滁州城的天,像是被人用墨汁泼过一般,沉甸甸地压在人心上。李老爷横死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大街小巷。那些原本就对楚子衿心存芥蒂的乡绅,此刻更是如同炸了锅,聚集在县衙门口,哭天抢地地要求严惩“凶手”。
“就是他!那个新来的状元郎!定是他记恨李老爷拦着投药,才痛下杀手!”
“一个外乡人,刚到滁州就闹出人命,这要是不严惩,我们滁州百姓还有活路吗?”
“县令大人,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
现任滁州县令姓孙,名孙启,是宰相李誉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此刻他站在县衙门口,面对群情激愤的乡绅,额头上沁出了一层冷汗。一边是朝廷新贵、圣眷正浓的状元郎,一边是本地势力盘根错节的乡绅,哪一边他都得罪不起。
“诸位乡亲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啊!”孙启搓着手,脸上堆着僵硬的笑容,“此事疑点重重,本官定会彻查,给大家一个交代。”
“彻查?怎么查?人证物证都指向那个楚子衿,难不成你想包庇他?”人群中有人喊道,瞬间引来了一片附和。
孙启正左右为难之际,一道清朗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孙大人不必为难,此事既然牵扯到在下,在下自当配合调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楚子衿一袭青衫,手持折扇,缓步走了过来。他面色平静,丝毫不见慌乱,仿佛被指控的并非自己。
“楚子衿!你还敢出来!”一个胖硕的乡绅跳了出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杀人凶手,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子衿淡淡瞥了他一眼,并未理会,径直走到孙启面前:“孙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孙启如蒙大赦,连忙点头:“楚修撰里面请。”
进入后堂,孙启屏退左右,才长舒一口气:“楚修撰,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子衿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孙大人,李老爷死的那晚,你在哪?”
孙启一愣,随即道:“我……我在县衙处理公务,有不少衙役可以作证。”
“那李老爷的死因,查清了吗?”
“仵作验过了,是被匕首刺穿心脏而死,凶器上确实刻着一个‘楚’字。”孙启叹了口气,“楚修撰,不是下官不信你,只是这证据……”
“证据?”子衿冷笑一声,“那把匕首,孙大人可曾见过?”
“未曾,被乡绅们当作证物收起来了。”
“那就有意思了。”子衿放下茶杯,“在下初来滁州,与李老爷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他?再者,若真是我杀人,又为何要留下刻有自己姓氏的匕首?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孙启闻言,也觉得有些道理:“可……可乡绅们认定了是你干的,这……”
“他们不是认定,是有人想让他们认定。”子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孙大人,你在滁州任职多年,应该清楚李老爷背后是谁吧?”
孙启脸色微变,支支吾吾道:“李老爷……他只是本地的乡绅,能有什么背景……”
“是吗?”子衿逼近一步,“那三年前的瘟疫,孙大人还记得吗?”
孙启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记……记得,不过当时很快就控制住了。”
“控制住了?”子衿拿出从驿馆找到的卷宗,“卷宗上记载,那次瘟疫虽然规模不大,但死的人,大多是与李老爷有生意往来的商户。而瘟疫过后,这些商户的产业,都落到了李老爷手里。孙大人不觉得这太巧合了吗?”
孙启的额头又开始冒汗:“楚修撰,这都是陈年旧事了,与现在的案子……”
“怎么会没关系?”子衿打断他,“李老爷死了,谁最受益?三年前的瘟疫,谁最受益?这背后,定然有人在操控一切。而这个人,很可能就是不想让我们查清此次瘟疫的真相。”
孙启沉默了,他知道子衿说的有道理,但他更清楚,这背后牵扯的势力有多庞大,一旦触及,恐怕自己小命难保。
“楚修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孙启压低声音,“这滁州水太深,你还是……”
“水再深,也要趟一淌。”子衿语气坚定,“孙大人,你是想继续做个糊涂官,还是想为滁州百姓做点实事,全在你一念之间。若你肯配合,我保证,此事过后,陛下定会记你一功。可若你执迷不悟,一旦真相败露,你觉得宰相大人还会保你吗?”
