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休息得怎么样？”宋扰看着走在自己身侧的人说。
“还可以。”沈则随不紧不慢地走着，双眼看着前方。
“对了，今早我接到了一个消息。”宋扰像是聊家常般随意提起道，“昨晚实验室那里有个实验体跑了出来，现在还没有抓到人，甚至连监控都没有拍到那个实验体逃跑时的身影。”
“身手不错。”沈则随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连步伐都未有丝毫的慌乱，只给出一句简短的评价。
宋扰低声笑了，笑声轻松而亲和：“你比以前变得更有趣了些。”
沈则随冷淡说道：“那挺不幸的。”
宋扰：“怎么会呢，这是个好消息，我欣赏你所有的改变。”
沈则随冷不丁冒出一句质疑：“是吗？”
宋扰：“当然，对了，我很好奇你会觉得那个实验体现在在哪里？”
“如果你对你们的安保系统和监控摄像头非常有自信的话，答案显而易见。”沈则随说。
宋扰调侃道：“看来是希望不大。”
沈则随也跟上一句：“看来是没什么自信。”
宋扰再次笑出了声，两人此刻的氛围是前所未有的自然与轻松，仿佛真的像一对分别多年又久别重逢的“普通朋友”。
两人走进电梯，宋扰按下数字“5”，电梯门再次打开。
宋扰先跨出电梯门，走在沈则随前方：“忘了跟你说，这里是办公大楼，我的办公室在五楼，如果没什么意外我一般都会待在办公室，你想来找我可以来办公室找我。”
沈则随回道：“我记性不太好，还是算了。”一个明显敷衍的借口。
宋扰：“没关系，你可以让人带你过来，这里不会有人拒绝你。”
沈则随点评道：“看来我在这里的权力比我想象的要大很多。”
宋扰：“你能这么想非常好。”
“这里的一切都属于你吗？”沈则随像是无意般提起。
宋扰突然停下脚步，沈则随被迫也跟着站停，在身体前方的宋扰转过身来，沈则随只能与他对视。
“当然。”沈则随刚有所思又听见送到他话锋一转，否认道：“不是。”
耳旁传来一阵愉悦的笑声：“原来我在你心中要厉害得很多。”
沈则随心下一沉，但没沉太多。
“哈哈哈哈，你记性的确不太好，我记得前不久我才与你说过我的故事，我不过也只是一个在这里打工的而已，和在医院上班没什么区别。”
“我以为过去了这么多年，这里总会有一些改变。”
宋扰表情变得玩味：“改变，比如呢？”
“不必了，是我想错了。”
听到宋扰面露些许遗憾地点点头：“好吧，我原本很期待你心中想要的改变的。”
“咔哒”一声，宋扰一手打开门，沈则随站在原地没有动身。
宋扰：“我的办公室，进来吧。”
看到沈则随进来之后，宋扰反手关上房门，对着不远处的沈则随的背影说：“发现了吗？”
沈则随转过身，问：“发现什么？”
“发现这里处处都是改变，你所想要的改变在这里比比皆是。”宋扰一步步朝着沈则随走近，脚步声不轻不重地伴随着话语声规律起伏。
沈则随身形未动，问：“你口中所说的改变是指进化吗？”
宋扰不置可否：“在我看来进化等同于一种荣誉，我一直在期待着人类的每一次进化。”
宋扰正直视着他的眼睛，连带他眼中任何细微到哪怕只有一丁点的情绪变化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沈则随：“所以你也在主动创造进化。”
“当然。”宋扰答应得很干脆，“人类的自然进化太过缓慢，你看，从世界诞生到现在那么长的时间，人类依然还是如此得脆弱不堪，甚至于人类都只敢把唯一一点值得歌颂的野心转化为信仰，他们创造了上帝，信仰上帝，却不曾想过成为上帝，多么令人失望，我只是想帮他们重新正视自己的野心与**罢了。”
“所以进化的代价就是不计后果。”
此话一出，空气氛围变得沉重凝固。
宋扰推了推眼镜，嘴唇上扬，笑意谦和：“进化，本身就代表着牺牲与死亡，不是吗？”
沈则随的眼神一点点变冷。
宋扰转身走远，没多久又再次走到沈则随面前停住，手上多了个盒子。
“这个给你。”
看着递过来的黑色盒子，沈则随没有伸手去接：“里面是什么？”
“你需要的东西。”宋扰说，“打开看看。”
沈则随目光一顿，片刻后还是伸手接住了。
盒子里躺着一排小支透明玻璃瓶，里面装着澄澈纯净的液体。
“送给你的礼物。”宋扰说。
