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则随从床上苏醒时发现自己的左手被扼制住了,是宋扰正抓住他的手,一圈圈解开了手腕上原本绑着的绷带,而上面的伤口已结上一层薄薄的血痂,这是伤口愈合的征兆。
宋扰却还是拿着消毒棉签轻柔地擦拭着伤口表面,手腕处传来细细密密的疼痛。
沈则随想抽回左手但是失败了,他没多挣扎凝视着洁白的天花板,他说:“那里原本早就不疼了。”
宋扰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说:“伤口就是要反复痛苦,记忆才会更加深刻,下次才不会再受伤,不是吗?”
沈则随没回应这话。
宋扰垂眸继续着手上处理的动作,神情严肃专注,手上的动作如同在进行一场精密的手术。
沈则随听见宋扰说:“以后注意异地啊,别再让自己受伤了,现在的你免疫功能很弱,体质也比从前差了许多,所以伤口愈合的速度比其他人也会慢上许多。”
沈则随目光撇过左臂上的细小针孔,床边台面上置放着两支采血管,里面装盛着暗红的血液,他没有去揭穿这虚伪的关心,只问:“我要的东西呢?”
宋扰为伤口贴上一层薄薄的纱布,做完一切他收回了手:“我说过那么重要的东西,除了你,没有人可以得到它。”
左手得到解放,沈则随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没有躺在病床上,而是身处于一个私人卧室中。
“这是为你准备的房间,从此以后你可以一个人住在这里。”宋扰将两支采血管放进医药箱中,说着,“你放心没有我的允许没有人敢踏足这里。”
“我的衣服呢?”沈则随直问道。
宋扰却毫不在意道:“一套衣服而已,我已经让人扔了。”
沈则随闻言眼神立马暗沉下来,侧头一言不发地看着宋扰。
“怎么?是身上的睡衣穿着不舒服吗?我记得你很喜欢这个牌子的。”宋扰像是没发现沈则随表情的转变,自顾自地说着,“我已经提前让人备好了你的衣服,基本都是按照你平常穿的牌子和风格来购置,你会喜欢这些的。”
沈则随听着宋扰笃定的语气,反问道:“你认为你很了解我吗?”
宋扰神态自若地说道:“没有哪一个艺术家不会想去了解自己的作品,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这一句话,相当于是再一次的提醒着沈则随他们之间的关系与地位。
沈则随冷冷地与宋扰对视,即便他是坐在床上属于姿态较低的一方,但身上散发出的气态与压迫感足以逆转体位上的不足,仰视也做出了一种平视的感觉。
暗暗对峙的压抑气氛在两人之中默默发酵,一声门铃硬生生打断了这氛围。
沈则随收回目光看向门外,宋扰身体未动,只说:“进来。”
卧室的门被推开,走进一个清洁工打扮的中年妇女手上还提着一个大号礼品袋:“宋先生,这是你之前让我送去干洗的衣服,要挂起来吗?”
“可以。”
“不用。”
两道声音同时出口,宋扰先一步改口:“听这位沈先生的。”
妇女点头看向沈则随,目光有些躲闪怯懦,许是畏惧着这位已被尊为贵客的年轻先生,她问:“沈先生,那这衣服给您放哪儿?”
