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斯祁走出地牢时,夜风卷着潮湿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
他漫不经心地抬手整理袖口,指尖却突然一顿,腰间的钥匙不见了。
付斯祁的眼神骤然阴沉下来,他猛地转身,大步往回走。
“砰——”
他一脚踹开牢门,烛火摇曳间,刑架上空空荡荡,只剩下几截断裂的铁链,和地上尚未干涸的血迹。
付斯祁盯着那摊血,低笑了一声。
周沉看见他缓缓直起身,眼底那潭死水忽然泛起涟漪。
认识他多年,周沉早已习惯这位付国的三皇子对什么都兴致缺缺。
那些关乎生死的战事不过是场无聊的棋局,就连胜利都像嚼烂的甘蔗,索然无味。
但此刻,他那神情,像是困兽终于嗅到了血腥。
山林间树影婆娑。
连依扶着楚临,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她的裙摆早已被荆棘划破,小腿上全是细密的血痕,而楚临的情况更糟,他的伤口在剧烈动作下重新崩裂,鲜血浸透了半边衣袍,呼吸沉重得像是随时会倒下。
“再坚持一下...”
连依咬紧牙关,声音发颤。
话音未落,身后远处的山林间,骤然亮起一片火光。
“搜!”
付斯祁站在山坡上,冷眼看着士兵举着火把四散搜寻。
他的指尖摩挲着那枚失而复得的钥匙,唇角勾起一抹森然笑意。
两个身负重伤的人,又能跑得了多远呢。
连依和楚临躲进一处岩缝,狭窄的空间里,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楚临的体温烫得吓人,连依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指尖一片滚热。
“你发烧了。”她低声道。
楚临闭了闭眼,嗓音沙哑:“…你快走…”
连依没说话,只是撕下袖口的布料,沾了岩壁上的水汽,轻轻按在他的伤口上。
楚临闷哼一声,却忽然抬手攥住她的手腕。
“有人来了。”
火把的光亮越来越近,士兵的脚步声几乎就在耳边。
连依屏住呼吸,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
“找到他们了!”
一声厉喝骤然炸响!
付斯祁站在岩缝外,火光映在他的脸上,衬得那双眼睛如恶鬼般森冷。
“跑啊,怎么不跑了?”
他缓缓抬手,弓箭手立刻拉满弓弦,箭尖寒光凛冽,直指二人。
连依挡在楚临身前,直视付斯祁的眼睛。
四目相对。
悬崖边的风呼啸着,卷起连依散乱的发丝。她背对着万丈深渊,胸前剧烈起伏,那双杏眼里布满血丝,却依然明亮如星。
她的眼睛里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只有纯粹的、灼热的对楚临的担忧。
风卷起地上的枯叶,在两人之间盘旋。
楚临突然猛地扣住她的腰,在她耳边低声道:“闭眼。”
连依一怔,还未反应过来,楚临已经搂着她,纵身跃下了身后的悬崖。
“放箭——!”
箭雨破空的刹那,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漆黑的深渊之中。
连依感觉身体腾空而起,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下坠的过程中,楚临始终将她护在怀中,自己的背对着下方。
付斯祁站在崖边,盯着下方翻涌的雾气,脸色阴沉得可怕。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给我搜!”
悬崖之下,湍急的河流中,楚临紧紧抱着连依,被早已埋伏在水中的暗卫稳稳接住。
连依呛了一口水,抬头时,正对上楚临幽深的目光。
他低头看着她,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怒意。
“……谁让你回来的?”他的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连依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扶住他,让他靠坐在墙边。
楚临终于不堪重负,昏迷过去。
暗卫们迅速带他们穿过隐蔽的山洞,来到一处隐蔽的木屋。
连依顾不上自己的伤势,喂完楚临吃下养心丹后,亲自为楚临处理伤口。
当她剪开楚临的衣衫时,倒吸一口冷气,他身上数万道狰狞的鞭痕,有些已经结痂,有些还泛着血色。
她刚为萧楚临简单包扎好最后一处箭伤,眼前便一阵发黑。
三日来的酷刑、失血加上方才逃亡的剧烈运动,早已耗尽她的体力。
她扶住石壁,喉间涌上腥甜。
窗外突然传来夜枭不自然的啼叫,三长两短,是侍卫约定的警示信号。
“姑娘,追兵到了。”侍卫首领严青闪身入内,脸色凝重。
连依的手顿了一下,迅速吞下养心丹。
她看向榻上面色苍白的楚临,他仍在昏迷中,呼吸微弱但平稳。
连依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
“你带殿下走西侧密道,去寒潭洞。”
“那姑娘您——”
“付斯祁生性多疑,见血必追。严大哥,我要你做三件事。”
片刻后,木屋四周亮起火把。
连依站在窗前,看着远处林间惊起的飞鸟,计算着追兵的速度。
她转身对两名死士交代最后几句,然后被搀扶着躺到榻上,那里已用被褥做出人形轮廓。
“记住,要让他们看清我的脸。”
她说着取出袖中瓷瓶,将里面腥红的药汁涂抹在唇边,做出呕血之态。
当付斯祁的黑鹰卫破门而入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幕:萧楚临被两名黑衣人用担架抬着往后山逃去,而奄奄一息的连依则倒在榻上,气若游丝地喊着:“殿下...快走...”
