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只绞缠无声无息的尸山中,表层尸体突然蠕动,一只手猛地从两条胳膊和一条腿的“交叉路口”伸出,挣扎着左右晃了晃,又沉下去几分。紧接着,另一处也发生蠕动,一个脑袋挣扎着冒头。
是金羯!
“项蘅金羯?!”两人异口同声。
救人。
没有任何疑问,两人立即行动。之前还被灵体堵在集市另一侧,怎么突然就被当“材料”扔进了消化内海的边缘?!
她们所在的入口平台距离那堆尸体有一段距离,中间需要沿着湿滑的暗红色生物质平台边缘移动,还要避开几个正在专心“作业”的捕鱼人。
两人已经完全顾不上隐藏,以最快的速度沿平台边缘冲了过去。
水面上漂浮的碎片已打捞殆尽,“如获新生”的灵体也几乎都已上岸,多耽搁一秒,项蘅和金羯所在的材料堆就可能被推下内海开始消化分解。
幸运的是,那些捕鱼人和新生的拾荒者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收获与恩赐中,对这两只飞奔的小蚂蚁只是漠然一瞥,便不再关注。
它们的世界里,似乎只有信息碎片和信号塔规则。
两人冲到尸堆旁,夏芒一把抓住项蘅逐渐无力向里缩的手臂,后者似乎受到惊吓,以为被灵体发现,开始剧烈挣扎。
夏芒一手控制住她的手腕向外拉,一手准确摸到她的设备手环有节奏地敲打出一串密码,里面的人忽然停止了挣扎。
项蘅和金羯被从尸堆里挖出来时,已经由于窒息眼白充血脸颊紫红。浑身冰冷,沾满不明液体和碎屑。两人靠坐在尸堆后方,压抑着咳嗽的声音,憋得面红耳赤脊背抽动。
“咳……咳咳……铜枭?夏芒?”项蘅艰难开口,声音嘶哑微弱,“我们……这是在哪?”
“信号塔内部。”夏芒言简意赅,快速检查他们的身体状况,没有明显致命伤,没有骨折,但行动服腰腿处磨损严重,很难说在这样高强度的灵能辐射下还能否起到防护。
“你们怎么回事?怎么到的这里?”铜枭一边警戒四周,一边急切地问。
“我们不是被一群灵体围在集市西侧了吗?”金羯一句话要换三次气,“本来当时灵体忽然一下都掉头走了,我们听到动静,应该是你俩吸引了灵体注意。”
“我们想去帮你们,结果刚转过两三个棚子,就撞上一群狂化的掠夺者,追着我们打。”
“而且掠夺者应该是有智慧的,它们很有策略。出手并不致我们于死地,而是……”项蘅补充道,“而像是有意驱赶我们进入沙地。”
“沙地?”
“对。”项蘅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荒谬感,“我们之前在沙滩上遇到沙人袭击,以为跑到集市区就能躲过沙人,但集市区四处都遍布大大小小的沙坑。我们就是战斗间无意识踩中了沙坑。”
“沙人带你们进入这里的?”夏芒迅速反应过来。
“算不上。”金羯摇头,“我们踩中一个沙坑,一圈瞬间冒出十几个沙人团团围住。我们也以为会被沙人撕碎……但是脚下的沙子先一步塌陷,我们像被吸进大型排水管,挤压、翻滚、眩晕……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醒来就在那堆东西里了。”
“嗯,沙滩就像一种地下管道,我们像是被传送过来的。”项蘅表示赞同。
空气瞬间安静。
铜枭和夏芒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无语和挫败。
所以,当时在沙滩上,如果她们放弃抵抗,任由沙人吞噬,反而能更直接省力地到达信号塔内部?她们在暴乱集市中拼杀、与捕鱼人博弈打开进塔之门……其实都是多此一举了?
“这鬼地方……去他大爷的!”铜枭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一种被戏弄的感觉油然而生。
感受到气氛有些尴尬,项蘅柔柔开口,“咳,总算……又聚在一起了……殊途同归……好事情咳……”
夏芒抿紧了唇,没说话。就在这时,她眉头猛地一皱,下意识地按住了自己的胸口。
“怎么了?”项蘅敏锐察觉到她的异常。
那块碎片,或者说新晋捕鱼人的男人,进塔后并没有像其他捕鱼人一样环绕内海开始打捞,反而在以极快的速度暴走。在塔内横冲直撞,像是在疯狂搜找什么。
男人是在找女儿?
“我感应到一股狂躁的灵能。”夏芒抬头仰望,一股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你们待在这里,保持隐蔽,尽快恢复!”
夏芒当机立断,对铜枭说:“照看好她们,我必须跟上去看看。”
“你又一个人?”铜枭脱口而出,语气复杂。
夏芒说不出的烦躁,几天前还睡一张床通宵打游戏的人,怎么突然就步步紧逼处处怀疑了?
“那你要扔下你信赖的队友吗?”夏芒语气不善,看一眼撑着额头缓神的两人,“你觉得她们现在适合行动吗?”
