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然，这是你爸爸的意见。我马上跟淮北联系，看他能不能过来一趟，当面商量一下。”
程家人都看着薛然，结婚是个非常冒险的办法，只能她自己拿主意。
“程叔叔……”薛然艰难地开口，她脑子里一片混乱，想赶快理清楚头绪，“联系下我姐夫吧，我想听听他的意见。”
“好。”程汉生正要起身，叶阿姨捏了捏他的手，他有些不明所以，看她眼色往书房一递，就一起进到书房里。
“你干嘛？”程汉生看她把门关起来，有点莫名其妙，“搞得鬼鬼祟祟的。”
叶阿姨轻声说，“老薛真的让你和淮北给小然找个当兵的？”
“是啊，他最放心不下小然，说最好找个当兵的，让小然赶紧结婚去随军。”
“太好了！”叶阿姨拍了程汉生一巴掌，把他吓了一跳。
“一惊一乍的，有什么好？”
“我是说，要不把小然说给咱们家程扬当媳妇，你说好不好？”叶阿姨笑着说。
程汉生一听，眼睛都睁大了好几分，迟疑了下说道，“也不是不行……老薛他们应该没啥意见吧。”
叶阿姨睇了他一眼，“我以前给梦桥说过一回，她说她和老薛不想让小然走远，老幺嘛，守着他们两口子，找个同学当对象，留在北京工作。如今，老薛他们又改主意了，咱家程扬不是现成的当兵的女婿嘛！”
“我怎么没想到？咱家还有程扬那小子是个光棍儿。”程汉生摸着下巴，又看叶阿姨，“你……”
“你什么你，有屁快放。”
“唉，你对老薛他们现在这样没啥想法？”程汉生和薛立峰是过命的交情，但不知道自己媳妇对他们家出事有没有芥蒂。
“咱俩过了多少年了，我是那种人吗？！”叶阿姨有点生气，“我要是真有啥想法，还能说这个话？”
“是是是，我想岔了。”程汉生赶紧安抚她，“我这不是这几天找人找得到处碰石头，脑子糊涂了。就是不知道程扬现在有没有对象，别咱们这儿剃头挑子一头热，他那儿再出幺蛾子。”
“他敢！”叶阿姨一瞪眼，“前段时间写信我催他找对象，他还当没看见，指定没找。再说，部队里一群光棍小伙儿，就算是别人介绍，他也得跟家里说一声……”
叶阿姨突然停下话头，程汉生满脸疑问地看她，“神神叨叨的，又怎么了？”
“你明天一起床就去给他打个电报，让他回来结婚。”叶阿姨一拍巴掌，就这样决定了。
“啊？”程汉生真是服了自己这个老婆，说风就是雨，“人家小然还没同意呢，你自己在这儿说得这么欢，连孙子都快抱上了！”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叶阿姨挺胸抬头道，“我儿子要能力有能力，要长相有长相，有啥好挑的？我就不信陈淮北能找着一个比我儿子更好的。”
“那你也得尊重人家小然的意见，先问问她愿不愿意。”程汉生语重心长地跟她说。
“哎呀，我是那么不分轻重的人吗？”叶阿姨哼了一声，程汉生眼神里分明写着“你是”，气得她又拍了他一巴掌，“我一会儿就去跟小然说，问问她怎么想。这总行了吧？”
程汉生点头，“我打个电话，让淮北来一趟，老薛的意思是让淮北给小然把关这事儿，小然要是同意了，也不用淮北费劲去找了。”
夫妻俩说定了，马上分头行动。
叶阿姨先打发程敏回屋睡觉，拉着薛然去她住的房间。
“小然啊”，叶阿姨一坐下就拉着薛然的手，左看右看，“阿姨从小就特别喜欢你，老是跟你妈说，你要是我的亲闺女就好了。”
薛然一头雾水，不知道叶阿姨哪根筋搭错了，只能顺着她的话说，“阿姨，我也挺喜欢阿姨的，从小到大给我裁了好多新衣服穿。”
“这屋子你住着怎么样？舒服不？程扬好几年没回来了，这里面好多他的旧东西，地方有点小。”叶阿姨继续东拉西扯。
“挺舒服的，我看二哥的东西放得挺整齐的，也不碍事，我都没动。”薛然只好莫名其妙地陪着叶阿姨聊天。
叶阿姨下定决心，去书桌抽屉里翻了翻，拿出一张照片，递给薛然，“你看看。”
