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奥——”海鸥在翻滚的海浪上成群结队地飞舞。
伴着海鸥此起彼伏的叫声,海岸边的礁石上坐着一个年轻的军人,面向大海吹着一只口琴。悠扬的琴声和着浪花声,在海岸边漂泊荡漾。
“他吹的是珊瑚颂吧?”一个扎着双麻花辫的女兵捏着帽檐遥遥地往那个年轻军人那里看,脸红红地对同伴说,“吹得还挺好听的,都没跑调。”
同伴也是个女兵,挽着她的胳膊,捏了她的脸一把,“拉我到这儿来,就是为了看他?什么没跑调,你的嘴还挺硬的。”
麻花辫羞恼地甩开同伴的胳膊,窈窕地往前跑了几步,扭头又喊自己同伴,两人边跑边笑闹着,又去看那个年轻军人有没有望到她们这边来。
不一会儿,口琴声真的停下来了,他往这边看,可是距离有点远,她们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看到他站了起来,不由得心跳加快,赶忙若无其事地走路聊天。
“营长——”身后传来了长长的呐喊声,两个女兵回头看到了一个小战士正往这个方向跑过来。
“营长——”小战士边跑边挥着一张纸,看到两个女兵看他,嘿嘿地笑了,“赵燕,胡采英,你们在这儿干嘛呢?”
赵燕摸着自己的麻花辫,淡淡地说,“我们来散散步,你来干嘛?”
胡采英好奇地看小战士手里拿的是什么,看起来是个信封。
三人正说着话,年轻军人已经走过来了,他个子很高,大步流星走得很快,身姿挺拔又板正,白衬衫被海风吹得鼓了起来,等到走近了,两个女兵看到他清冷又英俊的眉眼,乖巧地朝他笑着打招呼,“程营长,你也在这儿休息啊?”
程扬冲她们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了,走到小战士身边,问道,“小林,你找我?”
小林把那个信封递给他,“营长,营部收到了一封你的电报,是从北京发过来的,你快看看吧。”
程扬接过信封,快步往部队营房方向走去,小林朝两个女兵眨眨眼笑了笑,转身去追程扬去了。
赵燕气得踢了一脚地上的碎石头,连着沙子一起飞了起来。胡采英看着越走越远的程扬,劝道,“这个程扬是出了名的冷脸和尚,你又不是不知道,至于吗?”
“至于!”赵晓燕羞恼极了,“太没礼貌了,连句招呼都不打,白瞎了那张脸。”她自认也是个小美人,他怎么都不看一眼,真没眼光!
回到营部的程扬,急匆匆地走进办公室,教导员王海生正在写材料,抬头看他进门,笑眯眯地说,“呦!程营长怎么这么快就休息回来了?又招惹到小姑娘了?”
程扬懒得理他,坐下就把信封拆了,看电报。一边看一边眉头越皱越紧。
王海生坐他对面,探过头来问,“这是谁打给你电报?出什么急事了?”
“是我爸”,程扬说,“家里有点事。”电报内容很简短,让他尽快请假回家一趟,有重要的事情商量决定。没头没尾的,请假是这么容易的吗?又不说清楚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请假?他反复看了几遍,确认是亲爹发过来的,还是觉得匪夷所思。
王海生以为他家里出了什么急事,安慰道,“别着急,要不去师部打个长途电话去问问,你家里真有事,就请假回去看看。”
程扬想了想,确实有必要打个电话问清楚,“我还有几个小时休假?”
“你?”王海生琢磨了一下,看了眼手表,“六个小时?你让后勤看看,我记得是到今天晚上八点。”他看程扬有点着急,建议道,“赶快去吧,物资车一会儿去师部,你跟着去那儿打个电话问问家里有啥事,省得心神不宁。”
程扬点点头,换了身军装,戴上帽子,扔下一句“走了。”就匆忙出门了。
物资车在崎岖的道路上颠簸了好一阵子,终于到了师部,程扬跟驾驶员说好返程时间,就从副驾驶上跳下来,跑着去通信站。
这里离北京快两千公里了,长途电话辗转了几次终于接通了程家的电话。
“喂?是程扬吗?”程扬妈妈叶阿姨的声音在听筒里有些失真。
程扬马上说,“妈,我是程扬。我收到一张电报,是我爸打过来的,电报上让我尽快回家一趟,你知道这事儿吗?”
