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正辉回到家，韩蕾萍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他无奈地说，“我请程扬夫妻吃个饭，你怎么一点都不张罗？”
韩蕾萍睁开眼睛，没搭他的话茬，径自说道，“这就是程扬啊，长得又高又帅，还是军校毕业的，难怪小霍念念不忘的。”
罗正辉眉头一皱，“这话在家说说得了，出去可别说，人家程扬都结婚了，跟小霍早没关系了。”
“他爱人看着年纪不大，就跟着来随军了，倒是上过学，也不知道他俩怎么结婚的”，韩蕾萍丝毫没把他的话当回事，继续说道，“唉，可惜小霍痴心一片，还以为程扬等着她呢。”
“这都是你自己瞎想的”，罗正辉见她不听，转而说道，“我看程扬和他爱人感情挺好，这次程扬来师部就是专门提前过来几天，带她在县城玩一下。”
“刚结婚嘛，总归新鲜一阵子”，韩蕾萍轻笑一下，“怎么是我瞎想？小霍每次来师部，都拐弯抹角打听程扬的情况，我们科长爱人和他们团长爱人关系好，小霍因为这个还找借口去我们科长家串门呢，她要不是惦记，怎么会费这么多心思？”
罗正辉叹息，“错过就错过了，惦记有什么用？人家都结婚了，等她再来，你劝劝她，她条件那么好，赶紧结婚吧。”
“我劝过她，她不听，端着架子又不行动，这回可好，人家都结婚了，她也该死心了”，韩蕾萍哼了一声，“她心气太高，总想找个样样出色的，又不肯低头屈就，她要早点低头，早就和这个程扬结婚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他们都是特别有主见的人，性格上确实不太合适”，罗正辉忍不住反驳，“我看程扬爱人性格就很温和，跟他挺般配。”
“也是，过日子嘛，性格要合拍。看样子，程扬爱人挺想工作的，他反而不让，这要是小霍，早吵起来了，他爱人倒没不高兴。”韩蕾萍轻笑着评论。
“不高兴了？”程扬走了一段路才发现，薛然一直没说话，也没什么表情。
“没有”，薛然侧着脸看他，心里想着程扬的那句“她没打算过来”，忍不住问道，“你不愿意我来这边工作？”
“不现实”，程扬说道，“我在云山，你一个人到这里工作的话，住宿都是个问题。师部幼儿园，听起来不错，其实就是看孩子，对你来说，不是合适的工作。”
他低头看她一眼，接着说道，“你在云山住着，不挺好的吗？我只要休息就能陪你，你还可以做野外调查，给林医生辅导学习。”
薛然默然不语，半晌说道，“有工作可以挣工资，说不定以后还有别的工作机会，如果一直在云山，连工作机会都没有。”
“我的工资和津贴够用，不需要你挣工资”，程扬劝她，“你平时没事可以读书看报，我休息的时候带你在周边走走。”
“我不想一直在家里呆着”，薛然抬眼看他，弯弯的睫毛又垂下遮住了眸子，“如果有工作，会感觉自己有点用处。”
“小然”，程扬握了下她的手，柔和地说道，“别太苛求自己，我们刚结婚，你安心在云山生活，以后机会合适，你还可以回学校读书，你不是要做地质学家？难道要放弃专业？”
“我觉得这些不矛盾……”薛然轻声说，她知道程扬的顾虑，到师部工作不仅要费心去争取工作机会，他们也会两地分居、很难见面，哪怕真的来这里工作了，住宿吃饭各种生活琐事都是问题，她叹口气，“我知道了，就是刚才听到有工作机会，有点心动。”
程扬见她有些失落，轻拍她的后背，“走吧，去吃饭。吃好饭，我们去服务社看看有没有好茶叶，买些回去寄给大哥大嫂他们。”
假期过得飞快，程扬和薛然跑遍全县城，终于买到了一套陶瓷茶具和几斤上好的乌龙茶，薛然又买了些茉莉花茶，准备带回家自己喝。
“明天中午，我去买几包点心带回去，给嫂子们尝尝，好吧？”薛然把这几天买的东西分门别类地包好，装进行李包里。
“好”，程扬用报纸把茶壶茶杯仔细裹起来，递给她，“明天下午，你跟团里的物资车回去，让驾驶员把你送到大院门口。”
“嗯”，薛然将这些天买的东西都装好，心里空落落的，走过去抱住程扬，“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她今天早早洗了头发，长发披散着如绸缎一样，程扬抚着发丝，亲她的额角，“一个月，很快的。你在家没人管，疯玩一个月，我就回去了。”
