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炫来,殷漱抬臂来挡,颈间阿音倏地紧张。
出乎意料的是,那漫天蓝色蒲公英竟纷纷绕她而行,若星河分流,直向花园中涌去,将先前缠斗的二人层层围困。
通幽与洞微曾见识过没骨樱的凶戾,齐声掐诀:“阵起!”
金色结界乍现,没骨樱撞上屏障,顿时炸开遮天蔽日的雾瘴,熔岩喷涌,血海倒悬,整座清思园为之震颤。
蓝色蒲公英即便受结界所阻,依前汹涌不绝。结界表面迸发出连串光芒,震得二人膝骨发软,踉跄后退三步。
在这关头,撤阵拔剑,必遭群樱噬魂,苦守不退,又难寻破局之机。
通幽瞳色泛急,洞微唇间紧抿,皆在勉力抗衡这滔滔樱潮。
通幽猛然瞥见殷漱仍立阵前,喊道:“殷漱,速退至阵后!”
谁知殷漱回头时,面露不解:“嗯?”
待二人定睛细看,险些灵台震荡,殷漱肩头栖着一朵没骨樱。
原来方才樱潮掠过,偏有一朵飘跌跌撞撞落在她肩头。
殷漱见它凌乱,屈指为台,那蓝色没骨樱竟在她指背轻蹭,迟迟不肯离去。
“殷漱,莫要碰那邪物!”通幽喊道。
话落,殷漱腰间倏地一紧,一道蓝绦将她卷入花园内翻涌的蓝雾之中。
黑暗漫来,却无半分阴冷,黑暗深处传来熟悉的气息,甚至能嗅到浮香,虽未见来人真容,但樱群盘旋,答案不言自明。
“你竟敢擅闯仙府重地,当真狂妄至极,”洞微道。
黑暗中传来一声低笑:“论猖狂,怎及得上诸位在我的地界撒野?”
那嗓音近在她的耳畔。
“覆巢蓝阴!”通幽怒喝,“白翁坐镇仙府,你休得放肆!”
“诸位若想要人,不妨凭本事来抢。”
好个清思园,满园仙兵急身要逃,
被蓝色蒲公英翻身一扑,把这些仙兵仙将推进雍华府外,在空中炸开光芒,随着银链响来,清思园轰然塌落。
殷漱看了看,蓝阕竟动用了“四时错序术”,将逆熵坊的方位化为时辰,接引至鬼洲之地,将仙府化为时辰,袂袂相连本是逆天之举,纵是神阙仙官也难企及,蓝阕究竟如何做到?
殷漱方欲开口,通幽的暴躁在时阶联袂内炸开:“殷漱,你在何处?”
这一吼惊得袂内炼器师纷纷惊醒:“通幽,何事惊慌?”
洞微的声音罕见地失了从容:“速禀白翁!殷漱被劫!”
时阶联袂内顿时哗然:
“东二殿下不是在禁足?”
“禁园外尚有重兵把守,怎会被劫?是否弄错了?”
通幽打断:“殷漱,可还听得见?”
听闻“劫持”二字,时阶联袂里更是哗然。
游子吟急吹唢呐,硕老匆匆查探,众炼器师纷纷请命。
司铎一案未平,若再添禁足被劫之事,岂非雪上加霜?
殷漱正欲出声制这混乱,感到蓝色蒲公英轻探而来,轻点她的灵台,带着笑意的声音在时阶联袂中荡开:“诸位,别来无恙?”
这一声石破天惊,整个时阶联袂瞬间鸦雀无声。难怪能擅闯仙府如入无仙之境,除了那位恶贯满盈的蓝魔,还能有谁?
“虽说诸位日夜在生死簿上描我名讳,”蓝阕语声轻快,“可惜在下连诸位的相貌都记不清,这要怎么照拂才好。”
袂中众炼器师顿时在心中默祷:神明在上,诸邪退散。万万不必照拂我等仙蚁。
蓝阕轻笑一声,语调愉悦:“近来闲来无事,若有哪位想活动筋骨,我定当奉陪到底。”
时阶联袂内死寂更甚。
这话外之音再明白不过,谁若敢追,他单独找谁切磋。这哪里是邀战?且不说打不打得过,更丢不起这个脸。
前一刻还群情激奋的时阶联袂,此刻活似被扼住咽喉的斗鸡。
方才摩拳擦掌的炼器师们,有的悄悄收回迈出的脚步,有的不慎被自己的斩刀砸中脚背,有的讲捆仙绳缠成粽子,最狼狈的那位直接栽进器筒里了。
众炼器师们默契“隐身”,若白翁下令自当奉命行事,但眼下这烫手山芋,谁愿主动去接?毕竟被覆巢蓝阴惦记的滋味无法生受。
蓝阕直闯仙府掳人,掳的还是那位声名狼藉的东二殿下,莫非两人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恩怨?
殷漱那声“阿孽”尚未出口,蓝阕已然收回掠点殷漱额心的蓝色蒲公英,轻声道:“漱漱,不必理会这些杂音,这里不宜久留。”
殷漱只觉腰间力道收紧,被裹挟着,倏忽远去了。
山谷间缭绕着薄雾,河水挟着石头作响。
蓝色衣袂揽着殷漱飘落在风中,足尖轻点岸石,卸去坠力,轻轻将怀中人安置在一块临河的平滑石上。
山谷虫响,踏着野径,周遭黑沌沌的。
收离的又快,仿佛触到什么灼物。见他握了拳头,伴着银链晃响。殷漱蓦地想起樟木村初遇时,也是这般收离。方才那点隐秘的欣喜散了,烧毁攀龙窖的罪魁祸首,凭什么为蓝阕相救。
两人在黑暗中前行,殷漱看着蓝阕的背影微微侧过来,心中愧疚涌来,终是低声道:“阿孽,对不起。”
蓝阕停了,转身看着她:“为什么道歉?”
