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松报完信回去的路上先回家跑了一趟,跟王有财先透了信儿,“林三伯母家的来了!”
王有财不动如山,“晓得了,你去吧。”
王松这才去了村口。
这陶家村离得远,现在就到了不知道是几时出发的,只是来得太早了些,也该等到近晌午时到才是。这样一来只能自家等着了。
等什么?
等林家族里各房的坐不坐得住!
按理来说,昨儿应该林家族里长辈们应该出面主事,把林长上盛的丧礼撑起来,可他们不知为什么躲了。
今儿一大早林长盛院子里也该挤满了族里的男女老少添茶倒水煮饭做汤,来往迎送哭丧守灵。可这灶房帮忙的是自家!村口报丧传信的是自家!外面采买的竟然也是自家!
现如今先打头祭拜的竟然是陶家!林家的人都哪去了?
荒唐!真荒唐!
无论如何,他不能沉不住气。
一来他不能擅自越过林家族里去祭拜,这是明晃晃打林家的脸。他们王家同远的陶家不一样,他们和林家一个村子处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磕磕碰碰的事常有,互相帮衬的事也常有。闹得难看了,往后该如何呢?
二来他就不信林家各房坐得住!人都有颗心,无论是红的黑的,只要它还扑通跳就要当心被人戳心窝子骂!只要该林家到场的时候他们不去,他们的那颗心就要在油上煎火里烤!谁亏心谁受着!
林家族里各房心思各有不同。
长房的林长青、林长红、林长岚、林长澄四兄弟头一日在族长林长青家聚了。
那会儿林三爷爷刚打了林长青,林长青的大儿子林成梁混乱中也挨了几棍子,稍微动动胳膊都疼得厉害。
令人心里又气。
林长青因身上的伤坐不稳,只能歪斜着身子,“他们家的事他自己做主!这是林长锦自己说的话,当时可是都听得真真的!”
几兄弟心道,听得真真的,后来你挨打时的“哎呦哎呦”,也听得真真的。
林长红琢磨再三,在其他两人的示意下开了口,“大哥,何必闹成这个样子?各族里只有聚到一处的,哪有说分出去就分出去的?不说爹娘爷奶那没法交代,乡里乡亲耻笑,只每年的徭役赋税就是个麻烦事。”
林长岚帮腔道,“要我说,就不分,分家有什么好?这一场你和成梁遭了罪,挑事惹祸的那个什么富贵一根头发都没掉!就连二叔也只废了唾沫星子。大哥你这是何苦呢?”
林长青见三个兄弟两个不理解自己,还有一个自作桌上佛,他冷笑道,“好处?好处是什么你们不知道?”
“原我也只是想想,我是族长,提分家是自打嘴巴!现在他们四房自己提出来的我怎么能放过?”林长青娓娓道来,“早年咱们爷爷逃荒来了这处,那时候地多人少,朝廷奖励耕作,漫山遍野的荒地随便开采耕种,还三年不收赋税!只要勤谨本分,没有发不了家的,可如今呢,开荒也只免一半的赋税,就这还没有什么荒地可开的!”
他指着外头喊道,“这山!这地!穷了!穷了!但咱们的人越来越多!哪里还养得起这么多人?族里的公田林地产出的木材粮食能给多少人?按理来说,咱爹去了他手里的林地该给咱们几个分了,也好让各屋里过日子,你们不用说没想过分家的话,你们不但想过,还曾白天夜里日日夜夜想过!可为啥又歇了心思?还不是东西不够!一片林子划给四家!落到个人手里还剩些什么?”
“咱们房里是这样,族里不也是这样?只四房想分家?我看人人都想分,东西都落到自己手里才好!”
林长红三人心思转了几转,终究是被说服了。
谁家里不是儿孙一堆?人人张嘴吃饭伸手穿衣,眼睛一睁就想着怎么从地里刨出吃食来。
戏本子里人唱金山银山钱满山,他们真恨不得自己有座金山,有座金山儿孙不愁,谁的面皮还如此难看?
林成梁给几个长辈斟茶,“二叔、三叔、四叔。如今这样,我爹不便去了,只是你们还是要去一趟才是!三爷爷说的是,外头看着呢,咱们总不能连样子也不做,让人以为是咱们把长锦叔他们赶出去的。咱总要让人知道,是长锦叔自己腰杆子硬有骨气心野了不是?”
二房那边的林长平、林长安、林长有、林长存、林长多各自待着,并不聚到一处。
早年自林二爷爷为了养外来的林富贵在家里闹了一场,兄弟几个就不爱在他跟前待着,这两年那林富贵给林二爷爷灌了**汤似的,又是年节让进家又是平日常来往,闹得人都不怎么往主宅去了,就是有事也是各自拿了主意使了家里的小子跑腿到各家通知一声。
昨儿那场闹剧只林长平和林长多在场,后来大晚上的才让人到其他屋子里带了信,“四房要分出去了。”
分出去?这是啥意思?族长同意分家了?