薛然仰头瞪他，“我又不是小孩，怎么疯玩了？”
“疯玩不好吗？我都没时间玩”，程扬笑了，又嘱咐她，“茶叶包装结实点，寄两斤给大哥大嫂，其余的寄给姐姐姐夫，让他们帮忙分一下，中成药让姐姐寄给爸妈，药方单子别忘了放进去。”
“知道啦”，薛然推开他，坐到床边，“你都说了好几遍了，怎么这么能唠叨。”
程扬点了点她的额头，“你总不把我的话当回事，我不得多说几遍？”
“明天上午我还得去趟乔阿姨家，你一起去吗？”薛然和乔阿姨约好，走之前去和她告别。
程扬坐到椅子上，翘起腿，不大在意地说，“都可以，明天是正式报到的时间，我早晨要去一趟组织科，看看工作上有没有新的安排。”
“那你别去了，我一个人快去快回”，薛然知道程扬不太想去师首长家，本来和他关系也不大，索性就自己去好了。
程扬点头，“我们早上吃好饭，分头行动，我忙好回房间等你，你别呆太久。”
“我知道。”薛然走过去，主动坐到他腿上，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程扬笑了，把她柔软的身躯拢进自己怀里，抚摸着她的长发，“怎么？舍不得我？”
“嗯”，薛然把脸贴在他的侧颈上，程扬身上的清冽气息让她很安心，“你会想我吗？”
“我白天尽量不想你，不然没办法工作了”，程扬揉着她的腰背，又握起她的肩膀，看她水润润的眼睛，深邃的眼底闪烁着火苗，“晚上睡觉再好好想你，不过那样，更难过。”
薛然脸一热，捏他的后颈，“三句话就没正经。”
程扬笑了下，环住她的腰身，稳稳地抱起来，把她放到床上，手指穿过丝丝缕缕的长发，和她相拥而吻，气息交错，浓郁热烈得比窗外的月色更加撩人。
第二天早上吃过饭，两人分开行动，程扬去了政治部办公楼，薛然往家属区而去。
周日的家属区比平时人多一些，薛然再次来到三十六号院，院门敞开着，从窗户能看到屋内似乎有人影憧憧，她敲了敲大门，听到里面一声清脆的回应，“稍等，来啦！”
开门的并不是乔阿姨，而是一位年轻的姑娘，穿着海军军装，没有戴军帽，容长脸齐肩发，眉清目秀，身材高挑又苗条，英姿勃勃的样子。
年轻的女军人疑惑地看着薛然，客气问道，“你好，请问你找谁？”
薛然也很意外，她礼貌回答，“你好，我找乔阿姨，她在家吗？”
“她有点事出门了，一会儿就回来，请先进来吧”，女军人打开大门，让薛然进屋。
乔阿姨家似乎只有这位女军人一个人，女军人招呼薛然坐下，去厨房倒了一杯水放在茶几上，又拿着洒水壶去窗台上给几盆花浇水，并没有陪着薛然闲坐聊天。她猜想这位大概是乔阿姨的女儿。
薛然喝了小半杯水，就听到院子里有说话声，其中就有乔阿姨的声音，“快进家！快进家！今天真巧，刚好碰到你！”答话的是个男人，声音低沉，听不大清。
薛然站了起来，她看到那位女军人站在窗户边往外望，微微皱着眉头。
乔阿姨走在前面，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位精壮干练的军人，薛然愣住，竟然是吕峰。
“小薛”，乔阿姨一进门抬眼看到薛然，猛然想起薛然之前说周日要来家里跟她告别，连忙热情地招呼她，“你过来了，正好正好，今天年轻人多，你们能一起聊聊。”
“乔阿姨”，薛然笑了笑，又对走在后面的吕峰客气道，“吕营长，真巧，在这里遇到你。”
吕峰也很意外，本来严肃的脸上露出讶异，朝她点头，“是挺巧的。”他随即转脸去看窗户边的女军人，声音沉稳地打招呼，“小霍，好久不见。”神色却流露出一丝紧张，忍不住又看了眼薛然。
乔阿姨笑起来，“你们两个认识啊？这可太巧了，都快坐下。”说话间招手喊女军人，“云淑，去厨房沏壶茶，咱们一起喝杯茶。”
她见女军人一脸疑问，笑着给他们互相介绍，“云淑，这是你彭叔叔老战友的女儿，薛然。小薛，这是我们家侄女，霍云淑。吕营长我就不用介绍了，你们都认识，坐吧，我去沏茶。”乔阿姨说完，快步去了厨房。
薛然朝霍云淑微笑，“你好。”霍云淑也笑了笑，吕峰看了她一眼，绷着脸没说话，三人都坐在了长椅上。
热茶端上茶几，霍云淑帮着乔阿姨倒茶，薛然瞧着乔阿姨似乎有撮合吕峰和霍云淑的意思，心想喝完这杯茶就起身告辞。
