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根据我的推算……”视频另一头的唐初头上包裹着一块浴巾，挤眉弄眼道，“你会发大财！”
“多久发财呀？”云观月笑着问。
“就在今年冬天。”唐初低头看了看桌面，“最晚明年春夏！”
“哇。”云观月浅笑道，“太好了。”
“别不信啊……”唐初急了，“你看着我！”
“看你看你——”云观月好脾气道，“我做饭呢，还得看着火。”
“而且，你不止发财，还可能有桃花呢。”唐初激动道。
云观月脸上微笑的弧度丝毫未变：“哇，这么好呀。”
“敷衍！”
“没有敷衍……”她无奈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里面色不悦的小姑娘，“那你有算我要怎么做才能发财吗？”
“另辟蹊径。”唐初答，“怎么说呢……像你本来习惯走路回家，现在就得换个法子回去，但不能是公共交通、骑车、打车开车这种很多人用的法子……你得踩滑板！”
“滑板……？”云观月愣了愣。
唐初重重点头：“对！别走大家都在走的路！”
怔愣中，云观月想起昨天下午，主编破天荒地在还没收到故事初稿的时候，约了她线下见面。
“小云，你也知道你外公是我的恩师，小时候我父母离婚，没人管我，每天跟着一群地痞流氓混日子，如果不是他当年狠狠骂了我一通，还替我垫付了学费，我今天不可能坐在这里。”主编抿了一口咖啡，缓缓道。
“嗯。”云观月应声。
主编叹了一口气：“你也知道，现在出版业不好做……你是个细心、负责的孩子，我本人自然是很愿意跟你合作的，不过话说得难听点，出版社不是我家的，有些事情我没办法单独决策。”
她喉头紧了紧：“主编，您说的我明白。”
“别紧张，我这次来，是有个机会给你。”主编把一张A4纸推至她手边，“我做这行很多年了，相关的圈子也认识一些人，这次有个老朋友来找我，想让我推荐几个人。”
云观月简单看了一眼材料。
“这是一个有关中华传统武术传习的真人秀，咱们穗城卫视制作和拍摄，对外招募五个成员，当然，不限身份职业。”主编不紧不慢道，“资料上有详细的介绍，你回去看看。不过我得告诉你，这只是一个让你跳过海选，进入面试的机会，节目组会不会要你，得看你自己。”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主编，我……”云观月深吸一口气，“我不懂这些，而且，如果我没办法继续出书了，我应该也不会选择进入娱乐圈工作。”
“我不是这个意思……”主编笑了笑，“现在是自媒体的时代，我手底下很多作者也有在经营自己的个人账号，为的不过是提升知名度，这和她们的写作事业是相辅相成的。”
云观月想了想：“就像是，搭建个人IP？”
主编赞许地点点头。
“可是，我没什么特色，就是……很普通的人。”
“特色可不是天生的……再说了，我把这个机会给你，不全是看在你外公的面子上。”主编不再看她，“好好想想吧。”
挂断唐初的视频电话后，云观月把灶台的火调至最小，跑进卧室，从一堆书籍间抽出主编给她的节目资料。
【节目名称：武林中国
节目主题：中华武术传承
制作平台：穗城卫视
播出平台：穗城卫视
录制地点：待定
录制时间：待定
参与录制成员：10名（常驻）
计划邀请成员：5名
计划招募成员：5名
成员招募面向18岁至50岁，身体健康无重大病史的中国公民。
选拔流程：线上简历（初次筛选）-自我介绍视频（二次筛选）-线下面试（终选）-通知结果（确定名单）
薪酬面议。】
这会是唐初提到的“蹊径”吗？
云观月席地坐下。
她不是一个作者吗？或者说，内容创作者？
一个作者，为了提升知名度，莫名其妙去参加一档综艺，虽然综艺内容和她正在筹备的新书有关，但这未免也过于舍本逐末了吧？
一个好的创作者，不是应该以内容为重吗？
退一步说，如果她真的走了狗屎运，得到了小部分人的关注，这部分人循着她的名字找到她的作品，一看，发现怎么写得这么烂……
云观月歪倒在地毯上。
不对。
她应该去工作。
她要重写故事的细纲，再交给主编看。
她不能再浪费时间，不能拖慢整体的进度。
于是她在打开电脑，在书桌前坐下。
面前是空白的文档页面。
她要怎么重新开头？
写什么？
读者喜欢什么？
市场偏好什么？
编辑中意什么？
她能写什么？
云观月无奈地闭了闭眼。
其实她也不太清楚自己上一次写了什么。
上学的时候，精彩绝妙的灵感总是突如其来地闯进大脑，打开手机备忘录能开启一个故事，写完以后略微修改，投稿至某个杂志社，没两天就会得到“稿件已采用”的回复。
大学时，云观月几乎没有被拒稿的经历，甚至在机缘巧合之下加入了省作家协会，这让她一度以为自己真的是一名天赋卓然的作家。
于是毕业后她象征性地参加了几次工作面试，被拒绝后乐观地投向了自由创作者的行业。
她待在家里工作。
没两年，她的灵感开始枯竭，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习惯于创作商业化的套路文章，她发现自己灵光一现的时刻越来越少。
她开始频繁被拒稿，开始怀疑自己，开始怪罪时代，开始揣摩市场。
