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再度现身时,深目洲与老饭馆情况就大不一样了。原来陀轻轻本是贺氏捕蝎女所生。深目洲子民素来憎恶捕蝎人,当年那对异族夫妻备受煎熬。数年后,贺氏女子终究无法忍受这般生活,抛下深目洲返回朝贺山。不久,这位朝贺山女子便因下巴不断生长而离世。或许是长下巴的诅咒意外中和了陀轻轻的魂斑之症,她的病竟不药而愈。这些年来,她跋涉千里穿越火焰大漠,远赴东方国度求取邪术。学成归来后,陀轻轻并未回到大雁坞。她试图忘却禚靳,却始终等不到他的音讯,反而成了深目洲首屈一指的庖厨。更令人胆寒的是,她专取犯人之肉入膳,惹得深目洲人心惶惶。惶恐的子民们向王宫告发,称这位新晋庖厨以邪物烹制膳食。当时俢迂已是深目洲赫赫有名的御厨,与陀轻轻共事数回后,觉得她的厨艺颇合心意,认定她并无祸国之意,遂力排众议为她作保。自幼丧母的俢迂对她的遭遇深感同情,多次施以援手。在相助过程中,他发现这小沙陀竟有非凡的厨艺天赋,一路提携,最终将她推上深目洲第一庖厨的宝座,更助她赢得众多拥趸。
谁曾想,这位第一庖厨实则包藏祸心,伪装得天衣无缝。她怀着对深目洲的刻骨仇恨,学艺归来只为报复这个国度。最终,在一场至关重要的献翅宴上,她毒杀了满朝文武。听闻此事,俢迂怒不可遏。虽不通医术,救不回那些大臣,但他誓要为亡魂讨回公道,即便拼上性命也要手刃这个祸国殃民的毒妇。他率兵直捣饭馆,却发现陀轻轻的父亲早已不知所踪,继母则化身为猫。俢迂将猫妖拖出,吊死在蚌神树上。
时值大军压境,朝中无将可用,整个深目洲沦为多泪之城,国民永世不得离开。俢迂带领众厨四处搜捕陀轻轻,每擒获她的亲族,便将其勒毙于蚌神树上。而陀轻轻行踪诡秘,不断掳掠壮丁修炼邪术,无用者便被推入难书缸中。她在缸周设下强力结界,坠入者永无脱身之日。那些殒命的厨师怨气冲天,化作掷钱鬼夜夜哀嚎。目睹昔日同僚沦为这般模样,俢迂痛心疾首,终日寻求破解多泪之城诅咒之法。常有捕蝎人来深目洲寻宝,那些凶猛的猫号不时出城伤人,被猫号所伤的商队入城寻找代形虫时,便会被俢迂擒获,投入难书缸中喂养那些永世不得超生的厨师亡魂。
漫天溶溶泪珠浮于半空,忽然滚落不化鸡缸杯之中,只见修迂半跪在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我如此信任她,她还要这么做,”
“修迂,你先冷静,那高架台上晒着的莫非就是陀轻轻?”
“呸,她是那个贱人的同伙,就算死,我也要那贱人陪葬,抓到一次,晒死一次,那贱人是个叛贼,活该被埋在这难书底下,”修迂起身斥道。
“这些年来,你每抓住猫王一次,就把她再一次晒死在这难书缸上,你是想要迫陀轻轻出面救她?”殷漱问。
“哼,晒死她算便宜她了,”修迂一拳捶地,“那贱人抓我异化的兄弟来炼尸缸,缸外结着恶毒咒印,他们永远无法逃脱。我只能听着他们在缸底啃食彼此,偶尔抓些活人投下续命...”修迂起身说道。
“蚌神庙那些守沙人也是为你们供职的吗?”
“总得有人种些吃食,否则那贱人养的掷钱鬼凶性大发,根本压不住。”
尽管修迂们已经不再是人,但他们对掷钱鬼的恐惧并没有减弱,当初为什么陀轻轻不控制掷钱鬼来对抗修迂呢?她亲眼见过猫王被晒死了吗?究竟是谁派遣掷钱鬼出城咬人?难道陀轻轻故意释放掷钱鬼来咬人,以方便修迂投喂厨师吗?这样一来,双方就构不成敌对关系了。
“修迂?”
