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粗布,沉甸甸压在连绵的青山上。我攥着方向盘的手心沁出冷汗,车灯劈开的光柱在盘山公路上摇晃,像柄随时会折断的银剑。导航早就没了信号,屏幕上只剩一片跳动的雪花,和我此刻的心情一样慌乱。
这是我第三次创业失败后的第七天。揣着身上仅有的八百块钱,我从城里逃了出来,想去山那头的古镇投奔远房亲戚。原以为能赶在天黑前下山,没料到半路遇上塌方,只能绕着这条荒废多年的老山路走。山里的夜来得又快又猛,气温骤降,车窗上很快凝起一层白霜,路边的树林里传来呜呜的风声,像是有人在低声啜泣。
车子行到一处弯道时,突然“哐当”一声巨响,轮胎像是碾到了什么硬物,紧接着车身剧烈颠簸起来。我猛地踩下刹车,车子在碎石路上滑出半米才停下。打开车门,一股刺骨的寒风灌进来,带着山间特有的潮湿和腐叶味。我拿着手机手电筒照向车轮,只见右后胎瘪得像张纸,轮毂上还卡着几块锋利的碎石。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我骂了句脏话,从后备箱翻出备胎和工具。可这荒山野岭的,别说补胎店,连个人影都没有。我蹲在路边卸轮胎,手指冻得僵硬,扳手好几次从手里滑落。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的树林边上,似乎站着一个人影。
我心里一紧,山里常有野兽出没,就算是人,这么晚在这荒路上游荡也透着诡异。我握紧扳手,壮着胆子喊了一声:“谁在那儿?”
那人影动了动,慢慢从树影里走了出来。借着手机的光,我看清了它的模样:那是个瘦得像根柴禾的“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补丁摞着补丁,头发乱糟糟地粘在脸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它的身子佝偻着,像是承受着什么重量,每走一步都轻飘飘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你……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我警惕地问,手里的扳手捏得更紧了。
它没有回答,只是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双深陷的眼睛。那眼睛里没有丝毫神采,灰蒙蒙的,像蒙着一层雾气。它的嘴唇干裂得厉害,嘴角似乎还沾着些黑色的泥污,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
我这才注意到,它的肚子瘪得吓人,几乎贴在了后背上,四肢细得像芦柴棒,一看就是饿了很久。一股莫名的同情涌上心头,创业失败后四处碰壁的滋味我深有体会,那种走投无路的绝望,我太懂了。
我从背包里翻出白天买的面包和矿泉水——这是我仅剩的口粮。犹豫了一下,我还是走上前,把东西递了过去:“拿着吧,我看你饿坏了。”
它的目光落在面包上,喉咙里的“嗬嗬”声变得急促起来,伸出的手瘦骨嶙峋,指节突出,皮肤皱巴巴地贴在骨头上,像是老树皮。它接过面包,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动作粗鲁却又带着一种小心翼翼,仿佛那不是普通的面包,而是世间最珍贵的美味。它吃得太快,噎得直咳嗽,我赶紧把矿泉水拧开递过去,它接过瓶子,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才缓过劲来。
几口干粮下肚,它的气色似乎好了一些,眼睛里也有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它抬起头看着我,沙哑的声音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谢……谢谢你。”
“没事,出门在外,谁还没个难处。”我笑了笑,指了指瘪掉的轮胎,“你看我这轮胎坏了,今晚怕是走不了了,这附近有能落脚的地方吗?”
它摇了摇头,声音依旧沙哑:“这山路荒废多年,除了我,没人会来。”它顿了顿,又说,“我欠你一份情,你想要什么报答?”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话问得奇怪。我打量着它,看它的穿着打扮,不像是山里的村民,倒像是……像是从很久之前来的人。但我也没多想,只当是个落魄的流浪汉,便摆了摆手:“不用报答,几个面包而已,不值钱。”
它却固执地摇了摇头:“不行,欠人的情,必须还。我在这里困了几十年,从来没人愿意给我一口吃的。你是第一个。”它的目光看向远处的深山,眼神变得悠远起来,“我知道一处地方,藏着些东西,或许对你有用。”
“东西?什么东西?”我好奇地问。
“是宝藏。”它一字一顿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神秘,“几十年前,我是这山里的护林员,跟着一伙人进山寻宝,结果被他们暗算,丢了性命,尸体就埋在不远处的山洞里。那些人没找到宝藏就走了,只有我知道它藏在哪里。”
我愣住了,宝藏?这听起来像是电视剧里的情节,太不真实了。我忍不住笑了笑:“大叔,你别开玩笑了,哪来的什么宝藏。”
它却一脸认真,拉起我的手就往树林里走。它的手冰凉刺骨,像是握着一块冰,我下意识地想挣脱,却被它握得很紧。它的力气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执拗:“我没骗你,跟我来,你就知道了。”
夜色更深了,树林里黑漆漆的,只有手机手电筒的光在前面带路。脚下的落叶很厚,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偶尔还能听到不知名的虫鸣和远处的兽吼,让人心里发毛。我跟在它身后,心里又好奇又忐忑,不知道它说的宝藏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这深更半夜跟着一个陌生的“流浪汉”进山,会不会有危险。
走了大概半个多小时,我们来到一处隐蔽的山壁前。山壁上爬满了藤蔓,遮住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它松开我的手,指着洞口说:“就是这里,宝藏就在里面。”
我拿着手电筒照向洞口,洞口不大,仅容一人通过,里面黑黢黢的,深不见底,还透着一股阴森的寒气。我犹豫了:“这里面……安全吗?”