“追!”为首的校尉一挥手,大部分兵力朝着担架方向追去,只留两人看守连依。
连依“虚弱”地咳嗽着,暗中观察留下的两人。
一个是年轻的新兵,握刀的手在发抖;另一个满脸刀疤的老兵正贪婪地盯着她。
“军爷...水...”她故意将衣领扯松些,露出颈间一片雪白。
年轻士兵立刻红了脸,转身去拿水囊。
老兵趁机上前,粗糙的手掌摸向她手腕:“小娘子...”
就在他低头的瞬间,连依藏在枕下的手猛地挥出,一根银针精准刺入老兵颈侧要穴。
他瞪大眼睛,还未发出声音就软倒下来。
取水回来的新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连依甩出的药粉迷了眼睛。
连依强忍剧痛翻身下榻,从老兵腰间取下钥匙,踉跄着奔向屋后马厩。
那里拴着三匹战马,她挑了最健壮的那匹,将准备好的布包绑在马鞍上。
“去吧。”她用力一拍马臀,那马便嘶鸣着朝北面官道狂奔而去。
布包里裹着的是她的外袍和几缕头发,足够留下气味让猎犬追踪。
做完这些,连依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
她扶着马厩栏杆喘息,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铜哨,吹出一段模仿山雀的调子。
不多时,一个身影从草料堆后钻出来,是前来救援的徐荣。
“姑娘!”徐荣惊慌地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带我去溪边...”连依几乎将全身重量压在徐荣肩上。
徐荣架着她来到屋后小溪,那里藏着一只竹筏。
两人顺流而下,在第三个弯道处上岸,钻入一个隐蔽的獾子洞。
洞里早有准备,干粮、药材,甚至还有一套干净的男子衣衫。
“严大哥他们...?”连依靠在洞壁上,冷汗浸透了衣衫。
“放心,严统领带着假担架绕到东崖就弃了,殿下已经安全转移到寒潭洞。”徐荣熟练地生起火,煮起药来,“追兵现在分了三路,一路追您的马往北去了,一路在东崖搜索,还有一路在溪边打转呢。”
黑鹰卫校尉愤怒地踢翻水桶。
他们追着担架到东崖,只找到几件血衣;循着猎犬往北追,最终拦下的马背上空空如也;现在连那个重伤的女人也不知所踪。
“废物!”他抽了手下几个耳光,“太子府上养你们何用!”
“大人...”一个士兵战战兢兢地捧起溪边发现的带血布条,“下游有血迹...”
校尉夺过布条看了看,突然冷笑:“蠢货!这血是抹上去的,伤口出血不是这样!”
他将布条掷在地上,“这女人在耍我们玩呢!”
此时付**营大帐内,侍卫长跪在地上汇报追捕失败的消息。
付斯祁嗤笑,“重伤之下还能布下三重迷阵...萧楚临这个妹妹,不简单啊。”
“殿下,要继续加派人手吗?”
付斯祁摇头,从案头取出一卷地图:“不必。传令下去,在通往萧国的所有要道设卡,重点排查医馆药铺。”
他修长的手指划过一条山路,“他们既受了伤,必会求医。”
侍卫长领命退下后,付斯祁走到帐外。
夜风拂过他的蟒纹袖口,带来远处山林的潮湿气息。
寒潭洞内,连依在昏迷的楚临身边,终于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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