“嘘…”阿孽以指抵唇,望着殷漱,她直觉头顶一种奇音迫使她抬头看去。
他也抬头看去。
一轮夜空,一捻弯月。
只是月旁,一只猫头探出来,正朝下望了片刻,跳下来了。
当时那只黑猫猫爪里托着火焰,扭过身来,盯着她的不是修迂,却是难书缸上救人的两人。
阿孽微微侧身,挡在殷漱的前面。
猫王看看前面的修迂,望望那边的两人,用深目洲古语问:“修迂,这怎么回事?”
那蹲身的修迂直出阴影道说:“怎么回事?还不是你们害的。”
若非殷漱耳力甚佳,根本听不清两人的话。
猫王问:“你准备怎样安顿这些做了灵的兄弟?”
修迂道:“能怎么办?我的兄弟还能到什么僻静处吗?有什么区别。”
猫王道:“你们是谁?” 猫王闻出一个特别的存在,托着掌焰看去。
修迂道:“他们杀尽了我的兄弟,你满意了?”
猫王沉默一阵,黑暗中火光着落了四壁,殷漱看那头悬一笋焰的黑衫瘦女从阴沉沉里面出来,十二三岁样,容色也似一味渡船来的薄荷香。
昏火微亮,那猫王看向四壁横陈的麻肝。
凭借着那点微光,殷漱看那后生时,另是一般模糊妆饰,只是比前不同,下颌高了些,黑暗里半张脸捕不清楚他的神情。他微微一转,牵着她的目光,明明两人挨着,她却想挨得再近些,比前想看清。
阿孽注意到她的目光,侧了脸来,向她点了点头。
殷漱望着他的侧影,又看向猫王。
猫王看向麻肝,眉头一皱,低了头:“解脱了。”
当时修迂躁着,指着那边说道:“什么解脱,你开心了吧,既然来了,杀是不杀,打是不打。”
那猫王看罢,转向修迂道:“你也不用挣了,他们一生为谁挣,终究无辜牵连一场。”一面转头望向黑暗中道:“你们这样的做法,实在有违人道。”
猫王的话竟令殷漱生出熟悉感,却并未表露:“我们想要脱身,自要扫除障碍。” 回应流畅,像早已熟悉猫王的交流方式。
猫王举高掌焰,说道:“我不管你们是谁,你们杀不了她,赶紧回去。”
“我们既到这里,如何肯闲游回去,”殷漱道。
修迂接着暴躁,不耐来道:“你们叽歪什么?”
猫王道:“这里不是你们转场的地方,哪儿来回哪儿去,你都自身难保了,去找解药吧!”
是啊!代形虫的事,还挂心上。殷漱原以为必与猫王有一场恶斗,却不料那猫王一副颓厌之意,反倒令她颇感意外。
只见猫王神色黯然,低声问道:“你们可是要出去?”
此言一出,颇为突兀。
殷漱温声道:“正欲出此地,只是四周阵法重重,无路可寻。”
猫王默然,至一壁前,抬手叩壁解机关,未几,回过头来,淡淡道:“行了。”
殷漱一时愕然,出去如此轻易,倒叫她难以置信,微微颔首:“多谢。”
猫王神情依前淡漠,与她无甚干系。
殷漱虽疑惑,亦不便多问,与阿孽相视一眼,望上看去。
当时上方传来些许声音,远远喊道:“下面有没有人?没人,我就走了。”
“百里浪,我们都在下面,” 殷漱一面叫了上方的百里浪与连山奈,一面挥了挥手。
果见百里浪等人探头来:“你们怎么掉下垃圾缸了,下面有很多垃圾吗?”
连山奈、章哑佛、封语嫣趴在缸沿。
“别打断我说话,”百里浪戳开她的额头:“妹妹,下面有很多垃圾吗?”
“垃圾?”顿了顿:“垃圾不急,我们很急,先上去再说。”
连山奈把“醉人红”的叶子当扇子用,一边扇,一边道:“还真在垃圾里,这里太热了,太热了,把本姑娘给热晕了!”
百里浪掏出一袋光袜泡泡投去了。
霎时,整个难书缸底也似一方白昼,无数尸体堆来,堆了些扭脸、睁目、惧嘴、哀臂、血衣、五指张开之类堆来。殷漱一面低头,抬了抬脚,这里早焚绝污秽了,干净来。
修迂一惊:“他们就在这种不见天日的这种地方,待了那么久,我的错,我的错啊。”
殷漱抬头看了看,侧头看了看他,方才黑暗中阿孽的轮廓陌生了些,然而此刻,堆积火光的尸体里,他眉目清晰,好眼好唇,依是从前的样子:“阿孽。”
阿孽双手环臂,唇边笑了笑。
上方放下一把尺来,百里浪落地,将武杞杞夹来,连山奈等人紧随其后。
众人站定,看过四周,最终落在殷漱与阿孽身上,并未察觉异样。
阿孽尽在掌握,不为所动。
殷漱上前一步,挡在阿孽身前,迎上百里浪的目光,问道:“你们怎么找来了?”
