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水龙头修了一遍又一遍,总有一些关不严。
温柏舟站在水池前,镜子里的他身穿警服,却是学警的警衔。
那一年,温柏舟上大二,遭遇了人生中第一次校园欺凌事件——人前温和可亲的学长带着一帮兄弟,把他堵在了洗手间里。
无论个头儿还是身手,温柏舟都占优势,动起手这帮人未必打得过他,但人多势众,堵在门口他就出不去。
“我不喜欢威胁,只想跟你谈谈。”同样穿着学警制服的许岁安如是说。
温柏舟看了看表:“给你五分钟,别耽误我们吃饭。”
“你们?”许岁安轻“嗤”一声:“放了谢无终吧,别总缠着他了。”
“关你屁事?”温柏舟不骂人,只是不在谢无终面前骂人。
许岁安不恼,笑意也未减。“离开他吧,反正你在他身边也只是默默跟着,根本不可能表白吧?”
温柏舟愣住。
他喜欢谢无终,从他知道喜欢为何物时就开始了,但恐怕他这辈子都没有说出“喜欢”的机会。
“他不可能喜欢你,你有这个自知之明吧?”
“你像个护食的狗一样看着他,你说他属于你,这样做公平吗?”
“还是说,你在害怕?怕他看到外头的世界,怕他知道没有你也一样开心,甚至可以过得更好。”
“清醒一点吧学弟,他留在你身边并非自愿,是你非要把他跟你绑在一起。”
许岁安的话语全是刺,语气却不疾不徐,甚至有种大哥哥语重心长之感。
温柏舟当时年少,家境殷实养得他金尊玉贵,除了儿时的那场噩梦,生活里还没遇见什么心术不正的人,许岁安算是头一个跟他玩儿心理战的。
那天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许岁安的话时常在温柏舟脑子里晃。
他是真的怕了,他怕许岁安说的是对的,怕谢无终本不情愿,与他一起只是为了迁就弟弟。
别看温柏舟总冷着脸,仿佛个煞星,小时候他也是个粉嫩团子。
与许岁安硬凹出来的不一样,温柏舟是真的随和,他那时候总是笑,乐于大方地分享喜欢的东西。
让他改变的,并不是那一场噩梦,确切地说,不全是那个原因,真正的决定性因素,是谢无终。
谢无终可爱又温柔,从他们还是小朋友的时候,温柏舟就感觉到了。
谢爸爸牺牲之后,谢无终住进温家,也转去了温柏舟所在的小学,毕竟国际小学的教学资源顶级好。
两人同级,刚好可以同班。上学第一天,温妈妈担心谢无终不适应,百般叮嘱温柏舟照顾哥哥,一定要让他跟同学们好好相处,多交朋友。
温柏舟乖巧点头,拍着小胸脯表示包在他身上。
到学校时候,温柏舟还喜气洋洋,准备把自己的小哥哥介绍给同学们认识,然而一进屋,情况就变了。
“新同学太可爱了!”“你是哪家的孩子?”“我们做同桌好不好?”“放学一起出去玩啊?”
同学们都围过来打量,叽叽喳喳,闹闹哄哄,谢无终简直应付不暇。
温柏舟站在旁边,突然生起气来。
“这是我哥,你们都走开!”温柏舟一把拉过谢无终的手,从众人的包围里冲出来,回到他们的座位前头。
谢无终也感受到弟弟的情绪,微微愣了一下,却没有说什么,只是任由温柏舟牵着手往前走。
他们上的是国际小学,也号称龙城最顶级的私立学校。
在这里,社交也是上学的一部分,谁家跟谁家有生意往来,两家的孩子就可能成为好友,而有依附关系的家族之间也有小团体。
大家都在自己的位置上,遵循规则,保持平衡。欺凌并不存在,因为他们接受的家庭教育,要求他们必须体面,与人为善。
他们在这样的教育下长大,然后像他们的长辈一样,微笑着,杀人不见血。
温柏舟本来也在这条路上,但他的人生出现了偏差——他遇见了谢无终。
谢无终长得好,性格好,成绩好,更关键的是,他对人真诚,而不只维护表面功夫。
即使是小孩子,也分得清真情与假意,不知不觉间,谢无终成为了“秩序之上”,不论性别男女,不分利益集团,所有人都喜欢谢无终。
对此,温柏舟小朋友并不怎么开心。
有人找谢无终玩儿,温柏舟就要冷脸,也不说话,就生闷气,反正这些小人精都懂察言观色。温家小少爷不乐意了,他们自然要收敛。
就这样日复一日,谢无终每天都乐呵呵的,温柏舟则把自己修炼成了个煞。
后来回想当初,温柏舟觉得或许小时候他就喜欢谢无终了。
这些年,他不再妨碍谢无终交朋友,也不会阻拦他参加兴趣活动,有时候,温柏舟甚至刻意回避,让谢无终一个人出去玩。
可是无论去哪儿,无论到多晚,谢无终总会回来找他,也从不在外头过夜。
