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临站在牢房的正门门槛处，却没有立即踏入。
暗卫举高火把，冲到连依的牢房。
果然，牢房里空荡荡的
楚临缓步走向那片带血的稻草，单膝跪地，指尖轻触那片血迹。
血已半干。
远处传来隐约的脚步声。
楚临没有抬头，直到牢门外三丈处，脚步声突然停了。
一阵沉香气味飘来。
楚临慢慢卷起沾血的护腕布料，收入怀中，这才起身转向声源方向。
“斯祁兄好雅兴，深夜莅临陋牢。”
阴影中缓缓现出一个修长身影。
付斯祁依旧那身玄色锦袍，火光照得他半边脸如白玉，半边脸隐在黑暗中。
“楚临兄不远千里来我付国地盘，”付斯祁声音平静，“不招待一番，岂不失礼？”
他说“招待”二字时，舌尖轻轻抵住上颚。
楚临不动声色后退半步，这位付国皇子表面温文尔雅，实则手段狠辣在诸国间是出了名的。
“招待？”楚临轻笑一声，扇尖点了点空牢房，“用这个？”
付斯祁向前半步：“楚临兄想要什么招待？是寻人...还是寻死？”
最后两个字吐得极轻，却像毒蛇吐信。
与此同时，走廊两侧突然亮起数十火把，映出十几张弓弩，箭尖全部对准楚临。
楚临笑了。
“我寻人。”楚临直视付斯祁的眼睛，“也寻...”
他忽然抬手，一道银光闪过。
“嗖！”
走廊上的弓箭手一阵骚动，却无人敢放箭，楚临的匕首正抵在付斯祁喉间，而他们甚至没看清他是何时出手的。
“...寻个人质...”楚临凑近付斯祁耳边，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
话音未落，付斯祁腰间软剑“铮”地弹出，在火光中划出一道银弧。
“铛！”
金属相击的火星溅在两人之间。
楚临旋身后撤，靴底在潮湿的地面划出半圆；付斯祁借力腾空，锦袍翻飞如夜枭展翅。
狭窄的牢房瞬间变成生死场，剑光与刀影在石壁上交织成网。
“三年不见，”付斯祁的软剑缠住楚临匕首，两人面庞近在咫尺，“楚兄身手更胜从前。”
楚临膝撞对方腹部，被付斯祁以掌格挡：“付兄的废话也更多了。”
两人同时发力后撤，又瞬间冲前。
匕首与软剑碰撞的脆响密如骤雨。
走廊上的弓箭手们举棋不定，两人动作太快，贸然放箭恐会伤及主子。
付斯祁突然变招，软剑如银蛇绕向楚临手腕。
楚临不躲不避，任由剑锋割破护腕，同时匕首直取付斯祁心口。
付斯祁背贴石壁，嘴角却噙着笑，“为了个女人，连命都不要了？”
楚临的匕首抵在付斯祁颈侧：“她在哪？”
付斯祁突然笑了。
那不是困兽的笑，而是猎手看到猎物踏入陷阱的笑。
他松开软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你知道吗？”付斯祁的声音突然变得轻柔，“她受刑时一直在喊一个人的名字。”
楚临的匕首纹丝不动，但付斯祁看到他瞳孔细微的收缩。
“不是喊疼，不是求救。”付斯祁的软剑不知何时又回到手中，此刻正轻轻点着楚临心口，“她在喊...二哥。”
付斯祁看到他的匕首尖端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亲哥哥睡亲妹妹...”付斯祁凑近楚临耳边，吐息如蛇信，“你们萧皇室可真会玩。”
楚临的拳头带着风声砸向付斯祁面门。
付斯祁早有预料般偏头避开，软剑在楚临颈侧留下一道血线。
“生气了？”付斯祁旋身到楚临背后，扇骨点在他脊椎第三节，“我还没说她怀孕的事呢。”
楚临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她怀孕了？