连山奈扇了扇空气:“我们呢,迟迟没见你们回来,恐生变故就找来了。”
百里浪道: “我说大小姐,你那定身术撑不了多久,你离开后,他们准以为被扔下了,定身术一破,满古城乱窜,那可热闹了!”
连山奈撇道:“哎呀,他们乱跑就乱跑呗,反正又不是我家的猫狗,丢了也不心疼。再说了,定身术破了,正好让他们活动活动筋骨,省得站久了生锈。”
连山奈先问:“这有什么动静?”望向壁前修迂的影子。
“深目猫?”百里浪盯猫王,眼中戒备。
众差役哪个敢向前来劝。
两边章哑佛和抱着箱子的封语嫣都立住了脚,和那昏沉沉的武杞杞呆了。
修迂猛然放出一团腥臭,也似活物般蠕动,越聚越多,众人纷纷掩鼻后退。
修迂蓄势,一边伸手抓取腐气,一边吸溜鼻子,径直朝深目猫王逼近,拿着那三团腐气在手里,睁眼看着猫王道:“我没空与你们消遣!”把三团腐气劈面打去,却似下了一阵的腥风腐雨。
猫王积愧不躲,纹丝不动,那一条尾巴从脚底下直挂到肩顶。心头端着一汪无明水,阴凉凉招收不发,从壁上旋了一块麻肝,托着取将下来。
修迂早拔步在中央。
殷漱却也不好插手旁人的仇恨。
百里浪与连山奈哪敢向前来劝,都立住了脚,看呆了。
猫王右手拿麻肝,左手要来阻修迂,她被这修迂就势按住左手,赶将入去,望小尾巴上只一脚,腾地踢倒在一堆麻肝前面了。
修迂再抬一步,踏住脊背,提着那响瓮大的拳头看着这猫王喝道:“你耍什么花招,你的那些猫号呢?怎么不叫它们来咬死我,给我个痛快啊!”
扑的只一拳,正打在猫鼻子上,鲜血迸流了满地的毛,猫鼻子歪在左边,紫血珠淋漓出来。
猫王不挣不抗,翻过身来,那把麻肝端在前边,口里只道:“你还是轮回得好!”
修迂骂道:“你还敢提这个!”提起拳头,就猫眼只一拳,打得猫眼里的琉璃珠迸出来,鲜血绽地。
殷漱倒不是怕修迂,只是不轻易向前去闹架。
连山奈摇头道:“若他们打个不分昼夜,我们难道干看着?要不要拦一拦?”
百里浪笑一声,叉腰而立,淡淡道:“拦什么拦?他们自己的恩怨,外人插手反倒不美。再说了,猫王若真想还手,早还了,何必等到现在?咱们还是静观其变吧。”
百里浪与连山奈劝猫王打不过修迂就讨饶吧!
修迂喝道:“呸!“怎么不叫那些畜生啊?你那些畜牲就该把你们咬死!你们这祸害,早该千刀万剐!我就是要和你们硬到底,永远饶不了你。”
又只一拳,正打着猫耳上,却似开了一道缝。
修迂看时,只见猫挺在地上,毫无反抗之力,蔫蔫的道:“修迂,我的猫号造反了,你真恨我们至此?恨到连自己最后轮回的机会都不顾了?”