她惴惴不安地，变成了一个正确的成年人。
现在的她一无所有。
老天收回了她的天赋，现实磨掉了她的热情，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
她回想起自己逐渐泯然于众人的这么多年，不免感到一阵伤仲永式的哀伤。
当初应该去工作的。云观月想。
如果她有一份别的工作，她就不用每天担心自己是否被拒稿。
如果她有一份别的工作，现在她就可以无忧无虑地创作自己喜欢的故事，就不用为了钱财，把自己的作品修改得面目全非。
也不是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她可以在结束了手头所有工作之后，重新找工作。
不是应届生也没办法。万金油专业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只是，在云观月眼里，朝九晚五的办公族比收入不稳定的自由职业还要令人恶心一些。
办公族云观月会重新进入一个集体，会再次承受大量来自于人际关系的压力，她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给老板创造价值。
是的，是的，她有工资。
可是她失去了自由。
选择每天蹲在家里工作，也是她的自由。
卧室里的空气逐渐闷热起来。
云观月头脑空白地站起身，走进厨房，关了火。
十八岁的蒋承意吊儿郎当地在云观月课桌的一角坐下：“云观月，你以后打算干啥？”
“你能不能坐在一个正常一点的地方？”云观月头也不抬。
蒋承意敲了敲她同桌的桌子：“同桌，你去坐我的座位呗，桌洞里的水果随便吃。”
“有香蕉吗？”同桌扶了扶眼镜。
“有有有，你去吃。”他答。
同桌走了，蒋承意顺理成章地在她右手边落座。
“那是我的同桌。”云观月看他。
他笑嘻嘻地抖起腿：“咱俩是一个人。”
“加盟品牌是要付加盟费的。”她一本正经地伸出手，“两百万，一口价。”
蒋承意毫不客气地在她手心打了一下：“价什么价，问你话呢。”
“不知道。”她答，“就是不太想上班。”
“我也不想。”他不再抖腿，转而趴在课桌上，略显惆怅。
“那你打算做什么？”云观月托着腮。
“累点儿无所谓，就是别把我困办公室……一定不可以是公司。”他想了想，“最好钱能多点儿。”
她赞同地点点头：“一天在办公室，一辈子都在办公室。”
云观月猛地想起自己当年说过的话。
虽然略显片面和偏激……
但她真的不要一辈子在办公室啊！
云观月病急乱投医地打开了主编的微信对话框。
一来二去，她加上了《武林中国》选角导演的联系方式。
【妹妹，这两天补充发我一下简历和自我介绍视频，线下面试的时间地点定下以后，我再告诉你哟！】
【我们是无结构面试，不用太大压力哒，展现自己的个性就OK】
【另外面试着装无需过于正式哦，打扮成自己喜欢的样子，我们是很有活力的团队，期待你的到来呀！】
她上一秒还在思考要怎么自我介绍比较清晰明了，下一秒对方就发来消息。
云观月对这样的热情感到不知所措，思来想去，选择了最保守无趣的回复：【好的收到~】
这个回复也算体现她的个性吧？
“月月——我可以吃饭吗——”云听泽敲了敲厨房的门框。
“终于饿啦？”云观月笑着捏了捏他的脸，“我以为小泽只看动画片就饱了。”
“一点都没有饱，还是肚子咕噜咕噜饿。”他委屈道。
“自己拿碗和勺子，我把骨头汤端出去。”她戴上隔热手套，吩咐道。
夜里九点整，确认云听泽睡熟后，她偷偷摸摸地出了门。
“蒋承意！”云观月摁了摁喇叭。
叼着烟闷头走路的他循声走来，一手撑在完全打开的车窗上，一手取下嘴里的烟：“路过？”
她清楚地看见白色的烟雾在他说完话以后，从他的鼻孔里涌出来，好奇道：“你是怎么做到把烟从鼻子里喷出来的？”
“好好的学什么抽烟。”他用脚踩灭烟头，接着俯身拾起，往不远处的垃圾桶一扔，“云听泽呢？”
“他已经睡着了。”她笑起来，“快上车。”
“做什么？”他嘴上不情不愿地问着，身体倒是很诚实地坐上了副驾驶。
“你的烟怎么味儿这么大……”云观月皱着眉，摁亮了车内外空气循环的按钮，忽然耸眉耷眼地看着他，“对不起，你不要生气，我不是故意这么说的……”
“便宜货都这样。”他面不改色。
云观月点点头：“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吃宵夜。”
“就为这个，你丢下你弟特地出来一趟？”他好奇地看着她。
“本来我也想来锻炼一下的，可是小泽一听到我来找你，肯定得跟着，他明天还要上学呢。”她无奈道，“幸好逮到你了。”
“牛杂吧，前面就有一家。”他毫不客气地说，“下次发信息告诉我，你磨叽成这样还真不一定每次都能逮着我。”
云观月不满道：“我哪里磨叽了？”
“美女，”蒋承意吊儿郎当地靠在椅背上偏头看她，“我们已经耗在这儿十分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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