这个细微的破绽被付斯祁精准捕捉，折扇如毒蛇般探向楚临咽喉。
“那孩子该叫你什么？父亲...还是舅舅？”
这句话成了压垮楚临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招式突然乱了，匕首挥空划在石壁上，溅起一串火花。
付斯祁趁机抵住他咽喉，软剑顶端弹出三根银针，将楚临定在原地。
“你败了。”付斯祁冷声宣布。
楚临喘着粗气，颈侧的血顺着锁骨流进铠甲。
弓箭手们一拥而上，将楚临按跪在地。
付斯祁直起身，遗憾道：“这么快就结束了，真无趣。”
楚临被拖起来时，目光扫过墙角那片带血的稻草。
已被踩得模糊不清。
连依蜷缩在县衙后院厢房的窗边。
三个时辰前，他们将她从牢房带到此处，却在她手腕套上更沉的铁链。
门锁“咔嗒”一声弹开。
“姑娘。”
这声轻唤让连依浑身一颤。
徐荣的脸出现在门缝中，额角一道血痕还在渗血。
他闪身进屋的动作像一只夜行的猫，没有半点声响。
“徐侍卫？”连依的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
徐荣没有回答，只是迅速蹲下身，从靴筒掏出一根细铁丝，三下两下就松开了铁链的锁。
他的声音里带着紧绷，“我们从后门走。”
连依跟着徐荣溜出房门，院墙角的狗洞被杂草巧妙遮掩。
“现在什么时辰？”
“酉时三刻。”徐荣割断她脚镣时，刀尖在青砖上擦出火星，“县衙只剩三成守军。殿下故意在牢里闹事，把人都引过去了。”
“殿下他...还好吗？”钻出狗洞时，连依忍不住问。
徐荣的背影僵了一瞬：“殿下自有安排。”
这个回避的回答让连依心头一紧。
他们贴着影壁潜行时，连依闻到风中飘来的血腥气。
县衙大牢的朱漆门虚掩着，本该悬挂灯笼的铜钩空荡荡悬在夜风里。
没有火光，没有喊杀声，安静得反常。
太安静了。
连依突然停下脚步。
“徐荣。”她一把抓住前人的衣袖，“殿下到底怎么样了？”
“姑娘，时间紧迫。”徐荣试图抽回袖子，“我们先离开...”
“看着我！”连依突然厉喝，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威严，“我是萧连依，萧国七公主。现在，告诉我实情！”
徐荣像是被雷击中般呆立当场。
他嘴唇颤抖了几下，突然单膝跪地：
“殿下...殿下已被付斯祁所擒。”
这句话像钝刀捅进心窝，“带我去。”她听见自己说。
“不可！”徐荣压低的嗓音里带着焦灼，手掌像铁钳般扣住她的手腕，“殿下嘱咐必须先送您去客栈。”
“带我去！”连依坚持。
“现在去就是自投罗网！请公主先回客栈，我们再从长计议。”
连依垂下眼帘，片刻后，她声音放软了几分：“徐侍卫说得是...是我太心急了。”
徐荣明显松了口气，松开钳制的手：“属下先送您去平安客栈，那里有我们的人。”
“好。”连依乖顺地点头，跟着徐荣钻进一条狭窄的巷道。
连依的目光扫过沿途的每一个岔口，左转第三个巷子有家布庄，门口挂着褪色的靛蓝旗。往前百步有口古井，井台上刻着歪歪扭扭的“王”字。
走到一处拐角时，连依突然踉跄了一下。
“公主？”徐荣急忙回身。
连依扶着墙，脸色苍白：“脚踝...刚才翻墙时好像扭到了。”
她咬着下唇，眼中泛起水光，“能休息片刻吗？”
徐荣犹豫地看了眼天色：“那...属下背您？”
“不必。”连依勉强笑了笑，“扶我到那户人家的石阶上坐会儿就好。”
那户人家的门檐下挂着两盏破旧的灯笼，在风中吱呀作响。
连依坐下时，不动声色地将裙摆往石阶上的青苔蹭了蹭。
“徐侍卫，能帮我要碗水吗？”她虚弱地指了指不远处还亮着灯的茶肆，“喉咙干得厉害。”
徐荣的眉头拧成了疙瘩：“这...”