猫王动弹不得。
修迂忿忿道:“你是她的继母,我不杀你,又该杀谁?你们这些蛇鼠一窝的孽障,合谋害我深目洲,罪该万死!” 他越说越恨,话音未落,已是一把抓住猫王的尾巴,力道之大,几乎要将那尾巴生生扯断。
殷漱见猫王的面皮渐渐变色了,她身形一闪,掠至修迂身侧,抬手轻轻一拂,将修迂的腐气散开:“够了,修迂。再打下去,也不过是徒增怨恨,你若真想讨个公道,不如坐下来好好说清楚。”
修迂道:“说清楚?你们岂知我深目洲血海深仇?她与那贱人害我同胞,倾覆我家国,今日若不讨还这笔血债,我枉为子民!” 回头指着殷漱道:“我处理了她,再和你慢慢杀会儿。”抬拳欲打,却被阿孽的袖风掼倒,又被连山奈一挝甩开,修迂打趴在地晕倒了。
百里浪提了一根齐眉金秤杆,一道烟至修迂身侧, “晕的好,臭块头,”百里浪一头骂,一头又给了修迂一拳,回到连山奈的身侧,见殷漱慌忙搀起猫王,却见她喘息间咳出数滴绛珠,那绛珠落地竟化作莹润紫玉髓。
殷漱眼中惊色难掩,世间紫玉髓千千万颗,唯独这一颗承了别样情思牵挂。接了紫玉髓,意识幽扃里尽是姑姑笑颜,掌中一焚,紫玉髓刻着 “君平” 二字,看罢问道:“你可知道月漓神女?她是我的姑姑?你怎么会有她的紫玉髓?”
百里浪道:“旧识?这也太凑巧了。妹妹,不要轻举妄动,恐有诈!”
连山奈亦劝阻:“竟有这等事,小心为上!”
方才昏暗,倒未辨明这女子形容与姑姑相去甚远,又经世事沧桑,她一时未识破此女原是姑姑的影子所化。
猫王方才阴容透出活气:“我,我不记得了,也许是她的影子。”
殷漱道:“你怎么就落得这般模样了?”
猫王似有万千心事欲诉。
猫王苦笑道:“你说的月漓,我确实不记得了,只模糊记得遇上打劫的火鸦王,失了化形之力,连过往记忆也都模糊了。那些前尘往事,原也不甚在意。我漂过凌霄渡,穿过日不落,辗过风佛口,行至深目洲,沿途景致蹊跷,不见绿柳炊烟,满目尽是荒芜。在火焰沙海遭遇沙尘暴时,有只饿猫循着气息跟上了我,白日蹲在残垣睃着我,夜里却不知从何处叼来鱼获,在我栖身的土墙边堆成小垛。后来,边关兵戈四起,我遭官兵强掳充作安粮妇。横竖漂泊无依,随遇而安。沙盗劫营时,我领着姑娘们逃命,倒是那饿猫带着同伴救了我们。姑娘们感念,戏称我作猫王。军营里的安粮妇都是苦命人,有个叫雪叙的丫头终日愁眉不展,唯她通晓深目洲古语,我们成了朋友。浣衣时唱几句山歌,分食粗面包屑,在这乱世里相互照应着过活。”
连山奈忙问:“那些女子后来如何了?“
猫王道:“伤的伤,死的死,终不过那般见不得光的下场。”
阿孽道:“如此说来,那些坟茔都是你所立?“
猫王点头,胸中郁郁不消。
连山奈问:“你后来成了真猫王?”
猫王道:“那日黄昏,火焰沙海忽起异象。天边赤霞凝成一道符咒。深目猫登时毛发倒竖,发出凄呜。我正待细看,忽觉心口剧痛,那猫饿极发狂,竟扑上来咬我手腕。 说来也怪,伤口不见血,反倒涌出缕缕青烟。剧痛中我眼前一黑,再醒来时,惊觉自己竟成了猫形! 后来才知,这根本不是什么野猫,而是深目洲古城逃出的猫魈。它常年诱骗旅人至荒漠,就为等候'血咒映霞'之时,施展'脱壳化人'的邪术。偏生我那影子正合它所需。如今它顶着偷来的皮囊远遁,倒把我困在这具猫躯里...后来那些际遇,便都是这般阴差阳错所致。我对不起这里的人们,更对不起陀轻轻。”
阿孽道:“修迂说陀轻轻是在一场国宴后远走异都,”他眼底一转,“这场国宴可与你脱得了干系?”
良久,猫王挤出沙哑的话:“是…...是我拆的姻缘。”
“拆姻缘?”百里浪道。
“是我告诉了禚靳,救她夫人的办法,禚靳是为了化去她的魂斑,” 猫王顿了顿,“这才找到了樟神,被樟神砸烂了养树木。”
众人闻言皆默。
殷漱问:“既如此,陀轻轻为何留你性命至今?”
猫王道:“多年光阴......不曾磨平她的心性。有些恨,不如永世不忘......”她望向殷漱,眼中映着悔:“她放不下的痛,皆因我而起。”
殷漱伸手却在半空滞住,只是淡淡道:“因果轮回,原也怨不得你。”
殷漱尚未察觉异样,修迂却骤然发难,那一团腥臭黑雾挟着腐朽气息直扑她面门!
