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9月3日。
周一早上六点五十分,我准时起床。换衣服在十分钟之内搞定。
我从卧室出去,去到厨房,打开冰箱,拆开一袋新的速冻包子,关上冰箱门前,顺手又拿了一袋牛奶。
等待包子热熟的时间,正好用来洗漱。
五分钟后,我从卫生间里出来,锅里的包子也热好了,心满意足。
半成品其实也有好处,比如省时,而且不费力。
我把牛奶随手塞进书包旁边的网格袋,又拿了个小塑料袋装上包子,急匆匆出了门。
快来不及了,今天是高一第一天开学,我不想迟到。
阳光明媚,天空万里无云,我喜欢晴天,今天是个好日子。
我一路跑到小区门口,拿出手机准备叫车的时候才发现哥哥在早上六点给我发了一条微信。
简单四个字。
“报道顺利。”
手机里还有一条银行卡的转账信息,显示哥哥又给我转了五千。
我站在街边,无奈地看着手机叹了口气。都说了好多次我的生活费用不了这么多,哥哥仍旧固执地我行我素。
我留下了一千,剩下的重新给哥哥转了回去。
哥哥只比我大五岁,在外省读人民大学。他平时学业已经很忙了,还要挣钱养活我,从小到大,我一直在提醒自己,必须得比同龄人懂事一些。
现在是早高峰,打车软件显示前面有二十多个人在排队。正好这时,我余光瞥见一辆黄色的出租车转过岔路口,朝我的方向驶来。我赶紧伸手拦停。
拉开后座门的同时,肩膀前倾,身体一扭,书包顺势落在我的胳膊里。
我把书包稳稳抱在胸前,刚抬脚,还没接触到车身……突然,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三个人影。
那个男人把我往后一拉,他用了十足的力气,我不懂,我看起来明明这么瘦,他对待我的方式却粗鲁到让我认为自己是一个物件,而不是和他同类的物种。
我被拉得差点跌坐在水泥地上,好在眼疾手快抓住了车门把手。
再一看,那男人自己钻进了我拦的出租车后座,他儿子和他老婆紧跟其后,一家人灵活得像一群没进化的野蛮人。
我怔在原地。
“爸爸,我上学要迟到了!”
“我们要去星光小学!”那个男人大着嗓门朝司机嚷嚷。
“快开车!”那个看起来三十来岁的女人急吼吼地催促。
三个人唱和兼具。瞧,多精彩的一出戏。如果,我不在里面充当这个可悲的配角的话。
司机为难地通过车内的后视镜看了眼他们一家,终究,还是选择一言不发。
我其实能理解的。这一大家子看起来就不好惹,况且,我只有一个人。
但还是不免叹息,如果世界上的所有事都跟学校的考试一样,非对即错,非黑即白,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主观因素,该多美好。
“小姑娘,你看,这……”
我听出司机声音里的歉疚,这对我来说就足够了。于是,我朝他友善地笑笑,尽管从他的方位根本看不见。
哥哥说过,爱笑的人总是有好运气。
“我再打一辆吧。”我温柔地说。
这是谎话,很明显。幸运不是回头客,不可能一而再光顾。
尽管如此,我还是松开了后座的门把手。
车门迫不及待“砰”一声关上。出租车驶向路口,右转弯,不见了。
我沿着路边走,顺便解开了透明的小塑料袋,低头小口小口咬着包子。迟到已成定局,急也没用。
这一路上,我给自己做了二十多分钟的心里建设。可是当我真的站在了京城附中面前。看着空无一人的校门口,心里还是不自觉涌出绝望。
把包子的塑料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咬咬牙,走进去。
其实这还不是最绝望的,最绝望的是什么,最绝望的是我连自己被分到哪个班级都不知道。这意味着,我还得,在八块印着六百来号人名字的公告板上一个一个找我的名字和班级。
要不干脆扭头回家,明天再跟老师说昨天是因为突发肠胃炎才没来报道,没准还能保住一个良好的初印象。
当然,我只敢过个心瘾。
我认命地凑近,拿手指比着,找一个往下挪一个位。
烈日当头,我能感觉到鼻尖不断冒出细密汗珠,但我现在没功夫擦。
找板子上面的名字还比较简单,中间往下的位置可就费劲了。
我的姿势从低头,到弯腰,最后蹲下。
不是,不对,没有。
终于看完了一竖条,我扶着膝盖想站起来,谁知道一用力就两眼一黑,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不受控地往后倒。耳朵里全是嗡鸣声。
蓦地,有一双手轻轻托住我的后背。我被搀扶着站起来,一扭头,就看到了那人。
风轻轻吹过,校门口的树叶“沙沙”作响。世界骤然安静。
那人比我高,又逆着光,我眯了好一会儿眼,才看清长相。那人也没穿校服,我自然而然认为对方跟我一样,也是高一新生。
心脏还在剧烈跳动,因为有人跟我做伴,身体却不自觉放松了些,看向那人的目光里也包含了两分亲切感。
“你也迟到了吗?”我向前凑近了两步,笑着问。
那人站在原地没动。没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反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一怔。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就下意识就报了出来。
那人点点头,没有再搭理我的意思。将目光投向公告板。
是要帮我找班级吗?
