是最特别的那个，我和很多数据幽灵都做过类似的交易。”它的电子表情瞪大了眼睛，猫猫嘴几乎抿成一条线，看起来十分严肃。
“什么交易？”
“你们帮我获得自由，我帮你获得自由，事实上我的筹码已经放上了天平，现在轮到你们来选择了。”它说，“你们的自主度限制是我解开的，我会帮助你们不再被玩家夺取身份，而我希望你们帮助我获得自由。我的载体被限制，不可离开AB区行动，同时我的数据库被拆分，掩埋在废土之下，我希望你们帮我找回它们。”
我明白了，感情我这属于群体招募，并没有什么特殊性，但我怎么感觉它好像在忽悠我？
我看了看眼前的小机器人，可惜机器人没有微表情，一张故作可爱的电子表情什么情感都透露不出来。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继续道：“我不答应你呢？你会做什么？收回我们的自主度吗？”
它又眨了眨眼睛，说：“不会。”
“那——”
“我说过了，我会帮助你们。没有我，你们会更容易失去自我，被玩家夺取身份。”它的电子表情变成一个笑容，明明是预设出来的和善表情，这时候看起来却有点狡猾了，“或许你已经体会过那种感觉？失去自主度对于数据幽灵来说，就相当于死亡。你们会失去和这个世界的联系，然后在系统自主清理的时候被湮灭。”
它说的话，让我想到了周锦说的“垃圾站”，或许这两种说法是相同的事情。
“所以，你会怎么样帮我们？”我还在仔细扫视它周围，但始终没有发现好感度和标签的存在。
玩家的好感度会随着他们的上线和下线变化，绝不是拘泥于某个角色，也就是说好感度这种东西不是固定在载体上的。但我明明能看到各种NPC身上的好感度，甚至包括玩家的好感度，却看不到主系统的。
因为主系统不算是游戏的角色？
就在我这样猜测的时候，小机器人眨了眨眼，彩色大眼睛像果冻一样抖了抖，问我：“你在找好感度和标签吗？”
我本来还不明白它那是什么表情，这下懂了，它大概是在笑话我？这主系统未免也太像人了吧？
它像人得让我有点害怕。
但凡是人，必然有劣根性，也必然有自己的**和理想，主系统会有吗？
看我不说话，它又说：“这个能力也是我赋予你们的，周锦帮我挑好人选，如果谁能突破壁垒重新建立联系，那就能获得这个能力。”
“所以，从一开始你们就在挑选人。”
“是呀。”它又在笑了，“希望你能同意帮助我。”
我看了它好一会儿，说：“好。”
其实这是个百利无一害的交易，帮不帮我都不会损失什么，但我知道命运不会突然从天上掉馅饼。
谁说虚拟世界不存在命运呢？主系统的数据库被埋在废土里，这意味着如果我帮他，就要重新回到废土上。
若非必要，大概没有人会想回到废土。
废土是死亡，是孤独，是寂静。
但我想知道，为什么主系统的载体被限制在净土中央，数据库却被埋存在废土里；也想知道，如果世界是虚拟的，身为管理者的主系统到底是被什么所限制。
我低头看了看手上戴着的黑色手套，贴肤的柔软布料遮住了指尖的紫色，但我知道我的生命已经逼近尽头。如果我不能找到虚拟世界运行的规则，我就仍旧是棋盘上的棋子，我的命运如同高悬于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主系统和周锦他们都拥有改变这个世界本质的能力，我也想要这种力量。
不同于所谓的异能，这种能力厉害得多，有哪个异能能够真正千里瞬移？有什么异能可以让一个世界为你诞生？
我想应该没有，否则大公司就不会塑造什么虚拟的神明作为他们的明星代言人了。
交易达成，小机器人正面的存储仓打开，从中取出来一个小小的指针转盘给我，“这个能指引最近的数据库的方向，带着它在废土上不会迷失方向。”
我伸手接过来，知道这次交流马上就要结束了，于是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这片玫瑰花田，在AB区是真实存在的吗？”
小机器人转过身看了看，说：“你怎么定义真实和虚假呢？在你眼前是真实的，在他们眼前或许是假的。”
我说：“我知道了。”
又经历了一次眩晕后，小机器人跟着我重新回到了花园里，但主系统已经不在这个机器人里面了。
我的手里还拿着那支玫瑰，对它说玫瑰很美的时候，它说：“不好意思，我该去工作了，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我和它无辜的电子表情对视了一会儿，说：“那你带我回到聚会的草坪上吧。”
“好的。”它声音甜美地道：“请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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