是一张单人照，身穿白色海军军装的青年，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线条分明的脸庞，身姿挺拔，一看就是个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军人。
薛然疑惑地拿在手里，这是程家二哥程扬的照片，比上次见到他的时候又成熟了一些。几年前，他回来过一趟，两家人一起吃饭，那时候她只有十五岁，感觉程扬已经是个大人了，很严肃认真地和她爸爸、程叔叔聊天。她和程敏挨在一起聊学校里的事情，程扬当时没跟她们讲几句话。
“这是二哥的照片……”薛然依旧奇怪，看着叶阿姨期待的眼神，只好夸道，“二哥真精神，比前几年更帅了。”
叶阿姨眼睛都亮了，拿过照片细细看，笑眯眯地说，“不是我自夸，我们家程扬从小就长得好看，学习也好，多少女同学给他……”突然刹住车，“他从来都没动过心，一心考军校。现在已经当上营长了，是不是很优秀？”
“很优秀。”薛然渐渐明白叶阿姨在干嘛了，脸上感觉热腾腾的。
叶阿姨看出来了，拉着薛然的手说，“小然，阿姨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程扬。阿姨给你说实话，以前我跟你妈说过，她想把你留在身边，又不愿意你结了婚两地分居，我就没再提，所以也没跟你说过。你爸现在又想让你找个当兵的去随军，你觉得程扬怎么样？”
薛然有些不知所措，她前一秒刚知道爸爸要她尽快结婚，后一秒叶阿姨就要把程扬介绍给她。她才二十岁，本来无忧无虑地上着大学，懵懂地收过好几个男同学写的情书，满怀着对校园爱情的憧憬，希望能找到一个心意相通的男朋友。但现在一切都变了，让她无所适从。
程家二哥……她努力地回想上次见到他时的情景，程敏想拉着他去给女同学们看，炫耀自己当海军的二哥，被他冷着脸拒绝了。
“可是……”薛然觉得很别扭，“他是二哥啊”，她跟着程敏一直二哥二哥的叫，从来没想过会和他结婚这种事。
“嗐！傻孩子，又不是亲哥。你看知根知底的，不比让你姐夫或是你程叔叔现找的强吗？”叶阿姨看薛然犹豫，知道她是一时有些懵，继续说道，“程扬他们那里是有些艰苦，但也没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事，你可以安心住在那里，你爸妈也能放心。”
薛然突然惊醒，她在犹豫什么？叶阿姨一家不计较她家的处境，愿意让前途一片光明的儿子娶她，这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如果不是程扬，也会是其他人——某个素昧平生的男人，起码她从小认识程扬，知道他是个人品很端正的人。可是，他……愿意吗？愿意娶一个一无所有的姑娘？
这样想着，薛然内心变得酸涩起来。她一直以来漂亮活泼，成绩优秀，老师同学都很喜欢她，男同学们总会若有似无地找她说话，帮她做这做那，上了大学有很多人追求她，妈妈告诉她，要多看看谁的感情真挚、诚信有担当。现在，她却在想着，一个年轻男人会不会嫌弃自己。
“小然”，叶阿姨又拉住了她的手，“我知道，程扬他们那里生活条件不好，让你过去肯定要吃苦的，你考虑考虑，不愿意也没事，咱再找好的。”她看着薛然的神色，有些拿不准是什么意思，但眼神里的诚恳是直截了当的。
薛然对着这样的眼神，觉得很惭愧，说出自己的顾虑，“阿姨……二哥他还不知道吧？你说他现在都是营长了，要是和我这样的人结婚，会不会影响他？他……能同意吗？”说着，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低垂下去。