孙启浑身一颤,脸上露出挣扎之色。他知道,子衿的话戳中了他的软肋。李誉虽然是他的靠山,但在皇帝面前,这点情分根本不值一提。
“我……我该怎么做?”孙启终于咬牙道。
“很简单。”子衿道,“第一,立刻派人将那把匕首取来,我要亲自查验。第二,封锁李府,不许任何人进出,仔细搜查,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第三,暗中调查李老爷的往来账目,特别是与京城的联系。”
孙启点头:“好,我这就去办。”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衙役的声音:“大人,魏大人求见。”
子衿与孙启对视一眼,连忙请魏宏进来。
魏宏一进门,就神色凝重地说道:“楚修撰,孙大人,出事了!城西那边,又有十几个人染上了瘟疫,而且症状比之前更严重!”
子衿心中一沉:“怎么会这么快?我们不是已经给大部分水井投药了吗?”
“我问过了,那些人说,他们喝的是自家院子里的井水,没敢喝外面投过药的。”魏宏叹了口气,“现在百姓们还是不相信我们,觉得投药会害了他们。”
“愚昧!”子衿皱眉,“必须想办法让他们相信我们的药是安全的。”
“可现在李老爷的案子闹成这样,他们更怀疑我们了。”魏宏道,“要不,我们再请太医出来说句话?”
“没用的。”子衿摇头,“那些人既然能被煽动起来反对投药,自然也不会相信太医的话。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个在背后煽风点火的人。”
他顿了顿,看向孙启:“孙大人,匕首和李府的搜查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
“我已经让人去办了,应该快了。”
话音刚落,一个衙役匆匆跑了进来:“大人,找到了!在李老爷的书房暗格里,发现了这个!”
只见衙役手里捧着一个锦盒,孙启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叠信件和一本账册。
子衿拿过信件,拆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这些信件,竟是李老爷与宰相李誉的往来书信!信中不仅提到了如何利用三年前的瘟疫吞并其他商户的产业,还提到了此次瘟疫的源头——竟是有人故意将带有病毒的衣物丢到了平民聚集的贫民窟!
而那本账册,则详细记录了李誉通过李老爷,在滁州搜刮民脂民膏的账目,数额之大,令人咋舌。
“好一个李誉!”子衿怒极反笑,“竟敢如此胆大包天!”
魏宏也看过了信件,脸色凝重:“这些证据,足以扳倒李誉了。只是……这与李老爷的死,有什么关系?”
“很简单。”子衿道,“李誉怕我们查出瘟疫的真相,牵连到他,所以杀人灭口。而嫁祸给我,不过是想一石二鸟,既除掉了李老爷,又能把我拖下水。”
“那……那把匕首呢?”孙启问道。
“那把匕首,定是李誉的人带来的,故意留在现场,好嫁祸给我。”子衿道,“孙大人,麻烦你再派人去查一下,最近有没有陌生人进入滁州,特别是来自京城方向的。”
孙启连忙应下。
就在此时,又一个衙役跑了进来,神色慌张:“大人,不好了!乡绅们带着人,冲进驿馆了!说要找楚修撰报仇!”
子衿眉头一皱:“来的正好。”
他对魏宏和孙启道:“魏大人,麻烦你带人去稳住百姓,告诉他们,我们已经找到了李老爷被杀的真凶线索。孙大人,你立刻将这些信件和账册收好,派人快马加鞭送往京城,交给陛下。”
“那你呢?”魏宏担忧地问道。
“我去会会那些乡绅。”子衿拿起折扇,“有些账,也该算算了。”
驿馆内,那些乡绅正气势汹汹地砸着东西,嘴里骂骂咧咧。忽见楚子衿走了出来,为首的胖硕乡绅喊道:“楚子衿!你还敢出现!今天我们非要替李老爷报仇不可!”
子衿站在台阶上,环视着众人:“诸位,你们真的以为,李老爷是我杀的吗?”
“难道不是吗?凶器上都刻着你的姓!”
“那把匕首,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嫁祸我的。”子衿朗声道,“而杀李老爷的真凶,就是你们一直巴结的宰相李誉!”
众人一愣,随即哄堂大笑:“你胡说八道什么!宰相大人怎么会杀李老爷!”
“我有没有胡说,你们一看便知。”子衿拿出几封信件的抄本,“这些,是李老爷与李誉的往来书信,上面详细记录了他们如何勾结,利用瘟疫敛财,甚至故意散播瘟疫!李老爷就是因为知道了太多秘密,才被李誉杀人灭口!”