“知道”,叶阿姨清了清嗓子,“我让你爸给你打的,你有没有假期?什么时候能回来?”
“到底是什么事?你们也不说清楚,是家里谁生病了?”程扬拿亲妈没办法,无奈地问,“还是别的什么事?”
“我给你定了一门亲事,让你回来结婚。”叶阿姨淡定地说道。
“啊?”程扬简直难以置信,有这么不靠谱的父母吗?“结什么婚?和谁结?我爸不知道部队结婚是要打报告的吗?你们这不是瞎胡闹吗?”
“你说谁瞎胡闹呢!是你薛伯伯家的薛然。你去跟领导请假,就说你要回家结婚,婚假总该有吧?”叶阿姨心想,臭小子当了几年营长,还跟我在这儿拽。
程扬想不通,爹妈这是看他不成家要硬塞给他个媳妇啊,调整了下语气,好声好气地说,“妈,我在师部打的电话,不能说太长时间,你正经跟我说到底是什么事?我这儿真的忙得走不开。”
“程扬,爸妈没骗你,真的需要你回来一趟,接小然跟你走。”叶阿姨叹气,“你薛伯伯被隔离审查了,他希望小然能尽快离开北京,我们觉得你俩很合适,结了婚你就能带小然走,这样你薛伯伯也放心。”
程扬一时愣在那里,一时又无法接受,没有说话。
“程扬,程扬,”叶阿姨在电话里喊他,“你还在吗?”
“我在。”
“小然说,只要你同意结婚,她就愿意。我真的觉得小然是个好姑娘,所以自作主张跟她先说定了。”叶阿姨以为他有什么别的想法,“你在部队没有对象吧?”
“没有。”
“真这孩子,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你同意不同意?”叶阿姨隔着两千公里,气得想打他。
程扬在想“只要你同意结婚,她就愿意。”有些莫名的心疼,那个和自己妹妹一样大的姑娘,上次见她才十五岁,后来听说她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大学,他还和王海生讲起这事,这件跟自己家有关的很稀罕的好事。程扬突然觉得很荒谬,她现在必须要离开那里,由他带着离开。
“妈,我知道了,我去跟领导申请探亲假,回家。”程扬瞬间就决定好了,他应该回去,起码回去面对面地谈一谈。
叶阿姨很满意,电报的效果立竿见影,她的任务圆满完成。
程扬在回营部的路上反反复复地想,只记得薛然和程敏坐在一起,叽叽喳喳又说又笑的样子,还有看到他腼腆地喊二哥,问他能不能试戴下他的海军军帽。
到了营部,天已经擦黑了,王海生正在屋子外面溜达,一照面就问,“家里有啥事?”
程扬不知道从何说起,索性直接问他,“我想请探亲假回家一趟,行不行?”
“出什么急事了?我都行,你得去问问政委,看他怎么说。”王海生追着问他到底为什么回家,他丢了一句“回去相亲”就跑了,留下王海生一个人抓耳挠腮地没着落。
谭政委也被程扬这句“回家相亲”惊到了,铁树开花,好事儿啊!连政委家的马大嫂都从里屋跑出来八卦。
“小程啊,终于要成家了。”马大嫂感慨道,“给你介绍了多少个,你都看不上眼,我都快被人埋怨死了。哪儿的姑娘啊,这么让你上心?”
“嫂子,不是成家,是相亲,成不成还不一定。”程扬谨慎地回答,他不知道薛然的想法和最终的选择,或许她还有其他的可能,所以他没有把话说死。
“小程啊,你都二十六了吧?”谭政委吐掉嘴里的茶叶,撂下茶杯,“差不多就赶紧定了吧!你说说情况,我跟你嫂子也帮你参谋参谋。”
薛然的情况还真不好说,但如果真的结婚,是需要组织批准的,程扬想了一下,说,“是我爸老战友的女儿,她在大学读书,学校现在不太平,她家里想让她结婚。但我们俩很久没见过面,先见面谈一谈,还不能完全确定,所以只是相亲。”
谭政委很敏锐地问,“她爸爸做什么工作的?是不是被冲击了?”