“真是个傻孩子！”叶阿姨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一巴掌拍到薛然身上，“瞎说什么呢！他有什么不同意的？娶了你这么好的姑娘，他做梦都得笑出来。”
薛然觉得眼睛又涩又疼，把头歪到一边，无声地点了点头。
“你同意？”叶阿姨追着她问，“同意的话，那我明天就拍电报给他，看他有没有时间回来一趟？”
薛然抬起头，眼眸清亮地看着叶阿姨，“阿姨，谢谢您，谢谢程叔叔，我愿意。但是您要把我的情况都告诉程扬哥，问问他的意见，也要他本人同意才行。”
叶阿姨一拍巴掌，“好！我明天就去问。”
第二天一大早，程汉生还没上班，陈淮北来了。
“来的正好，一起吃饭。”叶阿姨招呼陈淮北，他确实一清早就出门了，没有客套就坐下来和大家边吃边说。
“小菲还在单位，我去看过她。他们领导人还不错，明着说是隔离，让她去仓库了，先避避风头。孩子送我爸妈那里了。”陈淮北说了些情况，便大口吃着饭，他这些天忙前忙后吃饭也不准时，家里好几天没开火了。
“小刚那儿呢？后来又跟你联系了吗？”程汉生问他。
“大哥那儿情况可能比较复杂，我联系不上他，找了个南京的战友，拐着弯打听了下，大嫂家在想办法，尽量不让他受罪。”陈淮北说得很简短，其他人听起来却很沉重。
“我去见了你爸。他说，让你们三家子女登报跟他划清界限。”程汉生叹了口气。
陈淮北愣住了，放下筷子，久久没有说话。他看向薛然，这几天瘦了一圈。
“小然？”陈淮北喊了她一声，“你……怎么说？”
薛然还没来得及回答，叶阿姨说道，“老薛说让小然尽快结婚，找个当兵的，随军去。”
陈淮北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说道，“是个办法。”
“你爸说，现在家里没别人，只能靠你来把关了。”程汉生对陈淮北说着，看了看叶阿姨。
“我和小然说了，让程扬回来和她结婚。”叶阿姨扔出了一个手雷。
陈淮北、程敏都被炸得愣在那里。程敏惊讶得张着嘴巴，叶阿姨伸手把她的嘴捏上。
“妈，你开玩笑吧？”程敏躲开她的手，不可思议看着亲妈。
程汉生没动什么声色，说道，“你妈没开玩笑，我们俩商量了一下，这是现在最可行的一个办法，让小然跟着程扬离开北京。”
“那也不用结婚……吧？”程敏左看这个右看那个，最后看向薛然。
陈淮北快速地思索，确实是最可行的办法，也看向薛然，“小然，你愿意吗？”
薛然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眸子，片刻后抬起眼来，平静地说，“只要程扬哥愿意，我就愿意。”
陈淮北不知该说什么，程扬他是见过的，是个好小伙子。程家这时候能出手相助，是实实在在的情义，甚至可以说是恩情了。可是，小然本来在名牌大学读书，以后搞科研也好，当老师也好，都是不错的道路。现在却要这么匆忙地定下人生大事，离开北京，去做一个完全倚靠丈夫的人，怎么想都觉得不甘心。可是又不能不甘心，形势难以预料，小然不可能一直藏在程家哪里也不去，她需要一个出路，一个安全的出路。
薛然看着自己的姐夫，他是炮团团长，一身的彪悍之气，这时候看向自己的眼睛里却充满了不忍和无奈。她冲他点点头。
陈淮北沉吟了片刻，郑重地说，“程叔，叶姨，谢谢你们真心替小然考虑，既然我爸让我来做这个主，小然自己也愿意，我没有任何意见。麻烦你们和程扬联系，他如果同意，就尽快回来和小然结婚。”
几天之后，东南沿海某部的传达室收到了一封来自北京的电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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