“我这样子也跑不了。”连依苦笑着指了指自己红肿的脚踝，“再说，这条巷子就一个出口，你回来时还能看见我。”
侍卫犹豫片刻，终于点头：“公主千万别动，属下速去速回。”
等徐荣的身影消失在茶肆的门帘后，连依立刻从石阶上弹了起来，躲在了身后的矮墙。
她屏住呼吸，像只猫儿一样伏低身子。
透过墙头的杂草，她看见徐荣端着水碗匆匆跑回来，在空荡荡的石阶前僵住了身形。
“公主？！”
她看见徐荣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不远处传来了巡逻士兵的脚步声。
连依趁机沿着墙头快速移动。
她的脚踝其实灵活得很，刚才不过是把手上的血迹抹在上面伪装成红肿。
远处县衙的灯火越来越近，她像片落叶般轻盈地落进了县衙后巷的阴影里。
连依回到原来的厢房里，拿出衣柜里衙役外袍裹紧自己，随即前往地牢。
地牢甬道比想象的干燥，火把在墙上投下摇晃的鬼影。
连依数着步子，在第七根铁栅栏前驻足，那里挂着面铜镜，镜面朝外。
镜中映出刑室景象：付斯祁正用金丝鞭梢挑起楚临下巴，玄铁锁链将那双手吊在刑架上。
连依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忍住冲进去的冲动。
“什么人！”拐角处突然响起喝问。
连依迅速解开发髻，抓起地上一把血泥抹在脸上，踉踉跄跄冲进甬道：“救命！有刺客！”
守卫们还没反应过来，这个披头散发的“疯女人”已经撞进付斯祁怀里。
付斯祁下意识去推，却被她死死攥住前襟。
“殿下小心！”有侍卫惊呼。
付斯祁这才看清来人，嗤笑着捏住她下巴：“你倒是自投罗网。”
他甩开连依时，没注意到有根银簪滑进了自己袖袋。
连依被摔在楚临脚边，趁机将偷来的钥匙塞进他的靴筒。
楚临干裂的唇间全是血沫。
“胡闹！”他声音哑得吓人。
付斯祁用鞭梢抬起她下巴：“萧国公主倒是情深义重，既然来了，就好好看看你兄长怎么当条狗。”
他拽着连依的头发强迫她抬头，银刀划向楚临心口。
“不要！”连依扑上去抱住付斯祁的腿。
付斯祁低头，唇角勾起，“怎么，心疼了？”
连依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眼泪无声地滚落。
付斯祁蹲下，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
“真是稀奇。”他低笑，“你自己受刑时，连哼都不哼一声，怎么看着他受罪，就哭成这样？”
连依的睫毛颤了颤，泪水滑过脸颊，可她依旧一言不发。
付斯祁眯起眼，忽然松开她，转身走向刑架。
他慢条斯理地拿起一根细长的银针，在烛火上烤了烤，然后抵在楚临的指尖。
“给我好好看着。”
针尖刺入指甲缝的瞬间，楚临的脊背猛地绷紧，可他却连一声闷哼都没有。
连依的眼泪落得更凶，她死死攥着裙角，指甲几乎要刺破布料。
付斯祁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她的反应，他折磨萧楚临的手法越来越狠。
终于，他厌倦了。
“明日见。”他丢下银针，懒洋洋地挥了挥手，“希望你们还能这么硬气。”
沉重的铁门关上后，牢房里只剩下微弱的烛光和血腥气。
连依保持着跪姿。
直到楚临沙哑的嗓音在头顶炸开：“你回来干什么！”
锁链因他的暴怒铮铮作响。
连依站起来，她踮起脚尖，用袖子轻轻擦拭楚临脸上的血污，动作温柔得像在擦拭珍贵的瓷器。
被血黏住的长睫，破裂的唇角，每一处伤口都让她的手指颤抖得更厉害。
她弯下腰，从他的靴管里取出偷来的钥匙。
从这个角度，他可以看见连依的中衣领口下隐约露出的鞭伤，那些交错的红痕像毒蛇啃噬着他的心脏。
“他们打你了？”他的声音哑得不成调。
锁簧弹开的清脆声响里，连依只是摇头。
她托着楚临脱臼的手腕轻轻一推，关节复位的闷响被他压抑的闷哼盖过。
当最后一道铁环解开时，楚临整个人向前栽去，连依用单薄的肩膀接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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