“原来你们喜欢把注射剂当成礼物吗？”
“你们？”宋扰表情玩味。
沈则随没有解释。
“我们之间没有你我之分，所以应当是‘我们’，而不是‘你们’。”宋扰加重语气，有意提醒沈则随说。
沈则随还是没有反驳，但也没有承认，问：“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我以为你会猜到的。”宋扰有些遗憾地说，“这里面是II型精神稳定剂。”
沈则随一眼看穿：“II型精神稳定剂遇光会微微变黄。”盒子里注射剂即使透过阳光还是无比澄净明澈。
“你说得很对，市面上常见的II型药剂的确会存在这样的问题，我对它进行了些许的改良，所以你手中的II型药剂并不会出现你口中所说的那种状况。”宋扰视线扫过沈则随右手手腕，说，“我很早就提醒过你，市面上常见的II型药剂无论是在研发还是药效上都存在很大的问题，尤其是它的副作用，长期使用会造成人体记忆力下降，以及精神值波动敏感还会产生很强的依赖性，你现在的精神值只有71，很危险的数字。”
沈则随察觉到宋扰的目光，他顺势也扫过自己手腕上精神检测器上的显示屏，上面的数字正稳稳停下“71”的数值上，这也就代表他现在正常的精神稳定值已经下降到安全的稳定范围的下限了，一旦日常精神稳定值下降到70以下不仅仅只是有着跌破常态的风险，还有着……
宋扰：“当生命体的精神值位于60到70的临界值时，精神值下降的速度会是正常情况下下降速度的四到十倍左右。”
也就是说精神稳定值越低代表着以后失控的风险会越大。
沈则随听完宋扰说出的后果，情绪没有任何波动，因为这些副作用对他而言早已熟知于心。
“你现在手中的II型稳定剂并不会有那些副作用，并且药效也会比你现在用的好得多。”宋扰从沈则随手上拿起一支注射剂，又递给了沈则随说，“不想试试么？”
沈则随垂眸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透明玻璃瓶，没有伸手去接。
“所以你是想让我成为你研发实验的小白鼠。”
宋扰立马反驳道：“当然不是，这只是我们之间作为相互信任的一种检验。”
“相互信任……”沈则随复述着这四个字，嘴角罕见地上扬几分笑意，而这弧度直对着宋扰，“我记得有人跟人说过，信任，在这种地方是最不应该的存在与荒诞。”
宋扰拿药剂的手一僵，随后又从容地收回了。
沈则随合上盒子，里面装盛的东西重新掩盖于黑暗之中：“谢谢你的礼物，或许以后我会用的上，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离开了。”
沈则随一说完便毫不留恋转身离开，刚走两步又被身后的人出声叫住。
“等等。”
沈则随背影停在原地。
“今晚上有个活动，到时候我让人通知你，记得参加，别忘记了。”宋扰细心叮嘱着说。
“知道了。”
“通行证，之前忘记给你了。”宋扰递过来一张硬质卡片，“如果想去什么地方用这个就可以了。”
沈则随接过卡片，这张卡片的正面清晰地印着沈则随的正脸照片，而照片旁边的身份信息中名字一栏后面明晃晃地跟着“纪随”二字，像是提前准备好的，而宋扰接下来的话更是印证了这个猜想。
“你的专属通行证，很早便为你准备好了，现在也算是物归原主。”宋扰说。
沈则随将通行证藏于手心中：“谢了。”丢下一句没有温度的道谢后，沈则随毫不留恋地绕过宋扰向门口方向走去。
宋扰看着沈则随离开的背影，直至彻底消失后久久才收回目光，他来到窗边举起手中的玻璃瓶于眼前端详打量着，耀眼的光线穿透而过瓶中透明无色的液体，显得那样一尘不染又毫无危险。
镜片后的眼睛泛着柔和又冰冷的笑意，似是在十分满意欣赏着自己亲手创造出来的作品。
**
沈则随回到房间，刚关上房门便听见卧室的方向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声。
沈则随把手上拿着的盒子放在一旁，又不紧不慢地走进卧室里。
卧室里少年正有些手忙脚乱地捡起被自己不慎撞掉的摆件，重新放回到原处。
抬头与站立在门口的沈则随对视了个正着，少年又连忙从地上站起来，左手不自在地抓着另一只手的手腕：“对不起，我刚刚……”
