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将熄未熄,映得洞口石壁上的水痕像流动的血。
连依第三次拧干帕子,敷在萧楚临滚烫的额头上。
那方素帕刚触到皮肤就蒸起淡淡白雾。
"三十七处伤口,三处化脓..."连依数着楚临身上重新渗血的绷带,指尖在发抖。
她自己腰间的伤也开始发烫,眼前时不时泛起黑雾。
严青掀开洞口的藤蔓进来,带来一身夜露寒气:"姑娘,徐荣回来了。"
满脸是血的徐荣踉跄着跟进来,手中空空如也:"城南所有医馆都被黑鹰卫盯死了,属下刚摸进仁心堂就中了埋伏。"
他的肋下全是刀伤,"他们...他们在每个药柜旁都埋伏了人..."
连依的指甲掐进掌心。
楚临的高烧已经持续一天一夜,再不用药恐怕凶多吉少。
她望向洞外渐亮的天色,站起身:"我去。"
"不行!"严青横臂拦住她,"姑娘您走路都打晃,如何..."
"我知道一处地方。"连依已经取下洞壁挂着的药篓,"付斯祁再精明,也想不到我们会去那个地方。"
她弯腰时眼前一黑,急忙扶住石壁。
三天未换的绷带下,付斯祁亲手烙下的梅花烙铁印正在溃烂。
但她只是紧了紧腰带,将痛楚压下去:"你们守着殿下,若我日落未归...就带他走水路去苍岚山。"
楚临在混沌中听见轻微响动。
他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看见连依正在洞口整理药铲。
晨光描摹着她瘦削的轮廓,那件宽大的男装显得她越发单薄。
她突然踉跄了一下,扶住洞壁急促喘息。
她自己也烧得厉害。
连依似乎感应到什么,回头望了一眼。
楚临看见她苍白的唇上结着血痂,眼下青黑一片,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我去去就回。"她对他笑了笑,转身没入晨雾中。
那背影挺得笔直,仿佛不是去采药,而是赴一场寻常宴会。
楚临再次恢复意识时,最先闻到的是潮湿的岩壁混着草药的味道。
他睁开沉重的眼皮,洞顶渗下的水珠正落在额角,冰凉得像一把钝刀剖开混沌的思绪。
视线逐渐聚焦的刹那,他看见连依靠在严青怀中。
年轻侍卫统领半跪在石床边,一手托着药碗,一手环住连依瘦削的肩膀。
她苍白的面容几乎透明,唇上沾着褐色的药汁。
楚临问:"她怎么样了?"
"......她一直守着殿下,两天两夜没合眼。"严青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怀中人,"前日冒雨去采药,差点摔下悬崖......"
楚临撑起身子的动作扯裂了后背伤口,血腥味在唇齿间漫开。
严青继续道:"今早煎完最后一副药,确认殿下脉象平稳后才晕倒过去......"
楚临径直走向二人,玄色衣摆扫过地面未干的血迹。
没有人说话。
楚临俯身从严青臂弯里抱起连依。
"去警戒吧。"楚临的声音比洞外积雪还冷。
严青低头捡起玉佩,双手奉还时指尖微颤:"遵命。"
连依在楚临怀中瑟缩了一下,滚烫的额头贴在他颈侧。
石床上还留着严青的外袍。
楚临面无表情地将其扫落在地,把自己的大氅铺开才放下连依。
她右手指尖还沾着捣药留下的青汁,他盯着那点污渍看了许久,最终只是用帕子沾了水,一根一根擦净她的手指。
洞外传来严青布置岗哨的喝令声。
连依在昏迷中抓住他的衣袖,唇瓣开合间漏出一声模糊的"二哥"。
楚临僵了僵,慢慢抽回袖子。
火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岩壁上,像座沉默的墓碑笼罩着她。
连依在火海中奔跑。
梦里付斯祁的箭穿透了楚临的胸膛,她徒劳地用手去堵那个血洞,温热的液体却不断从指缝涌出。
"二哥!"她尖叫着醒来,喉间还残留着灼烧般的痛感。
洞壁上的火把噼啪作响,将楚临的影子投在她身上。
他坐在石床边一尺之距,玄衣上的暗纹在火光中若隐若现,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此刻正盯着她,深得像口古井。
连依下意识攥紧了被角,喉咙干涩得发疼。
她知道他在生气。
气她拖累了他,气他不得不冒险来救她,气她让他陷入危险。
“……对不起,二哥。”她低声道。
楚临没说话,只是伸手探向她的额头,确认她是否还在发烧。
他的指尖微凉,触碰到她滚烫的皮肤时,连依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却不敢躲开。
“还难受?”他问,声音低沉。
连依摇头,勉强扯出一个笑:“没事,已经好多了。”
楚临收回手,目光却仍停留在她脸上,像是在斟酌什么。
半晌,他突然开口——
“有身子了吗?”
连依一怔,猛地抬头看他。
他的眼神很冷,像是覆了一层寒霜,连依的心狠狠揪了一下,随即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原来他担心的,是这个。
他怕她怀了他的孩子。怕她借此纠缠他,怕她成为他的负担。
“……没有。”她轻声回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放心吧,我每次都有服药。”
虽然她每次服药后都会腹痛难忍,甚至呕血。
可她不敢停,因为她知道,他不爱她,更不会允许她生下他的孩子。
楚临沉默地看着她,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
良久,他终于开口,声音冷硬:“再休息一会儿。”
连依顺从地闭眼。黑暗中听觉变得敏锐,她能听见火堆里木炭爆裂的脆响,还有洞外隐约的风啸,就是没有听见楚临身上的声响。
她数着滴水声过了约莫半刻钟,悄悄睁眼。
楚临仍在原处。
连依抿了抿唇,望着他挺直的身影,轻声道:"二哥,让严侍卫来守着吧。"
楚临抬了眼,火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流淌,将那双凤眼映得如同浸在寒潭中的黑玉,"怎么?"
他语气平静,却让洞内温度骤降。
"你看着我...我睡不踏实。"
"以前怎么不见你这样?"
"现在...该有些分寸了。"
她的眼神十分清明,楚临的眼眸却变得无比幽深,当他再开口时,声音平静得像结冰的湖面:"好。"
说完,他转身离开,背影挺拔而疏离,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任何逾矩的关系。
连依望着他的背影,直到洞口的冷风彻底吹散他残留的气息,才缓缓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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