分家好啊,只要不和那林富贵沾上,他们头一个支持分家,他们二房也分!不过不是二房整个儿分出去,是他们五兄弟从二房里分出去!
分!分得干干净净!把林子田地家具农具等一概交清,免得他们爹东挪一点西送一份地都贴补了那林富贵去!
死活不想分的是五房,为啥不想分?还不是指望着族里能多贴补点自家?
五房只有林长良、林长乐、林长兴三兄弟,因为年岁小,爷奶在时就多看顾照拂,又是在家里收成越来越多的时候来的,几乎没吃过苦头,三兄弟都读了书不说,各自娶妻生子后,竟有两个已各供了个正经读书人了!要不是老三的孩子年岁还小,那就是一家一个读书郎!在村子里谁不高看他们一眼?
可他们也有他们的难处,虽说手里有田地,按理说富裕得很,可偏偏有两个读书的人,笔墨纸砚贵得吓人!更遑论给先生的束脩年礼节敬,孩子的衣冠鞋袜吃食车马,还有那顶顶要命的赶考费用!
别人咋样他们不管,他们可不分。
分家的事在几房里转了几转,这才谈到了林长盛的丧事上,众人脾气秉性各不相同心思各异,但在这件事上,他们倒是达成了统一。
去!必须去!
一大清早的,各家开门时都瞧见了林三爷爷从门口过去,穿着青衣短打直往林长盛家去了。
又不顺路,还不是故意给他们看的!
敢不去,棍棒抡你!
抛开林三爷爷不说,他们平日里同林长盛处得也不错,不过是添点礼,出个面,就是去了也不伤筋动骨,有啥不能去的?
他们又不是林富贵那等见不得人的混账东西!
而那林富贵,却比所有人都早到一步。因他抱着孩子自己一个人空着两手进了村子,王松王柏不认识他又觉得不像奔丧的,也就没跑着告诉一声。
而林长锦等人被陶家几个舅舅拉着说话,就连不苟言笑的林三爷爷也被扯着在院子里话家常。
等到林富贵一脚踏进了院门,林三爷爷才瞧见了,当即怒喝道,“你来干什么!”
办丧事没有赶人的,林富贵仗着这样的规矩打算在宾客前露露脸,往后乡里乡亲的传些风言风语,把这“继子”的名声坐实了,哪成想他一脚都没落稳,身子被吓得一抖,差点把他儿子给扔出去!
响器班子的人本来吹累了,这会儿一个个吹得震天响!可不能让魂魄听见这动静!
但他们各个边吹边瞧,啥情况这是?
陶家舅舅们不明所以,林长锦几人已经抡起一旁的竹竿棍子等物杀去了。
陶德旺是个心善的,当即还喊了一句,“锦大哥,你莫伤到了孩子!”
林富贵自有一招鲜,高举孩子到胸前,无人能动!
不料林三爷爷照着他的肚子就是一脚,把他一下子踹出了院子。
林富贵见有外人在,当即在地上滚了几滚,沾得满身尘土伏在地上哭道,“二哥!长盛哥!你去的太突然了,连……”
不待他说,林长繁就地已抓了一把土塞进他嘴里紧捂着他的嘴恨声道,“你这混账!真当我是好脾气了,今儿让你瞧瞧什么是泼皮!”
陶德旺在院子里隔着篱笆看着妹夫这般模样吓了一跳,又见自家妹子已端了一盆脏水出来就要往那人身上浇。
陶德旺赶忙拉着她道,“孩子!他手里有个孩子!”
林三婶子高声喊道,“我可看不见什么孩子,我只看见了个癞蛤蟆呱呱叫!”
林长华也出了门,“跟他折腾什么,只丢得远远的!没得让人恶心!”
丢得再远架不住这人有两条腿,他还会自个儿跑来!
林三爷爷道,“把他绑了!‘请’我那去,来者是客,莫要怠慢了他!”
林富贵听了更是挣扎得厉害,林长繁捂着他嘴走不开,林长华按着林富贵被占着手脚,林长锦自寻了绳子要去绑,陶家几个舅舅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这算不算犯了哪条忌讳,可闲着也是闲着,他们今儿来的早,赶上这事难道就干看着?
于是喊着“孩子”的陶德旺从林富贵手里夺了孩子,两个小舅舅绑了他的手脚,又拿了根又粗又长的棍子,架着跟待宰的年猪似的林富贵跟着林长华往林三爷爷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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