甚至于在刑警队时候,某天谢无终跟朋友们喝酒,喝到记不清自己家在哪儿,也能跟出租车司机流利地说出温柏舟家地址,然后在温柏舟开门的时候,一头栽在他怀里不省人事。
温柏舟把人抱进去,轻轻放在床上,盯着人家粉扑扑的脸蛋儿看了半宿。唇瓣因为酒精的原因更显殷红,好像甜美的糖果,吸引他渐渐靠近。
温柏舟一点点凑过去,渐渐感受到对方灼热的气息。
就在他即将失控的前一秒,谢无终突然弹起来,大喊一声:“温柏舟管不了我!喝!”然后又“嘭”一声倒回去。
温柏舟脸色黢黑,那一刻很想把谢无终亲死在床上。
第二天,江明月问他:“谢无终跟谁喝成这样的?”温柏舟还在气头上,把江明月好一顿突突。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再次面对许岁安,温柏舟内心坦然。
他没有禁锢谢无终,即使谢无终有了很多朋友,即使外头的世界灯红酒绿,谢无终也还是会回到他身边,只醉倒在他怀里。
感应水龙头关闭,温柏舟抽了纸巾,轻轻擦拭掉衬衫上的水渍。许岁安站在旁边看着,饶有兴味。
“我很好奇。”许岁安忽然道:“这都多少年了?你怎么还赖在他身边?”
温柏舟冷笑:“这都多少年了,你还用原来这一套?”
许岁安一噎,四下无人,他也不再维持假笑。“如果是小说世界,就容易多了。给你一个亿,离开谢无终。”
温柏舟停下手里的动作,并没有因为许岁安以金钱衡量谢无终而恼怒,只淡淡评价了一句:“异想天开。”
许岁安表情不变:“你比我有钱,这我得承认,但那是你爸妈的,论赚钱能力,你不如我,再大的家业在你手里,也只能慢慢败掉。”
温柏舟丢掉纸巾,低头俯视许岁安。“我说你异想天开,不是因为我比你有钱,是因为你不明白重点。不管你给我多少钱——”温柏舟一字一顿,郑重告知许岁安:“谢无终都不会离开我。”
许岁安面色变了变。几年未见,他以为温柏舟还是当初那个炮仗,一点就炸,会因为他的话牵动心神,自我怀疑。
许岁安忽然后悔,后悔当初在学校的时候,没有直接击垮这人的意志力,让他有了翻身的机会。
那就打击得更重一些吧,刀子捅到深处,慢慢转动,锋利的刃将内脏切割,拔出时连皮带肉,才更有意思。
这次,露出冷笑的是许岁安。“你哪儿来的自信?”
“他跟我,住在一起。”温柏舟道。
许岁安忽然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仿佛温柏舟在说相声。
突然,他止住笑容,抬手指向温柏舟,恶狠狠道:“那是因为你全家害死他爸!让他无家可归!”
杀人诛心,话语如同利刃,几乎将温柏舟捅了个对穿。
尽管温柏舟劝过自己很多次,但谢叔叔的死始终是他们无法逾越的沟,让他的喜欢埋于心底,不敢宣之于口。
“我尽全力对他好了……我爸妈也是……我们都很爱他……”
温柏舟的声音很小,几不可闻。他不是在反驳,而是在辩解,毫无底气的辩解。
许岁安的笑意更冷,话语比方才更加锋利:“谢叔为了你们一家豁出命去,你们就把他的孩子养成童养媳?”
温柏舟哑口无言。
“你要真为他好,就早点离开他,让他过自己的日子。”
甩下这一句,许岁安转身就走。
温柏舟站在洗手池前,镜子映出他毫无血色的脸。
温柏舟跟许岁安回到办公室时,已经整理好情绪,至少不像方才那样灰败了。
谢无终看到温柏舟进来,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立即起身告辞,态度不算冰冷,但任何人都能看出他脸上挂的是职业假笑,连带着对许岁安的态度都没之前热络了。
许岁安原想送他下楼,但这会儿一头热只能徒增尴尬,他并不傻。于是许岁安借口有会,不能远送。
贵客老板不送,那就得是秘书的了,秘书吞了吞口水,赔上笑脸,跟着下了楼。
江明月:“???不是,我说什么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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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36 好像甜美的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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