“放心,里面没有野兽,只有我守着。”它说,“当年那些人没找到宝藏,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机关。”它走到洞口,用瘦骨嶙峋的手指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按了一下,只听“咔哒”一声轻响,洞口内侧的石壁上亮起了一道微弱的光。
我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心里的怀疑少了几分。它回头看了我一眼:“跟我进来吧,宝藏就在最里面。”
我深吸一口气,跟着它走进了山洞。山洞里很宽敞,越往里走,光线越亮,原来洞壁上镶嵌着一些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将整个山洞照亮。洞壁上画着一些奇怪的图案,像是古代的壁画,有打猎的场景,有祭祀的仪式,还有一些看不懂的符号。
走了约莫十分钟,我们来到一处石室。石室中央有一个石台,石台上放着一个沉甸甸的木盒。它指着木盒说:“那就是宝藏。”
我快步走到石台边,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盒。里面铺着一层红色的绒布,绒布上放着一堆金灿灿的元宝,还有几锭银锭,旁边还放着几件玉器,晶莹剔透,一看就价值不菲。我惊呆了,眼睛瞪得溜圆,手里的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屏幕都摔碎了,我却浑然不觉。
这么多宝藏,足够我东山再起,甚至一辈子都衣食无忧了!我激动得浑身发抖,伸手想去拿那些元宝,却被它拦住了。
“等等。”它的声音依旧沙哑,“这些宝藏,虽然值钱,但也带着诅咒。”
“诅咒?”我愣住了,疑惑地看着它。
它点了点头,眼神变得悲伤起来:“当年藏宝藏的人,是一位将军。他战败后带着残部逃到这里,把毕生积攒的财富藏在了这里,希望能有一天卷土重来。可他没等到那一天,就病逝了。他临死前立下诅咒,凡是贪图宝藏、为富不仁者,都会遭天谴。我当年就是因为贪心,想独吞宝藏,才被那伙人暗算。”
我心里一凉,刚升起的喜悦瞬间被浇灭了大半:“那……那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
“因为你不一样。”它看着我,眼睛里带着一丝赞许,“你明明自己也很落魄,却愿意把仅有的口粮分给我这个陌生人,说明你心地善良。这宝藏,应该交给值得拥有的人。”它顿了顿,又说,“我困在这里几十年,就是在等一个善良的人出现,把宝藏交给你,我才能安心离开。”
我看着木盒里的宝藏,又看了看眼前的它,心里百感交集。创业失败的痛苦,走投无路的绝望,此刻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和沉甸甸的责任取代。我深吸一口气,合上木盒:“大叔,这些宝藏,我不能白要。”
“你想要什么?”它问。
“我想把这些宝藏捐出去。”我说,“山里的孩子上学不容易,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帮助。这些钱,应该用在该用的地方。”
它愣住了,随即露出了一个笑容。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它笑,虽然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显得有些狰狞,但眼神里却充满了欣慰:“好,好啊!你果然没让我失望。”它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起来,像烟雾一样慢慢散开,“我终于可以解脱了……年轻人,好人有好报,你一定会成功的。”
“等等!”我急忙喊住它,“大叔,你叫什么名字?我该怎么记住你?”
它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叫陈守义……记住,善良比财富更重要……”话音未落,它的身影便彻底消失在了空气中,只留下一阵轻微的风,拂过我的脸颊。
我站在石室里,良久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宝藏,我没有丝毫贪念,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把这些钱用在正途上。
我小心翼翼地把木盒收好,沿着原路走出了山洞。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东方泛起了鱼肚白,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在连绵的青山上,驱散了夜晚的阴霾。我回到车边,发现轮胎竟然奇迹般地好了,像是从来没有坏过一样。
我开车下了山,直奔古镇的派出所,把发现宝藏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警察。警察们都很惊讶,跟着我来到山洞,核实了宝藏的真实性。经过文物部门的鉴定,这些宝藏确实是民国时期的文物,价值连城。
按照相关规定,这些宝藏属于国家,但考虑到我主动上交,并且提出了捐赠的意愿,政府给予了我一笔丰厚的奖励,还表彰了我的善举。我用这笔奖励,加上自己的一些积蓄,成立了一个慈善基金会,专门资助山里的贫困学生,修建学校和道路。
几年后,我再次创业,这一次,我顺风顺水,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很多人都说我运气好,遇到了贵人相助,但只有我知道,真正改变我的,不是那些宝藏,而是那个夜晚,在荒山里遇到的“饿死鬼”陈守义,是他让我明白,善良才是人生最宝贵的财富。
如今,每当我遇到困难,或者心里有了贪念的时候,总会想起那个漆黑的夜晚,想起陈守义那双灰蒙蒙的眼睛,想起他说的那句话:“善良比财富更重要。”是啊,人生在世,钱财乃身外之物,唯有善良的品格,才能让人走得更远,站得更稳。
而那座藏着宝藏的山洞,也被政府保护了起来,成为了一处文物保护单位。每年清明,我都会带着鲜花和祭品,去山洞前祭拜陈守义。我知道,他虽然已经不在了,但他的善良和正直,会永远留在这片青山绿水间,激励着每一个路过这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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