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在医务室里弥散，宋耀祖睁开眼时，阳光正斜斜地穿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看见张琳挺直的背影，像一柄出鞘的利剑，与体育老师对峙的姿态竟有种奇妙的庄严感。
刘国威的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教案夹，这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此刻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思想地震。他想起职高毕业那年，姐姐把专升本资料放在他床头时，月光照亮了那些烫金的书脊。他至今记得姐姐说：“阿威，人生不是跑道，而是旷野。”当时他不明白，现在却突然懂了，就像眼前这个短发女生，明明站在标准跑道上，目光却望向更辽阔的远方。
“校服不该成为枷锁。”张琳的声音很轻，却像投入静湖的石子。她拽了拽裙摆，这个动作让刘国威想起姐姐第一次穿职业套装去面试时，也是这样不自在地整理裙角。阳光穿过她发梢，在白色衬衫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宛如某种神秘的图腾。
操场上的梧桐叶沙沙作响，仿佛在参与这场对话。刘国威望着远处正在踢足球的男生们，突然意识到什么：“你知道我姐姐是登山队的吗？”他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她是第一个登顶雀儿山的女队员，当时穿的是男款登山裤。”
张琳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暗夜突然被点亮的星辰。她嘴角扬起一个狡黠的弧度：“所以您也同意，裙子不该是女生的囚衣？”风掠过她耳际，将这句质问吹散在五月的暖阳里。
宋耀祖看着他们的剪影，恍惚间想起母亲衣柜深处那条被虫蛀的旗袍。去年除夕夜，他看见母亲对着镜子比划那条裙子，眼里闪着久违的光彩，却在父亲脚步声临近时，慌乱地把它塞回了箱底。此刻他手心突然传来刺痛，低头才发觉指甲已深深掐进肉里。
“抗争不是撕喊，而是坚持做对的事。”回教室的路上，张琳突然转身。逆光中，她的轮廓镀着一层金边，像中世纪油画里的女骑士。宋耀祖的眼泪突然决堤，那些被拳头打散的尊严、被呵斥碾碎的自信，此刻都化作滚烫的液体奔涌而出。他第一次发现，原来男生的眼泪也可以是咸的，就像海风的味道。
课桌上，《平原地区》的扉页被风吹开。王嘉君望着窗外那株槐树，雪白的花串像无数小小的铃铛。她想起母亲书柜里那本《第二性》，书页边缘密密麻麻的批注里写着：“当她们开始说不，伊甸园的苹果就成熟了。”
当那个高个子男生推倒宋耀祖时，槐花正纷纷扬扬地落下。王嘉君站起来时，一片花瓣恰好落在她摊开的书页上，像枚天然的书签。她声音很冷，眼神却灼热：“玩？”这个单音节词在空气中炸开，惊飞了窗外栖息的麻雀。
宋耀祖仰头望着她，阳光从她身后漫过来。在这一刻，他忽然明白，有些觉醒不需要惊天动地，就像春天来临时，第一朵绽放的野花也足以震动整片原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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