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张思文的死，交警部门很快给出了确切的结果——福田汽车的车主驾车前曾大量饮酒，属于醉驾，误将油门当刹车，强闯红灯造成了张思文的死亡。
车祸现场极其血腥，脑浆飞得满地都是，张思文上班时常用的帆布袋远远地甩在一边，上面沾满了暗红色的鲜血，而她头骨凹陷，眼睛瞪得特别大，还保持着死时的状态。
肇事车主姓赵，叫赵田，车子是刚买不久的新车，最便宜的那种。
萧培一听名字，当即表示赵田是钟翠的前男友，两人和已经自杀的黄源曾因一些私人纠纷来到派出所接受调解。
钟翠、赵田、黄源......
“赵田人在哪儿？”专案组的人火急火燎赶过去，萧培拉住一个自己见过几面的兄弟就着急忙慌地询问。
被拉住的是个辅警，怯生生地答：“我们队长给带回醒酒室了，从事故现场和监控画面来看，大概会定醉驾司机全责。”
萧培愣住半秒，然后放开他：“谢谢。”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林壹快步跟上：“去哪儿啊师父？”
“去交警大队，我去找他们队长。”萧培快速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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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予停看过现场之后回了一趟荷花路，跟何萍了解吴小莉失踪的情况；萧培则与林壹一同前往交警大队见赵田；专案组的其他人则留在事故现场与交警一起了解情况。
萧培去的时候，交警队的队长正蹲在门口抽烟。
“来找姓赵的？”那人抬眸看萧培一眼，很快猜到他这一趟急匆匆过来是为了什么。
“嗯，麻烦了。”
“人在醒酒室，你要问什么估计也答不出来，”那人嗤笑一声，“不过他之前被我薅下车的时候，他说他上头有人，叫我好看来着。”
萧培微微皱眉。
他还是进去看了一眼，赵田正躺在醒酒室的长椅上呓语，时不时吼一句“就你们也敢逮老子”、“整个渝安市我是老大”之类的胡话。
萧培眼神暗了暗，转身又出去了。
跟交警队的兄弟道谢之后，他带着林壹开警车回了刑警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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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思文怎么突然会死。
赵田醉驾怎么就不偏不倚地碾死了张思文。
而且就在张思文对专案组透露线索后不久。
萧培脑子里一团乱麻，张思文的死不瞑目的样子在他脑海里转来转去，好像在鸣冤，又好像在哭诉。
刑警队的大办公室灯火通明。
刘大平也正好回去，见刑警队和专案组收队回来的人面色凝重，不得不惊疑地问：“怎么了这是，一个个跟死了媳妇儿似的。”
程昭背对着所有人抽烟，专案组的人沉默不语地凝视他。
他咽了咽口水，继续嬉皮笑脸：“干嘛这么盯着我，从前没见你们这么喜欢盯着我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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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昭烦躁地把烟插进一旁的绿植泥土里摁灭，杨岚靠坐在桌沿，手里上下掂着一小块U盘。
那是事故现场的监控录像。
程昭紧紧盯着刘大平，但还是好声好气地：“晚上你干什么去了。”
“我还能干什么去，我回家给我女儿做饭啊。”刘大平乐呵呵道。
程昭登时再也控制不住心里那股火，冲他吼道：“你嘴里能不能有半句真话！大晚上你不在队里也不在家里，你到底在搞什么！”
“我......”刘大平也怒了，“我搞什么，你问我？我知道你他妈早看我不顺眼，回回找我茬儿挑我刺儿，怎么，你们专案组遇上瓶颈，气儿没处撒，专挑我软柿子捏？我在队里还是在家里，跟你有关系吗？程昭你他妈的有病吧！哦，我知道了，就因为我是一空降的副大队，你眼红我啊？”
程昭死死揪着他的衣领，眼睛一红：“我眼红你？你要不要照照镜子看自己在说什么。我一个队长我眼红你？大晚上鬼鬼祟祟的是谁？心里有鬼不敢说自己晚上去哪儿的又是谁？”
刘大平脖子被卡得生疼，当场撂了程昭一圈：“程昭你别太过分了！”
“到底是谁过分！”程昭一嗓子吼得整个办案区都跟地震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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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法医办公室里正在看典型案例的唐爻心里微微一跳，听着那边吵架，耳朵都快炸了。