“小程怎么没过来？”乔阿姨拉着吕峰和霍云淑说了几句话，又和薛然说话，“是不是在招待所？你喊他过来，中午一起吃个饭，难得今天家里热闹。”
“乔阿姨，他工作上有些事，不过来了，让我跟您说一声。”薛然回答。
乔阿姨有点遗憾，扭头对霍云淑说，“小薛和她爱人一起过来的，她爱人是咱们部队的。”
霍云淑听了一笑，见吕峰神色不明的样子，挑着眉梢笑道，“吕营长还是这么惜字如金啊。”
吕峰平静地喝了一口茶，抬眼看向薛然，淡淡地说道，“程扬挺忙的？他要是过来，我们还能聊聊。”
薛然微笑下，心想你们可真爱聊，“你们不是周一要一起工作？到时候可以聊啊。”眼神一瞥，十分纳闷，霍云淑脸色苍白地看着吕峰，轻声问，“程扬？”
“对，小薛爱人是程扬。”吕峰眼风一挑，冷静中带着锐光。
霍云淑这才认真地打量薛然，见她端庄安静地坐着、带着些不明所以的表情，深呼吸了一下，问道，“你是程扬的……爱人？”
薛然很奇怪，依旧微笑，“对，你和程扬认识吗？”她瞧了眼吕峰，感觉他冷冷清清的样子也怪怪的。
“认识”，霍云淑笑得极其温和，和她英气的容貌不大相称，“我们是毕业实习时候的战友，一起观摩学习。”
“哦……”薛然想，她应该和罗正辉医生也认识，“是吗，那真是挺巧的。”
乔阿姨左看右看，笑呵呵地说，“这世界真小，小程竟然和云淑是实习时候的战友，小吕和小程也挺熟的？”
“前段时间执行任务，我和程扬打了不少交道。”吕峰回答道。
“那小程可该来，又是战友又是同事，大家更能聊到一起了，是不是？”乔阿姨热情地评论。
薛然却觉得霍云淑的情绪不大好，吕峰又时不时地看霍云淑，刚好她杯子里的茶水喝完了，便站起来告辞。
“今天就回云山了？”乔阿姨一再挽留她吃午饭。
薛然笑着推辞，“下午跟团里的物资车回去，还要去招待所收拾东西。”
“乔姨，我去帮您送送她吧”，霍云淑突然插话道。
“我也一起去”，吕峰紧接着说，霍云淑扭头盯着他，他平静的脸上没有一丝浮动。
薛然推辞了几句，见他们都很坚持，更加奇怪了，只好和乔阿姨告别，和他们两人一起出了家属区。
“程扬的婚假休完了？”吕峰先打破沉默，问薛然，“他不送送你？”
“他说上午去趟政治部，然后回招待所等我”，薛然回答，她看了一眼霍云淑，沉默得有些异常，再看吕峰，倒是之前面无表情的样子。
“还没祝你们新婚快乐”，吕峰嗓音低沉，听起来一点不像祝贺，反而像做总结陈词。
“谢谢”，薛然笑了笑，“挺快乐的。”
这些话说完，似乎又陷入了沉默，薛然有些不自在，直到走到招待所门口，远远看到程扬正从对面走过来，赶忙朝他挥了挥手。
程扬先是站在原地仔细看了看，迎着薛然他们走了过去。
“吕峰”，程扬神色自若地打了个招呼，又看向霍云淑，“小霍，好久不见。”
薛然走到他身边，程扬拍了拍她的后背，笑着说，“你们认识了？需要我再介绍一下吗？”
“是，在乔阿姨家里遇到的，你可以再正式介绍一下”，薛然再看霍云淑，她勉强微笑，目光一直在程扬身上，心头既疑惑又隐隐的不适。
“小霍，这是我爱人薛然”，程扬微笑着，“小然，这是我毕业实习时候的战友，霍云淑，霍医生，她和罗正辉医生是同学，都是军医学校毕业的。”
“霍医生”，薛然站在程扬身旁，见霍云淑面色清冷，只看着程扬，心里隐约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额角有些酸疼。
吕峰瞥了一眼仿佛定身了的霍云淑，挑眉看着程扬，“你挺忙？找个地方聊聊？”
薛然立即接口道，“你们聊吧，我先回房间整理东西”，又扭头对程扬说，“你们老战友叙叙旧，我先回房间等你，中午吃饭前回来就行。”说完和吕峰、霍云淑打了个招呼，转身往招待所走了。
程扬想去追她，又不好撂下吕峰和霍云淑就走，冲她背影喊了一句，“小然，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薛然挥了挥手，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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