她急退半步,手中铁锤绽光欲筑屏障。
就在此时,那猫王突然弓背垂尾,獠牙尽敛,幽紫猫眼里竟泛起诡光。
“当心!”百里浪法器一鸣,与连山奈默契夹击。金秤杆与四角挝交错瞬间,修迂轰然倒地。
“当啷,”金秤坠地声中,连山奈突然拽住百里浪衣袖,问道:“这猫魈的话,可信吗?”
两边看的人,惧怕修迂,不敢向前来劝,武杞杞躲在一边。
殷漱问:“你为何不离开这里,亦不解你为何纵猫伤人,只是.…..“她顿了顿,“纵使你只是姑姑的一道影子,姑姑的影子断不会做出这等事来。你可愿与我说说其中缘由?”
猫王听了,定定望了望她,终是背过身来:“抢走陀轻轻的父亲确是我的错,可是纵猫伤人非我本意。”
“此话怎讲?”殷漱问。
“我宿的猫壳日渐衰弱,那群野猫已不听我号令了,自己跑出去了。”
连山奈道:“这般说辞我听得多了,哪个被拿住的不这般推脱?纵使你说是无心之失,又有何用?”
“我所言句句属实;“猫王仰起脖颈,露出致命处,“那些入城之人确是被剃刀蚣所伤,终究是我的罪过,不如你们...杀了我吧。”
殷漱却觉此事尚有蹊跷,正自思量,忽听阿孽道:“她没必要说谎。”
“正是,” 殷漱转而问道,“你平日是如何养唤那些野猫的?”
猫王低声道:“每逢需要它们时,我备下酒菜,邀它们同饮。我还会赐梦于它们,在梦中分与千两贝币,它们会听令行事,可近来不知何故,我竟无法赐梦,它们也就不听我使唤了。”
殷漱道:“可否将猫号唤出来一观?”
猫王颔首。
不多时,只见一只红猫自麻肝里游出盘踞其上,无声舞动利爪。
还未等殷漱细看明白,那红猫猛扑来,幸而殷漱早有防备,反手欲擒,却听“喵“的一叫,那猫竟直接撞壁,软绵绵在地上,脏腑迸裂。
殷漱猛然想起蚌神庙里的猫号。
她尚未抬眼,见一只蓝袖已横在身前,隔开她与猫王的距离。
那只红猫顷刻之间,摔坏了。
连山奈道:“你果然是个骗子!“
猫王面色一白:“我没有,方才就说过,我不能赐梦了,有些猫不听我令了!”
“赐梦号令还是借猫袭人,“连山奈讽道。
猫王道:“它们平时很听话,经常会帮忙干活,不会无故袭人。”
“那你去帮猫的闲,代猫受过呗,”百里浪道。
殷漱正欲开口说说,突然看到两条赤色的剃刀蚣从暗处钻了出来,它们的背上居然刻着诗句。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第三条、第四条......甚至无数剃刀蚣从麻肝堆中接连涌出,每一条背上都刻着诗句,每个字都透露着一股阴森的尸气。
众人定睛望去,见那猫王立于壁前,不落言语。
连山奈将手一扬,手背上现出四道金光闪闪的爪印,厉声喝道:“好个猫王!若再放出这些毒虫,休怪本姑娘手下无情!还不速速收了神通,否则定叫你尝尝这'四爪挝魂'的厉害!”
猫王双目紧闭,口中有词,指诀连变,欲要驱散这些毒蚣。
怎奈那剃刀蚣无穷无尽来,渐渐逼近众人。
虽说一两条剔刀蚣不足为惧,可眨眼之间成百上千条齐齐袭来,纵是铜皮铁骨亦难抵挡。更兼这些毒蚣剧毒无比,稍有不慎,怕是要落得个形碎下场!
殷漱方叫一声阿音,看到那只剃刀蚣在十步处来回踱步,却不敢前进,竟然围成一圈。心中琢磨着,转头看见身旁的阿孽双手负在背后站着,睨视着那群蚣,眼中充满一种傲慢的神色,在看待一群无足轻重的小虫。
那群剃刀蚣似通灵性,窥见阿孽睥睨之态,竟畏缩退避数丈,纷纷俯首贴耳状。怎奈冥冥中有股邪力驱策,逼得它们掉转毒尾,朝百里浪与连山奈袭去。
只见百里浪掣出金秤杆,喝声:“着!”将两只剔刀蚣压作肉泥。
连山奈纤手轻扬,四爪挝子倏忽飞出,抓死一圈毒蚣,又逼退一圈毒蚣。
奈何剔刀蚣涌来不休,二人渐显支绌。
殷漱道:“这般缠斗终非良策,不若暂退为上,”说着瞥向阿孽,轻声道:“我们先上去,从长计议可好?”