他叹口气，放下手中的资料，起身去烧水泡菊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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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办公室内，眼看着大队长和副大队就要打起来，杨岚这才叫停：“刘大平，说实话，晚上在干什么。”
杨岚的声音不大，却足以震慑人心。
刘大平立马闭了嘴。
杨岚皱着眉，用一种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刘大平：“为什么跟程家雅舍的人搅和在一起。”
刘大平眼睛转了转，满不在乎道：“我又不是专案组的人，难不成杨支队还不准我下班之后跟朋友叙旧了？”
“你明知道这案子有多重大。”杨岚说。
“但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我只是跟我的朋友聊聊天，不耽误你们办案吧。”
刘大平辩解。
杨岚对此也无话可说。
但那份监控还是被他拿了出来，插在电脑上，从头到尾放了一遍。监控画面内清晰地拍到了刘大平恭恭敬敬迎程闯北上车，再到两人畅谈的一幕，虽然没有声音，但刘大平开着车行驶的时候，身后直冲上来一辆福田，福田车撞开刘大平的车，直直朝等红绿灯的张思文飞速碾过去。
刘大平见此，一笑，摊摊手：“我的车也被刮了，你们要不要看看？单凭我跟程闯北聊了个天就判定我跟这起交通事故有关系，恐怕不太合适吧，杨支队？再者，我应该是受害者，而不是你们口中的‘跟嫌疑人搅和在一起’。”
杨岚没有说话。
但一边的程昭气得直骂娘。
刘大平见彻底没自己什么事，便拿上双肩背包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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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岚看着他离开办公室的背影，突然道：“你最好是如你所说的那样无辜。”
刘大平背影顿了顿，侧过头，一个诡异的微笑慢慢浮现在他嘴角。
而后他快步离开刑警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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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剩下的人纷纷对视。
只有萧培见气氛缓和了些，走到正循环播放着的监控视频面前，弯腰拿起鼠标，将画面定格在赵田开车撞向张思文的一瞬间——那一瞬间被萧培放慢倍速，几乎快成了一帧一帧的筛。
“其实......这不像是意外。”萧培眉头拧着。
闻言，程昭凑上来，仔细看过去：“赵田是醉驾。”
萧培摇摇头：“旁边那么多车那么多人，他倒像是装了雷达一样直奔张思文过去，现场除去张思文之外，无人员伤亡。”
“这也不能说明什么，但最可疑的是刘大平跟程闯北混在一起。”林壹横插一脚，挤进两人中间。
其他人在后头认真看着监控画面。
萧培忽然圈画面上某处不太对劲的地方：“这里，放大，发现什么不对劲没有。”
林壹摇头，看程昭一眼，程昭也跟着摇头。
正当大家搞不清楚萧培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的时候，交警队那边忽然打来电话。
电话直接打进了杨岚手机里，杨岚接上电话，嗯几声，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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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此时此刻聚在这里讨论案情的所有人：“弄清楚了，赵田开的那辆车，油门和刹车都被刻意改动过。交警队那边说从他的行车轨迹和事故发生时的状况来看，基本能判定是故意撞人的。”
“不是说醉驾吗。”林壹不解。
“赵田出发前喝的酒确实达到了醉驾标准，但他没真醉，交警队的兄弟说已经在安排人审问了，”杨岚说着，语气微微收紧，“赵田现在是工地上的员工，而他所在的工地......隶属于新杭建筑集团，在事发的前一个月，他的银行卡账户莫名其妙多出十五万，后来这十五万又被转了出去，最后得到十五万的人是钱旭。交警队问过，说是赵田在工地上受伤获得的赔偿，至于为什么又要转给钱旭，赵田没说。但我很好奇一个点什么赔偿拿到手里又要转出去？再者钱旭最近也没有用钱的地方。”
林壹脑子里登时一个激灵：“买凶杀人？”
杨岚颔首：“我的推测，不一定对。”
林壹看向萧培，忍不住又问：“师父，您怎么看出来那辆车不对劲的？”