说完,不等铜枭回应,她就沿着不远处盘旋而上、似乎表面还在微微蠕动的旋梯,朝着感应的方向快速追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昏暗跳动的磷光中。
铜枭看着她的背影,那句“变量”和“有的”再次回荡在耳边,让她心烦意乱。但她还是咬牙忍下,和项蘅金羯艰难地挪到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夏芒循着赤牙的感应,在迷宫般的塔内快速穿行。路过密密麻麻的隔间,危险气息扑面而来。
隔间这个词太过规整,准确来说,是边缘不规则的窟窿。像庞大生物腔被整齐钻出的空洞,洞口层次不齐,覆着一层像暗红色的肉膜的门帘。有的肉膜掀起一角挂在上边,或皱皱巴巴粘在一起,看起来应该是被人掀开过。
沿着男人走过的路径,每个隔间的暗红肉膜都有被人掀动的痕迹。
起初还动作小心,肉膜粘连的褶皱细小齐整。可逐渐,男人失去耐心般,有的肉膜直接被掀飞粘在上方墙壁,有些甚至直接被撕下来破抹布般随意丢在地上。
夏芒尽力绕过地上的肉膜,却在片片暗红中敏锐发现一小块淡色——是一张展开的纸片。
眼熟。非常眼熟。
可以说她们走到这一步,很大程度上是跟着这东西给的规则提示和思路。
夏芒捡起皱皱巴巴的纸片,上面写着似是而非的几个字。
“登顶即‘登顶’……什么意思?”
但显然男人理解这句话的涵义。
以发现纸条的地点为分界,男人不再挨个隔间寻找,横冲直撞高速向塔顶冲。
夏芒咀嚼着这句话和感应到的男人的行动路线,字面意思显而易见——登上塔顶,就能达成某种意义上的“登顶”。男人理解了这份极具诱惑的指引,所以放弃寻找女儿,疯了般往上冲。
但她的直觉在疯狂预警。
纸片出现的时机太巧妙了,正好在男人失去耐心、即将崩溃的临界点。像是精心投放的一根压垮骆驼的稻草,或者说……一个精心布置的诱饵。
“登顶”之后呢?
夏芒看着字条上逐渐成熟流畅的字迹,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总觉得忽略了什么。
她看了一眼上方传来疯狂咆哮和撞击声的方向,果断停下了追赶的脚步。
让他先“登顶”去吧。她需要搞清楚字条的问题。
夏芒继续搜索没被男人打开的隔间。
门帘的触感柔软黏滑,甚至还有些温热。拨开时有明显的粘连感,像在撕拉生肉上的筋膜。
她看见自己的手像薄刃在自己的皮肤上游走,瞬间钻入皮下。她看见薄薄的手臂皮肤绷得透明,另一手在皮肤下痴迷地抚摸血肉。
门帘开了。
被门帘粘黏在一起的濡湿声惊醒,夏芒下意识紧握幻觉中被剥皮的手臂,上面已经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这隔间果然有鬼。
隔间内暗红、狭小,坑洼不碰,只有一些干涸的不明液体和零星碎纸。但很快,在另一个隔间的角落里,她又发现了一张被揉皱的纸片。
上面的字迹有一种刻意模仿出的稚嫩,但笔画却因为用力过度而显得扭曲狰狞,透着一股几乎要破纸而出的恶意——“他会死在这里!哈哈!哈哈哈!”
他?
夏芒心一沉。这个“他”指的是谁,几乎不言而喻。
像被一条无形的绳牵引着,她成了男人搜找行为的继承者。
当她找过第七个隔间时,不得不停下。
每次打开门帘时的幻觉就像一场连续剧,从最开始的剥离手臂皮肤,逐间向身体蔓延。她如果再不停下,那只手就要抚过自己每一寸身体,把整张皮肤揭下来。
在灵异场中,谁也不知道幻觉和现实的界限在哪里。说不定显示中她毫无痛觉,幻觉中就已完成对她的剥皮抽骨,等到一切在幻觉中完成,现实里的她也就跟着化成一滩血泥。
夏芒撑着膝盖粗喘,天马行空的猜想让疼痛照进现实,她的皮下正隐隐刺痛,手里攥着的一把纸条快被她掐出个洞。
她翻阅纸条的手微微颤抖,但很快就像被定住一样,一动不动了。
最初的几张,还能看出刻意模仿的工整和稚嫩,内容多是冰冷的规则陈述,和她们推测的差不多。
【碎片是自有记忆的剥离。】
【沙人?拾荒者?掠夺者?捕鱼人……】
【沙人要运送活人进塔产生新的碎片保证规则运转。】
……
但越往后,字迹逐渐变得潦草、急促,那种刻意模仿的感觉褪去,流露出一种更成熟的笔触,甚至带着一种癫狂的舞动感。内容也彻底变了。
【一个都别想跑,全部变成怪物!烂在这里!】
【我懂了……我明白了……太有趣了!太有趣了!你们杀吧抢吧!最后都会变成养料!都会回到这里!】
【这就是人类啊,只会在自己的幻想里要死要活,哪怕变成怪物也不过如此!】
【你们越“守规则”,我的能量就会越强大……呵呵……尽情厮杀吧,换我的幼幼回来啊!】
零散的纸条,将一个令人脊背发凉的事实在夏芒眼前拼凑起来——留下纸条的,根本不是一个单纯无助的小女孩。
她的推测很快得到证实,当她拉开下一个隔间的门帘时,一具骷髅猛然撞入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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