“没关系。”沈则随打断了少年的解释，“东西掉了就掉了，捡起来就好。”
少年闻声点头，有意躲闪着沈则随的视线，沈则随也装作没有发现异样般，闲聊询问着：“饿吗？”
“不饿。”
“从昨晚到今天过去了将近七个小时，算上等待的时间你至少应该有十个小时作用没有进食，再加上前天晚上的那场表演，你确定你真的不饿？”沈则随看着腕表上的时间问。
少年还是坚持摇着头。
“好吧。”沈则随没再询问下去。
双方都保持着沉默，沈则随并不着急这份沉默，而是耐心地沉浸在沉默当中，少年神色却有些隐忍，似是在挣扎着什么。
终于最后少年先从这份沉默中脱离出来，主动开口：“先生。”
沈则随简短回应：“嗯。”
“我能知道您打算什么时候帮助我吗？”少年说。
“你是想问我打算什么时候救那个男孩吗？”
少年：“是。”
“你不应该先考虑下你自己吗？外面那些人已经发现你从实验所里逃出来了。”沈则随注意到他说这话时少年拽着手腕的动作愈发用力，手腕上的精神检测器被完全覆盖住了，手背上青筋隐隐暴起。
“我……呃啊。”少年话还没说完，突然五官扭曲在一起，神色痛苦，右手手臂无力下垂，很快整个身体都丧失了支撑力，重重跪倒在地。
沈则随快步走上前，蹲下身去查看少年的情况，少年左手还紧抓着右手手腕不放，想要极力掩盖些什么。
沈则随直接抓住少年的手想要移开，却感受到一股很明显的阻力。
沈则随眼神一冷，说：“如果你还想要我帮你的话，那就把手拿开。”
少年额上冒着冷汗，嘴唇毫无血色，听见沈则随的话少年缓缓放下了手。
沈则随见状拉起少年的右手，此刻少年手腕上的精神检测器的屏幕发着刺眼的红光，上面的数值正在迅速下跌，早已跌破了安全阈值，直到下降到63这个临界数值时才堪堪停住。
沈则随看着上面的数字停止变化后这才抬起头，发现少年的神色依旧无比痛苦，且比方才还要凄惨几分。
“所以这就是你不担心被发现的真相？”沈则随说。
少年没有回答，或者说他现在或许已没有力气去说话。
沈则随很快又意识到了什么，问少年：“你的精神检测器没有发出警报声，是你自己动了手脚还是他们做的？”
“不……不是我自己做的。”少年声音打着颤，是被痛的。
“那大概还有多久你的精神值就会跌破临界值？”
“一个……小时左右。”少年断断续续地说，“我们每……每天这个……时候都要……注射一种……药剂，一旦超过两个小时没有……注射，精神值就会……极速下跌，直到……下跌到0。”
精神值下跌到0也就寓意着死亡。
沈则随眼神一点点变冷，他清楚地知道这种做法并不只是为了防止实验体逃跑，长期注□□神状态稳定类药剂可以使个体的精神状态保持高度敏感，长此以往就能使个体即便是精神状态变为半拟态或是全拟态时依然能够保证意识清醒。
而在低精神值的状态下保证清醒意识思维的代价就是燃烧个体的身体大脑机能以及消耗机体生命。
沈则随问：“他们给你注射的是什么？”
少年摇着头。
沈则随回忆起什么，起身迅速离开房间，没多久又再次折返回来。
“是不是这个？”
少年听见沈则随的声音睁眼看向沈则随手上的东西，缓缓点了点头。
沈则随没有质疑少年的判断，而是拿起一旁的注射器拆开来，细长的针头戳进注射剂瓶中，活塞一点点往后倒退，瓶中的液体被全部吸进管身中。
沈则随轻推着针管的按手，直到管筒中的空气完全排尽。
沈则随给少年皮肤消完毒后他掀起眼皮看着少年，说：“我并不保证这里面装得是解药还是毒药，也不保证你能活下来，所以想好了吗？”
少年没有说话，而是从沈则随手上接过针管，并稳稳地将针头抵在手臂皮肤上，尖细的针尖搓破血管上的皮肤，少年一点点推动着另一端推头，表情没有一丝畏惧与怯懦。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少年为自己亲手注射完了药物。
沈则随打量着少年的模样半响，随后他从少年手中接过用完的注射器，又收拾起地上的垃圾，等到再次回到卧室时少年检测器上的数值已重新回到了“92”的数值上，少年的神色也逐渐恢复正常。
沈则随对着少年说：“恭喜你，赌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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