萧培脑子里正想着事情，过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林壹在看着自己：“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在交警队轮过岗，耳濡目染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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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萧培关掉监控，道：“赵田怎么会跟钱福东扯上关系。”
“这我也想问，张思文的死要不是个意外，那就是有人在挑衅我们专案组，”程昭接嘴道，“奇怪不，你说为什么前脚张思文刚来跟咱们通完气儿，后脚就出事了？难道说刑警队风水不好，谁来了都得回去拿块柚子皮顺带烧香拜佛去去晦气？”
专案组的人没忍住笑了。
杨岚紧绷着的嘴角微微松动一点，眸光里闪过一丝笑意，而后很快就收了回去：“别插科打诨。”
“我说真的，要么这儿风水不好，要么就是人为因素，我不觉得我们组里有谁不想破案，我也不相信神学。所以问题只能出在嫌疑人那边，”程昭说，“能想到把为警方提供线索的人除掉，只有嫌疑人有这么做的动机，他无非就是想警告我们不要再继续查下去，顺便给外面他自己身边的知情人敲敲警钟——给警察提供线索就是这么个下场，这往后就算真的有人掌握了确切证据，但碍于张思文的死，就都不敢主动来找警察了，毕竟普通人都怕死。”
杨岚没说什么，却也认可他这么说。
萧培思索一会儿：“张思文的死如果是人为造成，那么......是谁想让她去死？钱福东？还是施慧，或者程闯北？还有，张思文一直被我们的人重点保护，她来提供线索的这件事也只有我们自己知道，嫌疑人那边又是哪儿来的消息，真手眼通天了不成。”
他一句话让几个人都愣了愣，杨岚既没有反驳也没有同意，只当保留意见。
杨岚：“我还是相信自己人。”
片刻后，他想到刘大平，又想到今天晚上与刘大平一同出现在监控画面里的程闯北：“这两个人如果真的私下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为什么不躲着监控走，非要那么悠哉地出现在事故现场？照刘大平的话来说，他的车被刮了，也算是受害者。”
其实也不无道理。
要真心里有鬼，大概看见监控就会溜，谁会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监控底下，纯给自己找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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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说话，都在各自思考。
林壹忽然出声：“我听说胆子大一点或者心理扭曲的作案者，都会重新返回案发现场去‘欣赏’自己的杰作。多半是为了满足自身或者挑衅警方。”
“肇事者跟刘大平确实没有关系，就算要查，我们也无从查起。”杨岚不太认可。
“跟刘大平没有关系，但赵田的的确确跟钱福东的集团有关，他卡上多出来的十五万，明面上说是在工地上受伤，私下协商时敲定的补偿，为了不让赵田把事情闹大。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被转给了同样在建筑工地受伤的钱旭。这种情况看上去很合理，但实际禁不起推敲——工地出事的案子从前不是没有，私下协商解决的案例也不少见，可这钱出自哪儿，是不是集团的财务亲自处理的，是不是来自集团官方，那问题就大了，”林壹舔舔干燥的嘴唇，嗓子有点哑，又接着说，“汇款账号是公司的，还是钱福东或者其他个人的。如果这笔钱的来路不是那么正当，而刘大平又跟这些人扯在一起......”
他话没没说完，杨岚倒突然抽风似地，猛地抬头：“你想说我们内部出问题？”
林壹：“不然你刚才也不会在这里专门等着刘大平回来。”
杨岚微微抻了抻酸痛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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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所有人的手机都交了上去，大办公室一片寂静，翻了个底朝天。
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杨岚微微蹙额。
萧培一直沉默着，这会儿才开口，不确定道：“上次，我们讨论问题的时候，是在哪间办公室。”
说到这里，一旁快要睡着的程昭猛然把疲惫的头从墙边抬起来，严肃道：“是我那间。”
“进去看看。”杨岚言简意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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