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夜幕降临,天气有些转凉。
林岘拿着新手机走出去的时候看到舒楷站在商场玻璃门前,盯着外面被风呼啸而过拉扯的树枝面露愁容。
今天舒楷出门没有预料到有这一出,一如往常在训练服外边套了一件卫衣,这身装备在下午是刚刚好,但此刻穿出去肯定很冻人。
想到这,舒楷不禁打了个寒颤。
林岘攥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心也跟着一紧。
自己倒霉反倒连累了她。
他迈开步子向左侧的咖啡店走过去,买了一杯热的拿铁。
舒楷还在放空自我,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她名字,她转身寻找声音,一眼就看到了拿着咖啡的林岘。
“帮我拿一下咖啡可以吗?我弄下新手机。”
舒楷“嗯”了声便接过那杯咖啡。
热的。
本来舒楷只是左手手指轻捏着咖啡,但是渐渐地发觉林岘并没有要喝咖啡的想法,她从单手捏着到双手捧着,热量从两手掌心向心脏传递,连心窝也是暖的。
这一路舒楷一直都跟在林岘身后走,他走得飞快却总是和舒楷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舒楷看到与自己同向的行人被风刮得头发乱飞,而自己只是发丝翩然浮动,心里竟闪过“他在为自己挡风”的念头。
但在脑中,那个更加清醒的舒楷在狠狠地嘲笑自己多么自作多情。
走过斜坡,两人到家了。
林岘转动钥匙,门很快便开了,但屋里的灯光迟迟未亮。
舒楷跟在他后边进门,顺手把门关上,唯一的光源消失了,屋里很暗,暗到看不清眼前站着的人。
舒楷说了句“电费按期交了呀”,便伸右手去按电源开关。
她没有按到熟悉的按钮,而是触碰到了意料之外一双手。
那双手不属于自己,那只能属于林岘。
指腹碰到的皮肤透着寒气,冰冷的触感使舒楷手指这一处的感觉格外明显。
舒楷敏锐地觉察到什么,迅速把另一只手的咖啡塞给对方便上了楼。
因为屋里还是暗的,舒楷的膝盖又撞到了最矮层楼梯的栏杆。
她吃痛“嘶”了一声,他真是货真价实的倒霉精。
舒楷佯怒道:“你倒是开灯。”
闻言,林岘反应过来,迅速按了手下的开关,屋里霎时间亮堂起来。
他本要在这问问舒楷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哪料到舒楷也来按电灯开关,当她暖和的手指靠近的时候,他便愣住了,傻傻地楞在原地。
林岘在路上便重新加了舒楷的联系方式,此刻仍然站在原地掏出新手机给舒楷发信息。
林岘:还想不想吃点东西?
与此同时,舒楷一屁股做到了自己的懒人沙发上,用手去给脸降温,却发现手比脸要暖和。
舒楷心中一动,想起今天林岘的举动,或许他真的是在为自己挡风,或许他买咖啡是为了给自己暖手。
心里想起这人,这人便发来了一条信息,舒楷在键盘上敲打出“不用”二字。
但是想到他在餐馆里说的“回家给你做”几个字,舒楷又删掉,重新输入“吃点水饺。”,点击发送。
过了几秒,舒楷盯着成功发送的信息,突然觉得自己上一刻被猪油蒙了理智,她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有这么多匪夷所思的想法和行为。
对方又发来一条信息。
林岘:可以等五分钟再下楼。
舒楷又发送了一个“嗯”字,但立马就下了楼。
林岘正在锅前下水饺,见到舒楷便问,“刚刚碰着了?”
舒楷放缓了脚步走进厨房,“就撞了一下,没事了。”
说罢舒楷走到他旁边,见到他只下了一人份的水饺,“你不吃?”
刚刚在餐馆两人都没吃多少东西。
林岘在舒楷看不到的地方,勾了勾嘴角,“我有东西吃。”
直到水饺上锅,舒楷才知道他说的“有东西吃”是指早上剩下的馒头和那杯冷掉的咖啡。
舒楷看了看对方的馒头咖啡,又看看自己的水饺,突然觉得面前这碗热气腾腾的水饺难以下咽,“你吃这些?”
林岘像是要宣示这个馒头归他了,闻言先在馒头上啃一口,再开玩笑:“中西结合,美味一顿。”
舒楷突然较真起来,“不行,水饺平分。”说完就想要站起来去拿碗筷。
林岘把舒楷按回座位,“水饺趁热吃,不然该凉了。”
舒楷觉得良心不安,但是自知拗不过林岘,便只好作罢。
她低头吃了几个水饺,想起了什么又小声嘀咕了一句,“馒头都硬邦邦的了。”
但还是被对面拿着硬馒头啃得津津有味的林岘听见了,“我刚刚热了一次,其实还是好吃的。”
舒楷皮笑肉不笑地夸赞他,“你还怪......”傻的,话到嘴边突然觉得吃亏是福,便换成了,“你还怪豁达的。”
林岘自然是听出话外之音,低笑一声,说:“所以,我要说我谢谢你?”
舒楷也被他逗笑,“不客气。”
余光瞥到他的咖啡,舒楷用下巴指了指咖啡问,“晚上会睡不着吧?”
林岘点头,“是会睡不着。”
但没办法谁叫那个商场唯一热的东西只有咖啡。
“那还嘴馋。”舒楷说。
林岘灵机一动,调侃道:“那你看在水饺的份上,陪我熬个夜?”说完觉得不妥,又补充“语音聊天。”
他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晚上十二点多的时候舒楷真的打来了语音通话。
接通后她第一句便问,“有睡意吗?”