会不会太麻烦别人了。
我站在旁边,看着那人,有些手足无措。嘴张开又闭上,反复两次。
也许是注意到我的窘迫,那人蓦然笑开。偏过头,微微抬眸,五官好看到不似真人。
大方地帮我解了围:“我姓林。”
“我帮你找!”我立刻看向公告板,见台阶就下。
“林”这个姓很常见,不到两分钟的功夫,我就在第二块公告板上看见一个。我兴高采烈,刚想指给林看,音已经溢到了嗓子眼……
“找到了。”
我意外地看过去。
太阳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挪了个位置。阳光从林右边照射过来,影子刚好把我整个笼罩进去,正好隔绝掉炙热的光线,很舒服。
我突然卡住了,目光像是被粘在了林的侧脸上。
“在这里……是这个吧?高一七班。”林轻声呢喃着,抬起头,又确认了遍。林自言自语了两句,蓦地,扭过头,正面看向我,不知为何,我的心脏猛然一颤后,逐渐加快。
林就这么坦然地直视我的双眸,然后,轻声吐出两个字。
“容叶。”
“!!!”
明明是从小到大被无数人叫过无数次的名字。
可所有人的声音都没有林的缱绻动人。
所有时刻加在一起,也比不上现在这一刻更加让我——
怦然心动。
眼前就是太阳。我呆愣地仰头看着林的容颜。心跳太快导致大脑供血不足,甚至开始失焦。
我轻轻晃了晃,脚下意识朝前迈了一步。
“不是吧,又来。”林虽然嘴里在轻声吐槽,却仍旧迅速伸手握住我的肩膀。
我死死低着头,只觉得被林触碰到的地方逐渐开始发烫。
“你这症状……是低血糖吧?”林松开我,思衬两秒,又在两个口袋里摸索了半天,突然从里面摸出颗糖塞到我手里,“给你,先应个急。”
我剥开包装塞进嘴里。水果味的,很甜。
再仰起头,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气氛有些安静。
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我的心跳还没平复,但还是下意识想跟林多说些话。于是我生硬地夸赞道:“你找得真快。”
“一般般吧。”林随意扫了眼学校外面,有辆黑色的车在树旁边停了很久了。
林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我不是很擅长找东西。”
“比我快多了。”我不太会跟喜欢的人找话题,只能干巴巴地又夸奖了一句。
“对了,我还没帮你找你的班级。你完整的名字是……”我终于想起来。
话没说完,林蓦地转过身,抬脚飞快地往校门口走去。
我完全愣住了,下意识想出声叫住林:“等……”
“道谢就不必了。”林似有所感,脚步不停,背朝我随意摆了摆手,“还有,我已经上大学了,那上面不可能有我的名字。”
林跨过门槛,终于走到大树旁边。我看着林的背影,震惊到说不出话。
上车之前,林突然扭过头,五官在阳光下耀眼到摄人心魄。
那天,林在最后,笑着告诉我:“有缘再见吧。”
……
等我终于找到高一七班的楼层,进教室时,已经整整迟到了一个半小时。好在站在讲台上的班主任看面相很和善。我局促不安地跟她道了声歉,她没追问具体的原因,也没说我,就这么轻易放我进了教室。
我松了口气,紧张到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平稳地落下。教室前五排基本上坐满了,只有后面几排还有零零星星的位置。我走到第六排靠墙的角落拖开凳子坐下。
第一天开学只上半天,没什么事要做。基本上就是熟悉一下教室和同学。
班主任让每个学生自我介绍完,她随意点了第一排一个高个子的男同学在白板上抄课表,然后走出了教室。
教室没有老师,就如同笼子没上锁。大家都是同龄人,又是马上要在一起度过三年的同学,很快就热络地闲聊起来。
我左手边的同桌是一个扎马尾辫的女生。她扭了扭身子,头朝向我。刚聊两句,中途,前面一排的两个女生也转过来。我们四个人热情地聊着天,我知道了她们的名字,也知道了我同桌和她前面的女生本来就是初中同学,碰巧,上高中也分在了一个班。
“对了。”我前面的女生突然凑近,神神秘秘地问我们,“我问你们,你们以前谈过恋爱吗?”
无论在什么时候,爱情这种话题都是拉进彼此关系的绝佳话题,尤其是对正值青春期的少女们。
“我谈过一个。”我同桌率先起了头。
“哎,我知道!是不是你初三的那个同桌?”她前桌立刻兴奋地接话,眉飞色舞。
“别说我了,你不也谈了一个。”
“何止啊,我明明谈了三个好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彻底聊嗨了。我的前桌看向我,好奇地问:“容叶,你跟男生谈过恋爱吗。”没等我搭话,她倒是先自问自答很快就否定掉,“应该没有吧?你看起来就好文静好乖的样子。”
我轻轻点头,两秒后,又摇了摇头:“我没有谈过恋爱,但是我有喜欢的人。”
“谁啊?”我同桌好奇地扭头看我。
三个人眼巴巴等着我的回答。我脸皮薄,有些不好意思,张了张嘴,刚想说是林,突然想起刚才介绍的时候班里有三四个姓“林”的同学。于是,我垂眸想了想,告诉她们:“我喜欢的人叫“L”。”
在那个月火了一部爱情谍战片,起代号这事在高中生间广为流传,她们也没觉得奇怪,很快又聊起别的话题。
中午放学后,我去校门口的文具店买了一个粉色的笔记本。晚上,我坐在书桌前面,写下了关于L的第一篇日记。
我趴倒在桌面,用脸贴住本子,轻轻闭上眼,开始畅想将来用它来记录我和L再见面的画面。
但是我没想到,和L的第二次见面,居然是在两年半后。
当时,我已经高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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