程扬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是。是看着我长大的伯伯,我不相信他有任何问题。这个姑娘和我妹妹是同学,从小一起长大,是个很好的姑娘。”
谭政委眉头皱了起来,他知道现在地方上正在你方唱罢我登场,他内心知道难以断定谁对谁错,还好部队上还稳得住,但让程扬娶这样一个身份背景的姑娘,他不看好。
马大嫂听出来了,扼腕叹息,“小程,多少好姑娘你不找,你找个这样的,这不是耽误前程吗?”
程扬来之前倒是想过政委会问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有建功立业的心,但如果单单因为这个就拒绝,那自己还算个男人吗?况且也对不起程薛两家这么多年的感情。
程扬笑了笑,说,“嫂子,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微笑中带着一丝傲气。
马大嫂不知道为什么,就喜欢程扬这种沉稳端正中一股云淡风轻的劲儿,唉,可惜自家没女儿,不然早成自家女婿了。
“小程”,谭政委严肃起来,他推心置腹地说道,“你还年轻,我也不和你绕弯子,咱们部队上封闭,可能不太了解情况,现在地方上很复杂。你这样不考虑清楚,以后真的结了婚,将来要是她家里再出什么事,对你的影响很难说了。”
程扬点点头,“政委,您说的这些我会考虑的。我父母希望我尽快回去一趟,毕竟两家有几十年的交情,于情于理我都得回去。我想请十五天探亲假,回去看看,再说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还有人家姑娘呢,兴许见了我就拒绝了。”说完他笑了一下。
马大嫂心想,给你介绍的那些姑娘,谁不是看过照片听了情况就立马愿意,倒是让你去见一面难上加难。你真去见了,人家姑娘还不马上跟着你回来。
谭政委知道他父亲在北京部队里工作,应当不会拿儿子的前途开玩笑,大约他不成家父母是真着急,也就不再多说,把最近的工作安排盘算了一遍,答应了他的请假申请。
“回去打个探亲报告来,我给你批!”
“谢谢政委!”
程扬回到办公室,王海生居然在办公室等着他,程扬也是没话说了,这人哪儿都挺好的就是太爱打听扯闲篇儿。
“诶诶,你可回来了”,王海生殷勤地拿着一搪瓷缸子水,递给他,“快说说,回去跟谁相亲?怎么就想通了开窍了?”
程扬不客气地接过搪瓷缸子喝水,好半天不想理他。
王海生笑嘻嘻地说,“怎么?是不是家里给你定了娃娃亲,现在才告诉你?人家姑娘千里寻夫找上门了?”
“瞎说什么呢”,程扬踢了他一脚,“我爸老战友的女儿,我就回去相个亲,你可别给我造谣。”说着,点起支烟抽了起来。
王海生接过他递来的烟,在桌子上敲了敲,“以前没听你说过啊?你们北京本地的?”
程扬心想,我怎么没说过,你当时还问这姑娘考上这个学校是不是相当于考上状元了。但是他没说,只是打马虎眼,“对,本地的。具体情况电话里也讲不清楚,我请了假,明天就去买车票。”
“行吧!”王海生看他嘴这么严,也撬不出什么干货,站起来拍了拍他肩膀,“老大哥我就独守空房等着你凯旋而归,这次可要抱着美人儿回来啊!让我们这些光棍儿嫉妒眼馋吧。”
“滚吧,嘴里没三句正经话。”程扬反手给了他一拳,“你小心嫂子听到这话,让你跪搓衣板。”
王海生嘿嘿笑着,他老婆在老家伺候公婆带孩子,每年有机会就带着孩子来看他,平常他也是一个人,和程扬这种单身汉,倒没太大区别。
打探亲报告,去县城买车票,给家里拍电报,买土特产,打包收拾行李,忙活了这一整套事情下来,程扬终于踏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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