“放旁边椅子上就好。”
“好。”妇女照做把装着衣服的袋子放在椅子上,紧接着离开了房间。
宋扰拍了拍沈则随肩侧:“刚刚跟你开了个小玩笑,别生气,记得注意休息,有事随时联系我。”
话说完宋扰就带着医疗箱离开了房间。
在看到宋扰离开房间后,沈则随掀开被子下床走到放着衣服袋子的椅子跟前,紧接着沈则随脱下了身上的睡衣,重新换上自己的衣服。
在从袋子里拿出最后一件衣服时,看着熟悉的外套,沈则随的眸光触动一瞬,心中浮现出一道身影……
换完衣服,沈则随离开了房间,环视着周围空旷的走廊,这里的环境和方才沈则随所经过的完全不同,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具体在哪个位置,但他唯一敢笃定的是他还是在基地中。
走廊尽头的监控正闪烁着红色的光,沈则随毫不避讳地抬头直视着监控,视线穿过监控,直直与监控另一端隔空对视着。
沈则随没有选择去坐电梯,而是来到安全通道。
沈则随现在所处的楼层是五楼,从楼梯的布局可知这并不是这栋楼的最高楼层。
楼梯间比走廊要昏暗得许多,冗长幽闭的层层阶梯总是让人忍不住从脚底生出一股无名的胆寒。
沈则随一步步跨下台阶,落地的脚步在封闭寂静的空间里放大,刺激着人的耳膜。
来到三楼,沈则随踩下最后一级台阶,声控灯亮起,刺眼的灯光照亮了角落处多出的一道瘦小身影。
那是一个人,从骨架和发型来看是个年龄不算大的男性,正蹲在楼梯口的位置,双手环住下半身,头埋进膝盖里,坦露出致弱点的修长脖颈,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地维持着这个姿势,哪怕是听见有下楼的脚步声也没有抬起头。
面对这么一个突然冒出来行为还有古怪的人,沈则随没有任何诧异或者惊奇的微表情,连目光都没有在这人身上过多停留,一扫而过。
沈则随从这人面前经过,欲往下一层楼走去,而就在沈则随的一只脚踏下下一层楼的楼梯时,他的另一只腿的裤脚被什么东西勾住了。
沈则随漫不经心地低垂着视线往身后的方向扫去,是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裤腿,不经意露在外面的手心部分长满了薄茧。
沈则随没有挣脱这人的手,站在原地,等待着这人先开口。
他耐心地等待着,很快这人从缄默中抬起头,维持着蹲着的姿势于低处仰视着沈则随,熟悉的面容展露在灯光下,还是相似的视角,只是场地发生了变化,身下已不再是冰冷华丽的舞台了。
沈则随在发现不久前自己曾观望过的那场名为《懦弱者的审判》表演中的少年此刻正蹲在自己眼前时,眼神里的情绪发生了些许的转变,没有了方才那般冷漠。
“这个是你放的?”沈则随两指间夹着一张小纸条,是从那袋子里的衣服掉落出来的,而上面只写了一句话:“If the Devil is real,then God must be real,too.”(如果魔鬼是真实的,那上帝肯定也是真实的。)
而这句话是电影《电梯里的恶魔》里的台词。
少年点头道:“是。”
“你很喜欢这部电影?”沈则随闲聊着问道。
少年否认了:“这句话不是我写的,是32……”少年刚想说完又意识到什么,改口道,“喜欢。”
“不是你写的,那这是谁写的?”
少年却矢口否认道:“就是我写的,也是我放的。”
沈则随没有立刻戳破少年拙劣的谎言,只说:“目的。”
“我来找您是想让您能帮我一个忙。”
“你想找我帮忙?”沈则随话语中多了点温和的笑意。
早已见惯了各种伪善的少年并不觉得这笑意是个好兆头,即便是眼前这位年轻的先生面容俊美,姿态优雅矜贵,但这并不足以打消少年的顾虑。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尽量放低自己的身态,道:“是,尊贵的先生,请求您能帮我。”
“你一边想让我帮你,一边又在骗我,我认为找人帮忙的第一基本前提是真诚,你觉得呢?”
少年低垂着头保持着沉默。
沈则随俯视着少年,说道:“我可以帮你。”
少年闻言抬头,似是有些不可置信沈则随如此轻易的就答应了。
“但有几个条件。”
“可以。”少年几乎立马同意。
“我还没说是什么条件你就答应了,不害怕吗?”沈则随饶有兴致地问。
少年眸光里闪烁着坚定与决绝:“只要您能答应帮我,无论是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沈则随望着少年黑而沉的眼睛,两三秒后说:“第一个条件,站起来。”
“?”少年愣住了,没有瞬间领悟到这直白的话语。
“站起来。”沈则随又说了一遍,“平视我。”
少年连忙从地上站起来,许是蹲了太久,站起来的一瞬间高瘦的身子朝后踉跄了一下又迅速定住。
沈则随问:“现在告诉我是谁跟你说来找我的,又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没有人告诉我,是我自己来找您的。”少年按照沈则随的要求说话时一直平视着沈则随的眼睛,少年觉得这双眼睛正望着他的内心,所有的谎言都变得无处遁形。
沈则随闻言点点头,又问:“那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因为在舞台上的时候我看见您坐在了上面,只有最尊贵的客人才有资格坐在那个位置上,所以我才来找您。”
“既然是客人,你又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
少年停顿片刻,说:“在那座会场里有一个位置,那是会场的主人为一位最尊贵的客人准备的,而您是第一个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
沈则随轻挑眉侧:“你怎么知道我是那第一个?”