“我去鹦鹉鬼洲为了火泊之事,却对你隐瞒,反而…”殷漱垂眸,“反而烧了攀龙窖,”声音越来越轻:“我当赔罪,我会补偿你。”
“赔罪?”蓝阕看着她,眉头一滞,“是我伤你在先,害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无法驾驭法器,你却跟我道歉,还要补偿我?”
殷漱先是摆手,展开手掌:“你看,我手臂早就没事了,我还种了许多花花草草,况且那本就是我自找的,非你所伤。”
蓝阕深深看着她的脸,看看她的发,心有不忍慢慢转身,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阿孽…” 殷漱看着他的背影正溶进这混沌的夜色里添着气意,月亮像被蚀去大半的旧灵芝,泛着微光,他轮廓被月光晒得模糊,随时糊来黑暗。就这么看着,看着,看见他腰间离啼竟在颤颤,两只小芭蕉的耳朵不知缘故,掩着眼睛的泪。
殷漱见离啼那一滴泪,飘飘附她掌心来,掌中微重的凉凉,欲碎在自己手中,竟让她整心沉了。
殷漱一怔,对着那离啼眨了眨眼睛,前行几步,不自觉抬手去摸,指尖将将要触到:“它这是怎么了?”
“它抽了,别理它,”蓝阕微微移开离啼,收离的还是那么快,抚着鼓面,只一掌拍在离啼上。
离啼挨这一下,顿时委屈轻轻颤颤,竟蜷起来,哪里还有半分令四大鬼洲胆寒的凶器样,彻底蔫了下去。
殷漱凑近:“阿孽,你打它做什么?”
“除了哭哭啼啼,还会什么,废物。” 蓝阕答道。
“啊……”殷漱听到游子吟的声音,晃了晃袖子。
通幽怒吼在时阶联袂中炸开:“蓝阕怎能把仙府化以时辰,这时阶联袂如何切断?”
“且住!”游子吟急喝,却发现自己灵力困在时阶联袂间。
洞微道:“长生果,造境。”
殷漱心头一紧,方才自己不正是无意中捏一把果钿,欲出声阻止,声音困在喉间,未能传出。
时阶联袂内忽地爆出通幽不堪入耳的怒骂,还有洞微的惊问:“你们可带了花生,有几颗花生果,我们试试会化出什么境?”
通幽连声追问:“行得通吗?”
洞微道:“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的通?不试试怎么出去?”
“是啊,是啊,我正好留了三颗花生,”游子吟答道。
洞微道:“留?哪里溜达来?”
通幽道:“这是重点嘛,先试试出去再说。”
殷漱听了,再顾不得其他,转问:“阿孽,三颗长生果会通向哪里?”
蓝阕道:“只凭心意,心中害怕什么,只看到什么景象。”
通幽声音从时阶联袂传来:“让你们抢着玩,还是不行吧,化出个什么相亲堂真是的,还是我来弄!”
殷漱听了,扶了扶耳珰。想着,通幽素来把男女相看之事视作秽事,方才被拽至相亲堂,那脸定白得跟新糊的扇子,直冒冷汗,连喘气都打着哆嗦。平日里打那挂着红绸子的绣楼前经过,听见里头传出说笑声,他都要紧赶几步。
殷漱听洞微夺了长生果,松了半口气,哪曾想变故突生,这时阶联袂里猛地炸出一声怒喝。
“两位又瞧见什么了?”游子吟急问,回应他的只有那绣着并蒂莲的门帘里头传来“咕咚”一跤跌倒,掉进烂塘。
时阶联袂内死寂数息。
“呸!呸!”通幽破水出来,吼道,“是马形水怪!”
方才狼狈逃出相亲堂,洞微新拼的花生却将他们送入更险恶之境。泥沼瞬间吞至腰间,转瞬没顶。挣扎脱身之际,竟见数十只马形水怪围剿而来,那修长的马蹄在沼中划动之态,令人毛骨悚然。
通幽满身黑泥,边战边吼:“把花生给我!你这审美还不如我!”
洞微反手轰出一道玄光:“马形水怪总好过男欢女爱,谁知你下次会拼出什么腌臜地方?”
“胡言!方才明明给过你,现在装什么失忆?”
时阶联袂中,这两位早将竖耳倾听的同侪忘至干净。你一拳我一掌,打得不可开交:
“都赖你这双手不济事!”
“分明是你运气太差!”
拳脚往来之间,那惹祸的花生早不知崩往哪里。
炼器师们听着神仙打架,恨不得冲进去递家伙助威。
好一场大戏!
千百年来端着的那点体面,今日彻底撕干净。
通幽与洞微虽被困住,但以炼器师之能,不过徒增狼狈罢了。
殷漱暗自祈祷他们尽早放弃打架,不由轻声问道:“可是只要化对长生境,就能见到你?”
前方的蓝阕听了,停了步,微微侧头:“不是。”
殷漱看着他卷发遮住的半张侧脸,转开视线,抚了抚耳后珰:“原是我想错了意。”
蓝阕回转脚步,前行几步,看着她说道:“若漱漱想见我,纵使千奇百怪之境,你都能见到来赴约的我。”
殷漱的目光滞了滞:“阿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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