阿孽点头。
只见结音锤“嗖”脱出来,金闪闪金的在墙上“咚咚咚”连锤,竟破开个碗口大的窟窿。
深入窟窿时,也似一只惊弓弹回殷漱的手来。
殷漱轻抚锤身:“好端端的凿什么洞?莫非想要开溜?”
洞里嗤蹿数条赤影砸在连山奈鞋上,连山奈急挥挝子一挑,认挑出蚣时,花容失色:“这洞里竟也藏着这等毒物!”
百里浪伸手去捉,反被狠咬一口,反手运气,将毒蚣掷地了。
连山奈急得跺脚:“谁要你充好汉替我受伤!”
百里浪捂着黑腕苦笑:“我说,大小姐,若让你香消玉殒在这腌臜缸里,回头庄主还不扒了我的皮?”
猫王信手一捞,那赤蚣竟乖顺缠在她的臂上,全无攻击之意。
众人尚未回神,又听“嗤嗤“连响,数条毒蚣落地,四壁千万洞同时绽放紫光,毒蚣结阵似涌来。
殷漱方悟阿音反常之故,眼见上方毒蚣似暴珠倾覆,急唤道:“快!结阵防御!”
眼看漫天蚣雨落来。
百里浪急从怀中掏出一只玉瓶,道一声:“看我法宝!”说着,往连山奈爪尖倾洒,那杀虫剂甫一沾挝,登时“轰“地燃火,火势成形,成了一个锅。
连山奈会意,四爪挝子舞得似风车,火光冲天耀难缸,毒蚣落如枯叶凋。焦香阵阵随风散,原是虫尸作炭烧。
焦臭味间,连山奈敛式:“欺到本姑娘头上了。”
百里浪笑道:“早知这般容易,方才早些烧。”
殷漱松了口气,道:“干得漂亮。没有你们,我们可能都交代在这了。”
连山奈甩挝在墙洞布火,逼退群蚣时,损耗甚大,转问猫王:“方才还说这些毒蚣不听你差遣?若非你暗中使唤,那千百毒蚣独独不伤你分毫?”
说着,挝子向猫王臂上绕蚣一指:“这毒蚣在你手上竟比家猫还温顺三分,这剔刀蚣分明认主,方才那般作态,定是故意引我们入彀。”
猫王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不是你,”百里浪在将金秤杆横在胸前,防备之意昭然。
“那就是他,”连山奈指着阿孽。
阿孽一笑,道:“想来这剔刀蚣会看人下菜碟,专挑运气背的下嘴,我们这不都好好的?” 说着还故意晃了晃胳膊,那胳膊上剔刀蚣果然远着他打转。
连山奈闻言,瞪得他几眼。
殷漱忙打圆场道:“当务之急,还是先摆脱这些剔刀蚣要紧,若我们先自乱了阵脚,岂不正中了幕后之人的下怀?”
结音锤在她掌心附和。
连山奈轻笑一声:“这幕后主使,不是那满口谎言的猫王。”话音陡然一转,指尖直指阿孽,“就是你身旁这位装神弄鬼的朋友!” 说罢,四爪挝子在指尖转出凌弧。
殷漱先是在猫王身上略作停留,又深深望阿孽一眼,道:“依我看来,此事怕是与他们无干,” 语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百里浪与连山奈闻言,面上晴色不定。
百里浪道:“妹妹,你这是要跟哥哥打哑谜不成?”他手中金秤杆一提,“你身边这位的底细,莫非你当真半点端倪都瞧不出来?”
连山奈亦在旁帮腔,四爪挝子寒光凛凛:“殷漱,你素来聪慧,今日怎的倒做起睁眼瞎来了?”
话落,那挝子竟在地上划出四道火星,恰似她此刻心头怒意。
殷漱见阿孽不慌不忙掸了掸衣袖,漫不经心道:“哦?你们这般笃定,莫非亲眼见我驱策毒蚣?”他眼尾一动,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神情,“还是说..….你们其实另有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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