乡绅们接过抄本,越看脸色越白。他们虽然与李老爷勾结,搜刮民脂民膏,但并不知道李誉竟如此狠毒,连瘟疫都敢故意散播。
“这……这不可能……”胖硕乡绅喃喃道。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子衿道,“你们助纣为虐,帮着李老爷和李誉欺压百姓,难道就没有一点愧疚吗?现在,李誉的罪行即将败露,你们若还执迷不悟,只会落得和李老爷一样的下场!”
乡绅们面面相觑,眼中露出了恐惧之色。
就在此时,魏宏带着兵士赶来,喊道:“陛下派来的钦差到了!”
众人望去,只见一队锦衣卫簇拥着一位太监走了进来,正是皇帝身边的总管李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滁州县令孙启,勾结乡绅,纵容瘟疫蔓延,即刻革职查办!宰相李誉,结党营私,故意散播瘟疫,草菅人命,着锦衣卫即刻押解回京,听候发落!其余涉案人员,交由魏宏和楚子衿审理,务必严惩不贷!钦此!”
原来,孙启派去送信件和账册的人,一路快马加鞭,只用了一天一夜就赶到了京城。上官浩看到证据后,龙颜大怒,当即下令查办,并派李福前来宣读圣旨。
乡绅们听到圣旨,顿时瘫倒在地,面如死灰。
李福宣读完圣旨,走到子衿面前,笑道:“楚修撰,陛下对你可是赞不绝口啊,说你有勇有谋,是国之栋梁。”
子衿躬身道:“不敢当,都是陛下英明。”
“好了,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们了。”李福道,“我还要赶着回京复命呢。”
送走李福,子衿对魏宏道:“魏大人,接下来的事,就麻烦你了。一定要查清所有涉案人员,还滁州百姓一个公道。”
魏宏点头:“放心吧,交给我。”
子衿又看向那些瘫倒在地的乡绅:“你们若是肯坦白从宽,或许还能有条活路。”
乡绅们连忙磕头求饶,纷纷交代了自己的罪行。
处理完滁州的事,子衿终于松了口气。他站在滁州城的城楼上,望着下方渐渐恢复生气的街道,心中感慨万千。这场风波,虽然凶险,但终究是挺过来了。而且,他还意外地得到了一个线索——李誉的书信中,曾提到过一个人,说此人是九王爷的心腹,在暗中协助他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九王爷……”子衿喃喃道,“看来,你与我楚家的灭门之仇,也脱不了干系。”
就在此时,时初的身影出现在城楼下,她提着一个食盒,正朝着他挥手。
子衿笑了笑,快步走了下去。
“姐姐,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在滁州立了大功,我特意做了些你爱吃的,给你送来。”时初打开食盒,里面是热气腾腾的饭菜。
子衿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只觉得心中暖暖的。无论前路多么艰险,只要有姐姐在身边,他就有勇气走下去。
“姐姐,我们很快就可以回京城了。”子衿道。
“嗯。”时初点头,“只是……回到京城,你打算怎么办?”
子衿放下筷子,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查清楚十年前的真相,为爹娘和大伯报仇。”
时初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叹息:“你要小心。”
“我知道。”
滁州的风波平息了,但京城的暗流,才刚刚开始涌动。子衿知道,等待他的,将是更加凶险的挑战。但他无所畏惧,因为他的心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也承载着亲人的期望。
而此刻的九王府内,上官珏正听着王侍卫的汇报。
“王爷,李誉被抓了,他的那些信件和账册,都落到了楚子衿手里。”
上官珏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王爷息怒。”王侍卫连忙道,“李誉嘴硬得很,应该不会把我们供出来。而且,楚子衿虽然得到了证据,但他想扳倒我们,恐怕没那么容易。”
“没那么容易?”上官珏冷笑,“那个楚子衿,心思缜密,手段狠辣,连李誉都栽在了他手里,我们岂能大意?”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看来,是时候给他们找点麻烦了。你去通知一下,让那些人准备好,随时待命。”
“是,王爷。”
王侍卫退下后,上官珏走到窗边,望着天边的乌云,喃喃道:“楚子衿,你到底是谁?你接近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他隐隐觉得,这个楚子衿的出现,将会彻底改变很多事情。而他与初柔的那段过往,以及那个可能存在的孩子,都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爆炸。
京城的空气,仿佛在一夜之间变得凝重起来。一场新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楚子衿,正一步步走向这场风暴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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