这个时候,就算困得站着打瞌睡,他林岘也得说“毫无睡意”呀。
舒楷试图开启话题,“聊点什么?有点尴尬。”
林岘那边默了会儿,像是在思考。
“我有次比赛去了里昂,那边有个叫特尔雷广场的地方,晚上的灯光秀非常美。”林岘听到她的声音就想到了这个地方。
那是林岘第一次去法国里昂,他刚完成了比赛,换了身衣服便出酒店买连尼亚的手表,这是他姐托他带的。
他在一个地方绕了有段时间了,都没有找到手机地图上显示的连尼亚门店。
于是林岘索性停了脚步,驻足倾听经过了很多遍的汉服街头表演。
那是洋洋盈耳的中国乐声,一个在弹琵琶,一个在拉二胡,同音共律的配合巧妙绝伦,此音,当为天上乐。
能在异国他乡见到同胞真好,能听家乡的声音真好。
围观的人很多,不少外国人掏出手机在录视频,林岘站在其中,心中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一曲奏完,周围响起了一阵不低的掌声,甚至有些人低声欢呼了几声。
突然一个格外突兀的声音传进在场所有人的耳朵。
——“Quelle merveilleuse musique coréenne!”(多么美妙的韩国音乐!)
空气仿佛突然在话语传播的这一秒停滞,不合时宜、不合事实的声音好像林岘耳中的一声幻听。
演奏的两位女生有些吃惊失措,这是她们犹豫了很久才决定的第一次演出,没想到遇上这种无赖之事。
周围的外国人则是把这句话当做事实来听,没有人在意这句话说的是不是事实。
“Non, c’est de la musique chinoise! ”
(不,这是中国音乐!)
一道清亮的女声马上反驳了那句胡扯的话,掷地有声!
琵琶演奏者和二胡演奏者也趁势解释。
在她们说话的过程中,林岘对面的人群中有一个中国面孔的女人走了出来,坚毅的眼神好似一头母狮在捍卫自己的一切。
她一只臂弯里挂着一件风衣,另一只手提着一个牛皮纸袋,等她走到两位演奏者的面前放下牛皮纸袋后,林岘才看到上面用口红写着 “中国琵琶,中国古筝”,一行中文,一行法文,最后一行是英文。
放下牛皮纸袋后,她露出温婉的笑,跟对面的女孩说几句话。
两位中国演奏者喜笑颜开,全无最初的担忧和害怕。
很快,那女人又没入人群,像是古代深藏功与名的女侠。
曲声再起,依旧悦耳动人。
就在舒楷走出来的那一刻,林岘很想认识她,很想问她叫什么名字,能否有幸加她的联系方式。
这是林岘第一次对于认识一个陌生人有如此强烈的渴望。
就像现在,他也迫切地想要验证自己的想法,并且他能感觉到他此时很接近答案。
或许舒楷就是那位女侠。
但不是也没关系,她是记忆里那个人也只会让他对舒楷的好感锦上添花。
“然后呢?”
如果是别人,或者是说别的地方,舒楷可能会立刻觉得这人真装,然后挂断语音通话,但是里昂这个地方不一样,她倒是有了听下去的兴趣了。
“我在那里看过一场表演,是琵琶跟古筝合奏的《梁祝》......”林岘继续说。
“你该不会遇到有人说那是韩国音乐吧。”
舒楷听见对面的声音提高了大概两个分贝,他在说:“所以你是那个帮那两个女孩说话的人?对吗?”
他没记错她的声音和侧脸,真的是她!
里昂被称为阳光之城,林岘仿佛又一次被里昂的阳光洒满全身,身体深处某些破裂的东西好像被阳光缝合了起来。
“好像有这回事吧,我印象不是很深。”
舒楷虽然在加拿大长大,但是在国家荣誉感这件事情上,一点也不比国内土生土长的人少,这种事她没少干,算是她死水一样的人生里为数不多热血的瞬间。
但因为做得多,所以没什么特别的印象,举手之劳罢了。
舒楷跟林岘解释这件事的普遍性,于是两人就国家荣誉感这件事情高谈阔论了起来。
舒楷不知道她是怎么睡着的,是她说着说着睡着的?还是在林岘说话的时候睡着的?
但这些好像也不那么重要了。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通话八小时,让舒楷难以忽略心脏以异常快的速度跳起来,按了红色挂断键的手指泛起麻感。
对舒楷来说,他确实是不一样的。
其实舒楷昨天说了不足一个小时,快到一点的时候便睡着了。林岘本就难入睡,再加上今晚的一杯咖啡,他将近凌晨四点钟才睡着。
以往他失眠会心慌、会焦虑,但是昨天听着手机另一头均匀又缓慢的呼吸声破天荒地让他在失眠夜里格外心安。
林岘在昨天之前,某些情感尚且能在心底暗流涌动,而重新翻出来的记忆直接把这些情感催化得一发不可收拾。
但不能进展得太快,毕竟自己对舒楷来说只是一个突然闯进生活的陌生人。
之后,两人回家路上他也没有暴露出任何不一样,只是一切如前,轻风细雨潜入夜般靠近舒楷。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等舒楷下班一起回家,只是这天,舒楷刚打开家门,就听到了一些难以描述的声音从二楼传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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