少年沉默着。
“你说你在舞台上看见我了,可当时的你根本不可能看得到我。”沈则随说,“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
少年情绪隐藏得很好,问:“什么女生?”
沈则随开门见山问:“和你在同一晚表演的那位女生,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那场表演的名字叫做《神的权力》。”
少年移开眼睛,说:“我不知道您说的是哪位,恕我无法回答您的问题。”
沈则随嘴角温和的上扬并注视着少年的内心:“你认识她,你之所以知道我并来找我都是她告诉你的。”他不是在询问少年,而是在陈述着事实。
少年一言不发,抬头的动作暴露了少年此刻的心理想法,好在少年看到沈则随并没有因为他的刻意隐瞒表现出丝毫不满。
沈则随揭开真相:“在整场表演中,只有她看见我了。”刚好在那位少女抬头的一瞬间,她对上了沈则随平静的目光。
“所以现在你能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吗?”
“2633。”少年说。
“她现在在哪儿?”
“往生屋。”
沈则随眉心微蹙:“这是哪里?”
“每一个进入会场里表演过的人回来之后都会进到那个屋子里‘重获新生’。”少年回答道。
重获新生在这里很明显不是一个好词。
“所以你逃出来了?”沈则随。
“是。”
“不害怕被发现?”
少年摇头:“不害怕。”
“那个男孩有那么重要吗?值得你这么冒险?”沈则随好奇问道。
少年滞止的眸光晃动几下,听着沈则随的话后多了几分呆愣。
沈则随:“你来找我,不是为了让我去救和你一起的那个小男孩吗?”
少年卡壳般点了下头,反应过来又连忙点了好几下头:“是,我就是想让您救他,只要您愿意救下他,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情。”
“先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那么想要救他,就因为舞台上不到几个小时的短暂相处?”
“不,”少年摇头否认道,“不只是因为这个,我也不是想救他,我只是想救我自己。”
“救你自己?”
“是。”少年只给出了一个简短的回答。
沈则随并没有就这个问题一直追问下去,而是话锋一转:“他不是你审判的第一个人吧?”
少年点头:“嗯,不是。”
“你刺中的位置是安全区,而且你也有意克制了刺的力度,他不会死的。”
“不!”少年变得有些着急,“他从小就爱生病,他身体不好,他那个时候还发烧,他会……”少年猛然哑声,剩下的话不敢在说下去。
沈则随依旧正平和地直视着他,少年没有在说下去,沈则随也没有问下去。
“你想让我怎么救他?”沈则随等到少年的情绪完全平稳下来才说。
“他不该属于这里,我希望你能把他带离这里,去到外面的世界。”
“就这样?”
“嗯。”
沈则随突然发问道:“你考虑你这么做的后果吗?”
少年思索几秒后,无比淡然地说:“最严重的后果也无非就是再死一次了。”
“那你有考虑过那个男孩吗?”
少年抬头,眼神里蓄满困惑。
“他离开了这里之后的生活呢?没有家人,没有朋友,连独自生存的能力也不具备,他出去之后又会怎么样呢?”
少年沉默了,埋着头一言不发,直到许久少年出声道:“相比于待在这里在外面的世界他能够活下去。”
沈则随安静地望着少年,瞳孔里少年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又变得恍然……
楼道里一片缄默。
许久,沈则随打破沉默问少年:“那个男孩现在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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